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一審惡婦

自從知道了何少一並沒有被當成嫌疑犯,乃是幫著府尹大人的忙來查案之後,秋螢的心總算安定了下來。

何少一不宜露面,何少揚不得已暫時接管了京中的停雲樓。他一反平時懶散的模樣,正正經經地忙了好幾天,先是派人秘密回密雲送信兒,告知了這邊的內情;接著便放出了買下停雲樓的消息,將名字改為了「亭雲樓」,做起了「新東家」,重新招了掌櫃、跑堂、打雜、廚子,然後在門口啪啪啪地放了兩掛一千響的鞭炮,這便重新開了業。

柳長青一番表現,似乎是深得府尹大人喜愛,這幾日就被留在衙門裏協助辦案。秋螢對府尹大人留下長青而不留下自己有點憤憤不平,偷偷地起了心思,要暗中調查。

這天秋螢一大早就從停雲樓偷溜了出來,仍舊一身男裝打扮,借著要兌壽材鋪的名義,打聽著來到了死者王老漢的家中。

接待她的自然是王老漢的兒媳婦,這婦人雖帶著孝,卻是一臉春色,因看著秋螢一身行頭價值不菲,她言談更加露骨,半是挑逗半是勾引,好一陣的賣弄風情。

「小少爺,茶燙不燙?可要奴家給你吹吹?」

「小少爺,您家中定然是大富大貴,瞧給您養得如此的細嫩,哎吆吆,嘖嘖!」

秋螢只淡淡搖著摺扇,喝了口茶道:「怎的不見大哥?不知道如今貴鋪的生意,可是大嫂做主?」

那婦人立刻假意悲聲道:「快別提那死鬼了,我的命苦啊!我當家的是個大酒鬼,怎麼勸都不聽,每日裏必喝得酩酊大醉才肯幹休。我就知道早晚會出事情,一年前果然被馬車撞到,從此就癱在了床上,吃喝拉撒都是我來伺候。前些日子,公公又出了事情,他也跟著著急上火,吃不下睡不著,人瘦得都脫了形,請了大夫,都說是氣鬱心結,糾而不發,怕是沒多少日子了。到時候剩我一個婦道人家,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秋螢起身道:「既然得知了大哥有恙,應當進去探上一探。」

那婦人聞言忽地起身攔住道:「不可不可。小少爺有所不知,這癱瘓已久的病人住的屋子都有病氣,萬一過了給你就不好了,心意我們領了。」

秋螢心中一動,將摺扇搖上兩搖道:「大嫂不必擔憂,我雖然年幼,這幾年卻一直跟著父兄出門做生意,走州過府的,身子好著呢。」

那婦人擋住門口,笑道:「實不相瞞,小少爺。昨兒個夜裏,我當家的身體不適,折騰了半夜,您進門之前,這才睡著不久,我看就不必吵醒他了。有什麼事情,我盡可以做主。」

秋螢走回座位上重又坐下,點頭道:「大嫂卻不早說,既是如此,我看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商量事情,省得吵到了王大哥休息。」

那婦人隨著秋螢出了門,將大門仔細地落了鎖。

到了街角的時候,秋螢指指前面一家氣派的茶樓道:「就去那家吧!」

婦人喜滋滋地快步上前。秋螢趁其不注意,悄悄地打了個手勢。

兩人進了茶樓之後。街角的餛飩攤上,一個便衣捕快問道:「李頭兒,剛才那手勢是什麼意思?」

姓李的捕快走向旁邊桌上書生打扮的柳長青,問道:「柳公子可知道那手勢代表的意思?」

柳長青點點頭站起身來道:「那是我們玩捉烏龜時用的手勢,說的是:裏面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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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螢和那婦人並沒有在茶樓坐很久,順天府尹的捕快就拿了鏈子來鎖人了。

那婦人先是震驚害怕,接著又掙扎質問,卻被「蠻橫」的官差一句「回衙門再說」給堵了回去。

柳長青走過來招招手,秋螢連忙跟上,一起回了順天府衙。

府尹大人升了堂,直截了當地問道:「堂下何人?」

「回大老爺,民婦劉招娣,城西王大貴之妻。」

府尹大人繼續問道:「你與那被毒殺的王老漢是何關係?」

「回大老爺,那王老漢正是民婦的公爹。」

府尹大人再問道:「你為何毒殺你的公爹?快快從實招來!」

「民婦冤枉啊,大老爺!民婦的公爹乃是吃了從停雲樓買回的鹵牛肉中毒而死,與民婦並無關係啊!請大老爺明察!」

「大膽刁婦!你私通鐵匠在先,暗害親夫在後,如今又設計毒殺公爹,犯案累累,蛇蠍心腸,本府已有鐵證在手,你還敢狡辯不成?」

「民婦冤枉!我那當家的乃是被馬車撞了才癱瘓在床,我公爹乃是吃了停雲樓的鹵牛肉中毒身亡,至於民婦與胡鐵匠更無逾矩之事,平時雖有往來,卻是人家看我一個婦道人家生活不易,偶爾會相助一二。求大人明鑒。」

