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少年書生

秋螢躡手躡腳地走到了窗戶下面,將耳朵緊緊地貼了上去。剛才她看著真切,宛知話沒開口先紅了臉,這表情在大姐臉上可很少見,想讓她乖乖聽話被支開不去偷聽,太難了。

屋裏徐氏的聲音先傳了出來,她疑惑地問:「什麼事啊?還支開秋螢?」

秋螢在外面將頭連點,只聽到宛知回道:「並不是刻意支開她,只是我只想跟娘說,有老三在,怪不好意思。」

徐氏再次問道:「什麼事啊?」

宛知似乎是扭捏了一下,終於還是開了口道:「娘,我在姥姥家,認識了一個少年書生。」

徐氏立刻接道:「什麼話?你認識一個少年書生!你姥姥家怎麼來個書生?他怎麼你了?」

宛知連忙「噓」了一聲道:「娘,你別喊啊!沒怎麼我沒怎麼我,你別著急,聽我跟你說。」

好在秋螢在耳朵尖,在外頭奮力地聽了個大概。

原來宛知在姥姥家幫著看孩子,有次這幫小子去了河溝子裏摸泥鰍,宛知拿著魚簍跟在後頭。這個河溝子也就是個半大的水泡子,附近有種水田的,經常來這裏取水,所以現在裏面的水只到膝蓋深,不過水底都是淤泥,所以宛知不敢大意地在岸上仔細瞧著他們。

那天驕陽似火,宛知給這幫小子們頭頂上都扣了個碩大的荷葉,他們人還沒下水,就歡快地叫嚷了起來:「快看,這有泥鰍!」「這也有!」「表姐!有鬚子!在吐泡泡!」

聽到這裏,秋螢差點沒樂出聲來。想想啊,將這話連起來「表姐有鬚子在吐泡泡」這是個怎樣的情形?

秋螢捂著嘴差點笑岔了氣,忽地背後有人給輕輕拍了幾下。秋螢拿眼一溜,果然是她的長青哥。

柳長青輕聲問:「在自己家還聽牆角?」

秋螢連連比劃說:「聽大姐的牆角。不常有的。」

屋裏宛知絲毫不知情,繼續說了下去。

那日宛知抱著最小的弟弟小石頭在岸上樹蔭裏看著他們摸泥鰍,還指導他們用石塊和水草攔起了一個水壩,然後將水往兩邊淘。水面漸漸縮小後,果然小魚「劈裏啪啦」的在水面上跳了出來,小蝦甚至不安地爬上了溝壁,泥鰍似乎也感覺到了危機的迫近,爭先恐後地往爛泥裏鑽。

烏油軟爛的泥巴帶著輕微的響聲從腳趾縫裏歡快地擠了出來,幾個小子撅著屁股把手伸進泥巴裏,一頓亂摸,無奈泥鰍滑溜得很,時不時就聽到他們可惜的叫嚷聲:

「哎呀,捉住了,又跑了!」

「哎呀,一個大的,不行!沒抓牢!」

「這有一個,快拿魚簍來!啊!啊!滑走了!」

宛知笑著告訴他們不要用手摸,可以用腳趾頭找,找著了就夾住它,然後用手捉上來。無奈這幾個小子領悟力不高,怎麼都不得其法。眼見著水壩中的水面又漸漸地回滲了上來,宛知見他們玩得興起,再瞧瞧四下無人,就挽起了裙角,脫了鞋子,自己也下去了。

不一會兒,泥鰍就一條一條地甩到了岸上的魚簍裏。宛知又將竅門細細地說與了他們,這才洗腳上了岸。

不料一抬眼,岸上的大柳樹下,不知何時站了一個少年書生,正目瞪口呆地瞧著她。

徐氏聽到這裏,咳嗽了一聲,責備道:「宛知,你已經十三歲了,就要及笄了,怎麼好跟著孩子們一起胡鬧去呢?還脫了鞋子卷起了裙角,你也太不注意了!」

宛知連忙認錯,接著道:「我當時也覺得不好意思,就趕緊套上鞋子,放下裙子,然後帶著他們幾個回家去了。並不曾與他多說哪怕一句話。誰知道,誰知道……」

「誰知道怎麼了?」徐氏連忙問道。

「誰知道他好像是跟著我認到了姥姥家的門兒,往後我就經常在門口附近見著他。不過他也不過來說話,我也就不甚在意。」宛知道,「今天回家之前,又在附近見著了他,舅舅在往車裏搬東西,他瞅著無人時過來,忽地說了一番話。」

「他說了些什麼?」徐氏緊跟著問道。

「他說……他說他見著了我的腳,也見著了我的小腿,還說已經打聽清楚了我是哪家的姑娘,不日就來銅鑼灣提親!」宛知一口氣說完,然後忐忑道,「娘,怎麼辦啊?」

徐氏想了一會兒道:「聽你這麼說,他好像是個酸腐的書生,認死理兒的那種。唉,就怕他將此事加油添醋一番,四處亂說壞了你的名節!這便如何是好?我一時也不得什麼主意,等晚上與你爹爹商量一下再說吧!」

