第 15 章
娘家問計

徐家窪徐宅裏,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吃了頓便飯。飯後徐老太太的大兒媳婦沏了茶水上來,二兒媳婦又端了一盤洗好的葡萄上來,另取了幾個石榴果專給了宛知、宛如和秋螢姐妹三個。

徐老太太大兒子正是叫做徐文盛的,前些日子去給小梨渦送滿月頭尾賀禮的那個。他房中現有三個娃娃,一個姐姐領著兩個弟弟,現在大的才十歲左右,小的比秋螢小些。二兒子叫徐武全,房中現有兩個娃娃,都是兒子,現在大的也就和秋螢差不多,小的剛會走路說話。除了最大的姐姐,另四個沒有分到石榴的弟弟,都拿眼巴巴地瞅著三個表姐。

張宛知知道大人有事要談,就站起身來拿過宛如手裏的石榴並自己的放在一起,對幾個弟弟妹妹說:「我知道一種很奇怪很方便的吃石榴的方法,可以不用邊剝邊吃,一下子把石榴子都取出來,你們帶我去廚房,等我取出來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幾個小傢伙果然歡天喜地地應下,前面蹦蹦跳跳地引路去了,十四姑一個眼色遞過去,十歲的大姐連忙在後面跟了過去,並細心地扶了腿腳不太俐落的宛知一把。

張秋螢老老實實地坐在姥娘身邊,宛如也換了新的冷帕子敷臉,小梨渦吃飯的時候鬧騰了半晌,想是累了,連奶也沒吃又睡著了。老太太喝著茶聽著徐氏和宛如講了講事情的始末,仿佛在思索什麼一般,沉吟著沒有開口。

就這麼沉默了一小會兒,徐氏的二弟喚作徐武全的坐不住了,手咣當一聲砸在桌子上,嚇了眾人一跳,他媳婦兒在下麵悄悄拉他袖子他也不理,逕自說道:「娘,你還琢磨什麼啊?自我姐進門,她大嫂什麼都不管當了這麼多年的甩手掌櫃,現如今倒諸多懷疑了?也不覺得虧心!我姐被她大嫂如此窩囊,我外甥女被她大嫂如此嚼說,這還想什麼?我這就去牽馬,和大哥一起過去,找他們說理去!」

徐老太太看不出喜怒地哼一聲道:「你是想去說理還是想去打架?」

這老二的心思被母親一語道破,他也不遮掩,直接回道:「哼!到時候端看她態度如何。」聽這話他還的確是打算一言不合就改用拳頭說話。

徐老太太也不理他,又問二兒媳婦:「老二家的,你覺得如何?」

二兒媳婦趕緊回道:「他就這麼個暴脾氣,娘和大姐也都知道。打架什麼的,斷要不得,大姐日後還是要回去的,娘家弟弟來打了夫家大嫂,讓大姐有理也說不清了!白遭人笑話。」

徐老太太略點點頭,又轉頭看向大兒媳婦:「十四姑,你怎麼說?」

這十四姑正是老大媳婦的閨名,她是徐家的童養媳,跟了徐老太太這些年,說話辦事都周到許多,現如今老太太將大半個家都給了她當,她也操持得頭頭是道。

十四姑聽到老太太問,就扭頭答道:「娘,照我看,這事情並不簡單。關鍵人物卻是那個喚作杜三娘的。」

「後一句盡人皆知,前一句怎麼個不簡單法?」徐老太太又接著問道。

十四姑暫時沒回答,卻向著徐氏問道:「大姐,關於柳家和秋螢的一些流言蜚語,你和姐夫可曾在外頭聽外人嚼說過?或者是親近的人曾好心提醒過?」

徐氏搖頭道:「並沒有。此番第一次聽到這話,卻是從自家人嘴裏出來的,豈不讓人心寒?」

十四姑點點頭,又問道:「那杜三娘嫁到銅鑼灣有幾年了?與大房那邊交好又有多長時間了?」

徐氏回憶了一下,回道:「嫁到銅鑼灣已有三年了,與大房交好卻應該是最近才有的。」想了想又說,「可能就是我翻修宅子這一陣子。以前沒這麼忙活的時候,我就算不過去,也常派孩子們過去送些吃食什麼的。並沒見著也沒聽她提起過。」

十四姑再點頭,看了看徐老太太,又向著徐氏問道:「大姐,你與姐夫可曾得罪了她?或者是得罪了周家?」

徐氏立刻回道:「沒有啊,斷斷沒有。我與她素日裏並無往來,與周家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一直相安無事。」