府尹大人驚堂木一拍,眾衙役「威武」出聲,那劉招娣瑟縮了一下。

府尹大人道:「你倒是撇得乾淨。且看看這是什麼?」

師爺遞上託盤端了那物事行到劉招娣跟前。

劉招娣面色大變,訝異道:「這……這……怎麼會……」

府尹大人道:「這什麼?怎麼會什麼?這東西怎麼會在本府手裏,是吧?一年多之前,是那胡鐵匠著急出城送貨,駕車撞了你當家的,他駕車逃走,卻遺下了這個,你一見便知道他是何人,卻隱瞞不說。不止如此,你丈夫的腿本來還有的救,你卻不肯好好為之延醫問藥,導致他後來癱瘓在床。你卻拿著這柄匕首找到了舊時的相好,也就是那胡鐵匠,從此兩人就暗通款曲。後來事情被王老漢瞧出端倪,你便一不做二不休在鹵牛肉中下了蜈蚣毒殺了他滅口。」

劉招娣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忽地抬頭慘然一笑道:「民婦知道,能在京城繁華路段買下好地皮做生意的商家,自然是財大勢大,不是我們小本經營的貧民百姓能比的上的。民婦也知道,出了人命官司,大人不得不辦也不能不結案。」

「誠然,這一對匕首,民婦幼年時候自胡鐵匠那裏獲贈,也是靠它重新與之相認。可是這匕首還說明了什麼?因為民婦與胡鐵匠認識所以如今就一定會通姦?因為這匕首在民婦這裏,所以就是撞民婦丈夫的馬車上掉下來的?因為這匕首所以民婦就給公爹下了蜈蚣毒?民婦膽小,見了蜈蚣,恨不得躲開八丈行走,哪里敢捉了來害人?假如說是買的毒粉,是何時何地去的哪家藥鋪?買了幾兩幾錢?花了多少銀子?又說的什麼藉口?」

府尹大人驚堂木再次一拍,怒極反笑,喝道:「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婦人!這匕首乃是你和胡鐵匠相識的物證,至於這匕首的來路,你以為就無人知道麼?還有那日,你公爹的確是買了停雲樓的鹵牛肉,卻因為嫌價高只略略買了一點,一路上邊走邊喝已經吃掉。回到家中,酒在無肴,是你新去割了牛肉,炒了一盤給他下酒。也正是這盤炒牛肉要了他的命。是也不是?這人證不是別人,正是你那癱瘓在床的丈夫!」

「來人啊!」府尹大人喊道,「帶人證王大貴上堂!」

「大老爺,我家相公身子弱,這幾日情況更是不妙,不宜驚動。」劉招娣喊道,「萬一這一折騰,他也不行了,離我而去,讓我一個婦道人家怎麼活?」

府尹大人道:「你可是算著他也就這兩日的命了,倒先把責任推到了本府頭上來?你且回頭看看。」

劉招娣回頭,只見王大貴拄著雙拐,自己上了公堂,人雖然瘦弱得很,眼睛卻明亮逼人,十分的精神。

「你,你……」

「賤人!你是想說我怎麼還沒被餓死是不是?」

有了王大貴的證言,劉招娣無奈承認了自己的確與胡鐵匠認識,且幫他隱瞞了撞人之事,卻無論如何也不承認自己是他有染,更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毒殺王老漢的兇手,只說著官府定罪要有證據,捉姦捉雙,殺人要有兇器,問官府可有她買毒粉的證據。

本來府尹大人以為在堂上一番連消帶打,半嚇半乍,這劉招娣定然乖乖地招供出來,沒想到這個婦人倒是心思敏捷、口齒伶俐,還頗有些見識,竟然沒有被唬住。

這毒從何而來這一點,官府的確是還沒有查到蛛絲馬跡。一時也很是無奈,只得宣佈暫時退堂,容後再審,叫衙役將犯人押回牢中去。

劉招娣雖然被衙役押著要關到牢裏去,卻嘴角緊抿面無懼色,顯然是心中有底。

走過旁觀人群的時候,人群裏的柳長青忽然淡淡地問了一句:「王家大嫂,你既然買了新菜板,家中那個裂了縫子的切菜木墩,為何不劈了燒掉?」

劉招娣身子大震,勉強鎮定下來,回道:「不能用了,我就扔掉了。你管得著嗎?」

柳長青笑道:「不只扔掉了,還扔得遠遠的了,對吧?」

劉招娣戒備地看著他道:「你是哪里來的登徒子?還跟蹤過老娘不成?」

一旁的秋螢聽見有人對長青不客氣,哪里忍得住,當即捏住鼻子脆生生回道:「啊呀!就你?餿菜包子滿臉褶,天生一副老鴇相,臉上白粉七八斤,洗臉水直接能抹灰。我長青哥能跟蹤你?你做夢都想吧你!」

圍觀眾人都樂了起來,府尹大人都差點笑了公堂。柳長青忍俊不禁,實在憋不下去,只好連聲咳了幾咳。

劉招娣見了秋螢愣了,半晌才道:「小少爺你……」

秋螢直接揪下頭上的瓜皮帽,一頭青絲如瀑而下,瀉到胸前背後。然後故意彎彎身子行了個禮道:「哎吆,大嫂對不住。咱其實是個女的,所以你那萬種風情都賣弄錯了地方啦!」

劉招娣惱羞成怒,指著秋螢與柳長青道:「你,你們!」

秋螢立刻接了口:「我們,我們怎麼了?我們行的正做的端,三條大路走中間。白日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你呢?你是不行吧?你毒死你公爹,就不怕他陰魂不散,來找你索命?」

柳長青攔住秋螢,不讓她再說,轉向劉招娣道:「王家大嫂,你那塊裂縫的木頭菜墩,又讓人揀了回去,還發現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你是心知肚明的吧?」

說完,柳長青沖著府尹大人作揖行了個禮道:「請大人再次升堂。晚生已找到兇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