說完又數落了宛知幾句,諸如出門在外怎地如此忘乎所以之類的,宛知只是一味地忐忑認錯。

秋螢直起身子來,敲了敲窗戶,忽地揚聲問道:「大姐,那書生長得如何?有我長青哥好看麼?」

柳長青登時有點臉熱,急急拉了她一下,無奈道:「你又胡說什麼呢?這下好了,聽牆角聽得如此明目張膽,還把沒聽到前因後果的我也拉下了水,叫你大姐要害臊了!」

秋螢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道:「長青哥又不是那個書生,大姐害什麼臊?」

話音剛落,只聽到屋裏傳出徐氏威嚴的聲音來:「秋螢,長青!你們給我進來!」

柳長青輕歎了一口氣,先揚聲喊道:「嬸子,這就來。」然後眼睛一瞄,不出意外地發現秋螢要逃,立馬一把拉住了她,輕聲道,「逃也不頂用的,你剛才都忍不住出聲了!再說,要是說我自己跑來聽牆角,誰也不會信的。」

秋螢立刻笑嘻嘻地討饒,小聲道:「長青哥,好長青哥,你去你去,我就說見你在這裏跟了過來,只聽得幾句。娘才不會怎麼樣你呢!我就不行了,就跟你說的那樣,說我自己跑來聽牆角,娘一百個信啊,我要過去,非吃一頓笤帚疙瘩不可。」

這裏正躊躇間,堂屋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宛知拿著笤帚出現在門前,冷面冷聲:「哪里用得著娘動手?你還不快給我進來!」

秋螢一口一個「好大姐,我耳朵疼,啥也沒聽見」地走了過去,還不忘拿眼瞪柳長青,似乎是責怪他不夠義氣。柳長青搖搖頭,連忙跟上去。

徐氏已經也來到了堂屋裏,柳長青上前忐忑地叫了聲嬸子。徐氏看著柳長青神色忸怩,頗有些不安,再看秋螢揪著長青的袖子,整個人都縮在後面,不由得好笑,面色也跟著和緩了些。

徐氏開口道:「秋螢,是哪個教導你可以偷聽牆角的?」

秋螢小聲應:「娘親,我……無師自通的。」

徐氏憋著笑:「你還會用無師自通這詞呢?那你曉不曉得聽牆角乃宵小所為啊!」

秋螢聽了倒沒怎麼,柳長青面色倏地紅了起來,徐氏看一眼,知道長青心思略重,怕他對號入座,也不好再說,只道:「還把你長青哥拉下水,有難同當啊?」

秋螢從柳長青背後伸頭出來,忐忑道:「不是的,娘。」徐氏一聽她難道還要辯解不成?卻聽到秋螢接著道,「不是有難同當,我想讓長青哥幫我擋著,我自己逃來著,沒來得及。」

宛知氣笑了,拿笤帚沖她輕揮了一下道:「你也好意思說!」

秋螢卻嘿嘿乾笑了兩聲,揶揄道:「我當然好意思說,是大姐不好意思說!」

宛知愣了下,隨即臉紅,扭頭喊道:「娘,你看她!」

徐氏吩咐道:「秋螢,你去後院裏看看表哥表弟去,將客人扔在那裏,咱們都窩在裏屋說話,不是那麼回事兒。長青你留下,我有話跟你說。」

秋螢雖然不願,此時卻也不敢頂嘴,只好耷拉著腦袋拉開了屋門。不料抬頭一看,恰見宛如進了家門,立刻扯開嗓子喊道:「二姐,二姐,你來得正好!舅舅家的弟弟們都來了,在後院幫著擇菜呢!娘讓你過去看著點兒!」

宛如摘下草帽來,接話道:「就為了這事兒讓舅舅找我回來啊?大姐不是回來了麼?還用得著我啊?我先洗把臉。」

秋螢立刻跑到水台前,擰濕一條手巾遞給了她,推著她往後院裏走:「大姐跟娘有事兒,裏屋說話呢!你擦擦快去,表哥表弟們扔在那兒半天了都。」

宛如疑惑地看她一眼,接過手巾抹一把汗,向後院子走去。

秋螢見她去了,趕忙又回到堂屋裏。正聽到徐氏在問:「長青,你也不是外人。你倒是說說,這事兒如何是好?相相親什麼的倒無所謂,你宛知姐也到了這年紀,只是萬一咱們相不中他,他不三不四地散播些不清不楚的,卻讓人頭疼得很啊!」

然後沒等柳長青說話,宛知小聲地辯駁了句:「娘,他不會的。」

秋螢連忙插話:「大姐,你怎麼知道他不會?」然後扭頭沖徐氏說,「娘,我打賭大姐還有話瞞著沒說。」

宛知瞪了秋螢一眼,無奈地道:「娘,其實他開始不是這麼說的。他先說的,他先說的……」

徐氏著急,出聲問道:「他先說的什麼?你倒是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