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螢剛回到銅鑼灣,就聽說了一件大事:郝了! 宛如給她纏得沒辦法,只好將聽來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她。
郝小胖前幾年給送到了京城姑姑家跟著表兄弟們一起在那裏讀書,起先是調皮搗蛋,鬧著回家,所以在學堂裏一點也不老實,還得罪了教書先生的女兒,就是為了故意惹先生生氣,讓先生不教他了。誰知道那小姑娘也是個硬氣的主兒,吃虧挨打都不告訴先生,憋著股子氣跟他鬥智鬥勇。就這樣,郝小胖也算是待了下去,這幾年也長了個頭,也抽細了身材,似乎讀書也不錯,十四歲的翩翩少年郎,就中了秀才,雖不是什麼前幾名,但也給郝南仁高興壞了。
京城裏的姑姑在兒子口中風聞了侄子與先生女兒這些年的恩怨糾葛,笑呵呵地說:「這就是真正的歡喜冤家。」當即就找人給跑起了媒。誰知道這媒還跑得挺順利,原來那姑娘心裏也是有郝小胖的。
沒成想這事兒到了郝小胖這兒出變故了,郝小胖將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死活就是不願意。然後郝小胖就跑了,今兒個京城裏來了人,到銅鑼灣找呢!
秋螢聽得抿嘴直樂,宛如橫她一眼道:「還樂呢!我估計那小子心裏還想著你呢!」
秋螢嘿嘿笑道:「不管他想著誰,只要真想著人呢,那這婚啊就逃得對!」
宛如忽然歎口氣道:「其實,秋螢,要不是有長青哥,你和郝小胖性子也真滿襯的。」
秋螢卻不以為然,托腮道:「不行,二姐,我倆要是在一起,肯定雞飛狗跳的。他白比我大兩歲,性子還沒我安穩呢!小時候就被我欺負來著。現在這麼多年不見了,我一想起他的感覺,跟想起小梨渦似的。你說這也合適?」
宛如搖頭道:「那可不一定。你是沒見到他本人,個子比我還高,雖然跟親近的人還是那個熱乎勁兒,可是在外人跟前瞅著還挺穩當的呢!」
姐妹倆坐在後院涼亭子裏,宛如雖然說著話,但手中的針線不停,這繡得都是自己的嫁妝。秋螢一回到自己家,就跟神遊天外似的,透著一股子懶散勁兒。
她摸著宛如繡的枕套,摩挲了半晌,忽然回過味兒來了,睜大眼睛道:「二姐,那郝小胖逃婚真的回了老家了啊?你見著他了?」
宛如飛針走線,眼都不抬地說了一句:「啊,見著了,當時他正被家裏人追著呢!在咱家後院門口。我都認不出他來了,他還認得我。這孩子張口就喊二姐,問你在不在家,問我能不能幫他藏起來。」
秋螢眼睛裏頓時來了精神,跟聽民間傳奇似的,繼續追問道:「二姐,那你幫他沒?二姐你要不幫他你就是不夠意思,人家沒去京城的時候,也沒少請你吃東西啥的。」
宛如拿針沖著她手比劃比劃,嚇得秋螢趕緊站了起來。宛如這才慢條斯理回答道:「我幫了啊。郝家我就瞅著他自己順眼。被追的是順眼的,追人的都是不順眼的,這忙我是必然要幫的。」
秋螢喜滋滋又似讚揚又似調侃地道:「啊啊啊,看不出來啊,二姐你真壞!」
宛如頗有得色地道:「我就當你在誇我有心眼兒了。」
秋螢道:「這是昨兒個的事情?你把郝小胖藏哪兒了啊?給沒給他拿吃的喝的?咱爹娘知道不?現在他走了沒?在哪兒呢?」
宛如忽然停了針線,認真地問了一句:「秋螢,我問你,你心裏當郝小胖是什麼人?他在你心裏是什麼位置?你對他的印象如何?」
秋螢嗔道:「二姐,不是我說你,你現在心眼子真多,也不怕墜得你不長個兒!我那麼著急問你他在哪兒啥的,你倒好,先問我這個。不過我也不怕跟你說。我挺喜歡郝小胖的,可是這種喜歡不是長青哥那種。他算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嗯,是發小,發小你知道吧?二姐?」
宛如嘻嘻笑了一回,再問道:「那你長青哥和郝小胖有一天打起來了,你幫著誰?」
秋螢愣道:「二姐,你這是什麼刁鑽問題啊?他們要是打起來了,我趕緊跑開去喊人啊!還能幫著誰?」
宛如橫她一眼道:「哼,也不知道是誰有心眼子。你這麼回話,要麼就是你跟我裝不懂,要麼就是你這腦袋瓜兒跟別人不同。」
宛如翻翻針線笸籮,又道:「你放心,郝小胖安全著呢。我告訴你他在哪兒之前,你得跟我再說句實話。」
秋螢無奈道:「二姐,你還想問什麼啊?」