十四姑道:「這便奇了!」又沉吟了半晌,向老太太回道:「娘,照媳婦看,一來銅鑼灣並無他人胡亂嚼是說非,二來大房裏又是因為交好杜三娘才漸漸生出嫌隙了,這很明顯是杜三娘在針對大姐一家,攛掇了大房來尋事,所謂的翻修宅子合賬有誤什麼的,應該也是她拱起來的火兒。」

十四姑頓了頓又說:「只是大姐說與她並無新仇舊怨,那麼這杜三娘如此做的個中情由,媳婦愚鈍,是猜不出來了。」

徐老太太點點頭,微微笑了一下,似乎也對她的答案滿意了。然後環顧眾人一眼,就想說自己的看法和決斷,結果眼風卻掃到自己身旁的張秋螢屁股下面長了釘子一般,不安地左右微動著,看臉上的神情還似有話要說,但又不敢插嘴乾著急的樣子。

徐老太太笑了笑,問道:「三丫頭是不是想起什麼事兒來要補充啊?」

聽到姥娘問她,張秋螢立刻坐穩了,點頭說:「並不是想起什麼事兒,只是忽然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徐老太太用眼神鼓勵她說,張秋螢便道:「這事兒既與我家無關,那是不是和柳爺爺或者是長青哥有什麼關聯?」

徐老太太驚奇地看了外孫女一眼,扭頭道:「秋螢倒是個明白人兒,我也是這麼看。這事兒張家怕是吃了鍋烙了!」

「竟是這樣?」徐氏奇道。一旁的十四姑卻似恍然大悟般,也拿眼瞅了張秋螢幾眼。

徐氏仔細回憶了一下,又道:「我與柳公就隔牆住著,自他搬來銅鑼灣向來是與人交好,也沒有跟周家結過怨啊!他們一個是孤老頭子,一個是懵懂少年,更不可能與杜三娘有什麼交集啊!」

張秋螢忽地想起一事兒來,張口又道:「啊!長青哥曾經被郝家的人打傷過!就是三月裏挖薺菜的時候!」

十四姑立刻道:「大姐!我知道了!」說完似乎意識到自己聲音過大有點激動,面上微微泛紅,放柔了嗓子道:「這卻是一個連環鍋烙。大姐,在銅鑼灣,周大戶與郝家的關係如何?」

徐氏立刻道:「來往甚密,極其交好。」

十四姑面上泛起光彩來,就如同一個遇到疑難雜症的大夫忽然尋到了良方一般,立刻說道:「我沒猜錯的話,這事兒是自郝家起,在張家落,周家和柳家是過客。」

徐氏想了想,心中似乎有了點眉目卻不明晰,只繼續問道:「十四姑快別賣關子,到底你是怎麼覺得?快與大姐細細說了吧!」

十四姑點點頭道:「大姐別急。這郝張兩家素有舊怨,我略有耳聞。想來是因為郝家要對付張家,被柳家得知,想來應該是柳長青,必是想方設法護著了。然後郝家遷怒柳家,不能動柳公,就打了柳長青。後來我也聽說,郝南仁二公子想與秋螢結親不成,最後秋螢許了長青的事情,想來是郝家人更添了恨,從此將柳家與張家視作一途。郝周兩家交好,這杜三娘當然就站在郝家那頭兒,又或者郝家本就知道杜三娘的出身與性格,拿了當棋使,自己不出面由著她挑撥。」

一番話竹筒倒豆子般劈啪說完,十四姑接著道:「總之,這事情是由於郝張兩家的舊怨而起,柳家也跟著吃了鍋烙,後來郝家找了周家杜三娘幫手,又因著柳長青,張家跟著吃了鍋烙。若說杜三娘是郝家的棋子,那麼張家大房不過是杜三娘的棋子。咱們犯得著跟一個棋子動什麼肝火?如今既然尋著了根子,知道了他們的目的,我們只要見招拆招,偏不叫他們如願,也就勝了。」

說完,十四姑看著徐老太太,謙恭問道:「娘,媳婦兒僭越了,說得可對?」

徐老太太似乎高興了起來,笑了幾聲方道:「依我看,這事該當如何如何……」

十四姑聽得一臉佩服,徐氏聽得連連點頭,張秋螢因離得近,也聽得清楚明白,雖有些地方不太懂,卻也跟著興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