宛如道:「去京城瘋了這麼多日子,回來的時候一直和長青哥獨處,你們有沒有,那個,什麼逾矩的事情啊?」
秋螢立刻想起柳長青抱著自己說情話的事情來,登時暈生雙頰,啐道:「二姐,你這也問啊你。不應該啊,你難道信不過長青哥?」
宛如扭頭嘿嘿一樂:「我信得過長青哥,我信不過你。」
秋螢氣得哇哇叫著就來呵她的癢,暫時也管不了郝小胖到底在哪兒了。宛如氣喘吁吁地邊跑邊躲,也跟著笑個不停。好容易倆人鬧累了,又停了下來。宛如忽然正色道:「三兒。」
「嗯?幹嘛老二?」秋螢也換了稱呼。
宛如繼續正色道:「雖然你跟長青哥從小就定了親,但是該守的規矩一定要守,知道麼?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長青哥好似深藏不露的,他越大我是越看不透了。不過也不是說他刻意瞞著什麼事兒,就總覺得吧,咱這銅鑼灣是盛不下他的。日後會怎樣還很難說,不到成親的那一天,三兒,你和長青哥再好,也是兩個人,兩顆心。明白嗎?」
秋螢嘟嘴道:「不明白啊,二姐。」
宛如看看她:「真不明白?」
秋螢正色道:「二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想說長青哥必非池中之物,咱家沒財沒勢的,就是個賣菜賣炭的。等長青哥一飛沖天的時候,說不定會遇到仙女,甚至是玉皇大帝的女兒。所以不到成親的那天,我就不能一顆心全撲到長青哥身上,省得真有這麼一天的時候,我會受不了打擊。是吧好二姐?」
宛如垂垂眼睛道:「就知道你懷著明白裝糊塗。」
秋螢甩甩手道:「不過,二姐,我不打算聽你的啊。我這人啊,就是認死理兒,我信得著長青哥,我就全心全意的。說不定的那麼一天,我不能因為這個就畏首畏尾的啊。萬一那天真來了,也只能該怎麼辦怎麼辦了……哎呀,二姐,你趕緊跟我說,郝小胖在哪兒呢?」
宛如笑笑說:「去林子裏找炭翁爺爺要人吧!」
秋螢抿嘴一樂道:「我猜著你也不敢藏家裏頭,走了!」說完跑屋裏去了。
宛如也跟著進去,打趣道:「翻什麼呢?怎麼?見發小還打扮打扮?」
秋螢蹙著眉頭轉過身來,哀嚎道:「二姐,二姐,我藏的點心呢?」
宛如噗嗤一樂道:「你問我?這你得問小梨渦!你們倆,一個能藏,一個能翻,真是好搭檔。」
秋螢最後只得拿起小藤籃子去了後院裏,將鮮菜和果子摘了滿滿當當一籃子,出門前喊道:「二姐,我今兒個在炭翁爺爺那邊開夥了啊!別等我吃飯!」
想起好久沒見郝世進,秋螢還真有點高興,路走得飛快。
到了炭窯那裏,直接就去了草屋,一挑門簾,就看到一個錦衣華服的翩翩少爺正蹲在火塘前面不知道擺弄什麼,臉上還擦了幾道鍋底灰。
秋螢噗嗤一聲樂出來:「哈!小胖?」
郝世進有點赧然地站起身來,眼睛裏滿滿都是溫柔的笑意,他有點窘迫地道:「秋螢,你回來了?何少一沒事吧?」
秋螢放下籃子,兩個屋子裏看了看,問道:「炭翁爺爺和林子哥根子哥呢?他們不在?」
郝世進道:「剛去了林子裏,說趁著日頭好,要翻動一下砍下來的柴子。我要去幫忙,他們沒讓。」
秋螢嘿嘿一樂,招手道:「嘿嘿,逃婚的英雄,快過來給我瞅瞅。是不是這幾年變得英俊了,然後京城裏的好姑娘都看不上了?」
郝世進笑道:「都好幾年沒見你了,一見面你就取笑我。」
秋螢仔細瞅瞅他道:「不行,一點都不胖了,看來以後不能叫你小胖了,還是規規矩矩叫你大號吧?」
郝世進也沖她招招手道:「秋螢,你過來。」
秋螢湊過去蹲到火塘邊,立刻聞到了味道:「你在烤紅薯?」
郝世進笑笑道:「山邊春地裏種的,我偷扒了兩個。你來得正好。」
秋螢直起身子去碗櫥裏看了看說道:「看樣子炭翁爺爺也沒餓著你啊,怎麼?在京城沒吃著兒,回來饞了啊?」
郝世進點點頭道:「我一點也不喜歡京城。一不喜歡跟公子小姐們踏青賞花,二不喜歡跟才子佳人們吟詩作對,三不喜歡跟名門望族們走動閒扯。我覺得哪里都不如咱銅鑼灣好。」
秋螢大方道:「世進,你想吃什麼,都跟我說。今兒個我把我家後園子都給你搬過來,想吃啥咱就做啥!我新割了韭菜,咱們蒸包子吃!林子哥會打獵,一會兒讓他進山轉轉,打只山雞回來,想烤想燉一句話。好不好?」
郝世進擦擦臉上的灰,大聲應道:「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