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的感覺在她看來和脫胎換骨差不多，唐圓見到房間那張簡單但是還算乾淨的床，恨不得直接軟下去。
還沒有沾到床沿，宋毅的靈體已經坐在了床上，他明明是坐著的，抬起下巴看她，氣勢卻比她足了不知道多少。
他冷冷的掃了一眼唐圓：「吃完飯再上來睡覺。」
兩人對視十秒鍾，唐圓垮下肩膀，無奈的舒了口氣，抓起一旁的外套說：「那我下樓吃飯。」
簡陋的小旅館，連走廊的壁燈都仿佛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地面上的地磚破裂了幾塊，看圓滑的斷面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順著狹小的樓梯往下走，燈光越來越暗，最後幾乎看見地面的後時候，轉個樓梯就看見了出口。
餐廳傳來濃濃的菜香和劣質白酒的味道，幾個人喝著酒和高興了，一對一劃拳。
有人脫下外套，上身只穿著黑色的背心，一只手拿瓶子一只手拿著筷子，一邊說話一邊揮動著手比劃著。
也有相對的情侶，面前擺著的菜從沒有正眼看過，眼神死死黏在彼此身上，不捨得離開哪怕一眼，恨不得就著對方當下飯菜。
角落裡擺著餐廳老板娘的老式收音機，咿咿呀呀的音樂在所有人的上空一圈又一圈的盤旋，似乎再半空中交織成一張網，密不透風的將所有人籠罩其中。
這種氛圍不同於她在唐家所接觸的任何一種，也不同於鳳園每個不同院落的任何一種。
獨屬於小市民的熱鬧和平凡。
顧凝遠看著唐圓走過來，這才對一旁的老板娘說：「上菜吧。」
菜上的很快，三菜一湯葷素搭配，分量很大，擺在兩人面前足夠兩人好好吃一頓了。
唐圓看著油膩膩的桌子凳子也不介意，直接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手拿起碗上放著的筷子，將顛倒的筷子頭尾糾正過來，然後拿著筷子對顧凝遠瞇著眼睛笑：「師父……」
顧凝遠懶得看唐圓這副無賴的樣子，端著酒杯喝了一口劣質白酒，這才說：「你居然還守規矩啊？行了，別整那套虛的了，吃你的飯吧。」
「謝謝師父！」唐圓用筷子夾起一塊雞翅塞進嘴裡，咬了一口，暗地裡搖了搖頭：「果然，東西不好吃和地域也沒什麼關系，是這個世界美食的水准太低。」
勉強，還算可以入口。
唐圓吐掉骨頭，夾了第二個。
很快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期間被光顧的還有其他一葷一素，十五分鍾後，唐圓終於感覺已經麻木的胃慢慢蘇醒過來。
顧凝遠看著桌面一堆的骨頭，招來服務員：「小哥，給我加個菜，速度快點。」
唐圓立刻插進去：「師父，我想吃魚。」
顧凝遠從善如流，轉過頭再對服務員，說一次：「上條魚。」
「條？」唐圓咬著筷子挑眉。
「來一大盤魚。」顧凝遠揉了揉眉心。
沒過十分鍾一道紅燒魚就上來了，還是那個服務員，剃著板寸，皮膚黝黑，他單手托著一盤魚和托著一個空碟子似的輕鬆。
上完菜，顧凝遠從口袋裡掏出一百塊錢遞給他：「小哥，給你的小費。」
對方高高興興的接下了，趁著老板娘沒有看見，迅速的放進口袋中，笑容更熱情了：「兩位是從大城市來的吧，咱小城小地兒的，還真不時興給小費，謝謝老板了。」
這位倒算實在。
「這是你應該得的，沒什麼好客氣的。」顧凝遠面容緩和著，「雖說是小城，可看起來很繁華，我這次過來的時候，差點沒有買到車票，市中心的酒店旅社早就定空了。」
對方有些恍然：「原來你們不是為了茶丸過來的啊？怪不得會住在我們這家店了……」
「茶丸？」唐圓抬起頭疑惑的問道，「和茶藥有關系麼？」
「肯定有關系啊，要不然怎麼叫茶丸呢？聽說一粒茶丸的功效相當於一杯一品的靈茶，你想想整個大陸，能有多少人有機會喝上靈茶？即使有機會喝上了，那也和中獎似的，遇見這一次看不到下一次。」服務員用圍裙擦了擦手，壓低著嗓子說，「但是茶丸不一樣，這個可以儲存，買到一粒就多了一次晉升或者救命的機會，自己用不到還可以留給孩子用。」
「這麼神奇？」顧凝遠像是來了興趣，「那這市裡，是不是人人都有幾顆？你吃過麼」
「您說笑了，我們這些底層的人哪裡買得起茶丸啊，茶丸雖然沒有茶藥金貴，也架不住是茶葉制造，需求又多……您去市裡酒店轉轉，那裡住著的人，幾乎都是沖著明天茶丸拍賣會來的。」
顧凝遠放在桌面上的手抬起來，屈起中指不輕不重的扣了下去：「被你這麼一說，我和我學生這次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歪打正著了。去茶丸拍賣會需要什麼資格麼？」
服務員想了想說：「倒也沒有特別的硬性規定，只要求銀行存款超過一百萬，不過一百萬還只是確定你能不能有付款能力的，真要進去拍賣，一百萬還不知道能不能夠呢。」
一頓飯打聽了這麼一個奇葩的消息，顧凝遠依舊握著酒杯自己小酌著，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變化，但是他的眼神越來越冷峻。
而唐圓只是偶爾抬起頭，看看自己師父的氣壓有沒有破表，好有時間趁早溜走。
吃晚飯，兩人上了樓，就在唐圓打開房間門要進去的時候，隔壁房門口的顧凝遠突然的開口：「唐圓，你能借我一張銀行卡麼？」
唐圓：「……」
***
既然是拍賣會，兩個人自然要有一副土豪該有的打扮。
並沒有明文應該有什麼穿著，不過在一系列正裝禮服中，穿的太過隨意很容易引起別人的注意，出門在外，隨大流未必不是一種好事。
但是說到正裝，唐圓當初為了應付這種場合也帶了一身禮服和一套首飾，不過無論是她還是自家師父，則是走上另一個極端，私家定制的檔次太高，也同樣容易引人注意。
兩人去當地商場買了件土豪階層衣服，布料不錯，不過設計總帶著那麼股子小家子氣，唐圓想了想箱子中的那套定制首飾，順手在商場買了一款營業員大力推薦的珠寶，然後去租車公司租了一輛豪車，在晚上開場前把兩人接到了會場。
會場的位置是這家市裡的一家拍賣公司，前身生意不溫不火，餓不死但也撐不了，不過自從這茶丸開始拍賣這半年來，單單公司的位置就搬了三次，越搬離市中心越近，越搬場地裝潢越高級。
會場門前查看賬戶余額工作人員大概看慣了成群的土豪，工作態度雖然挑不出什麼毛病，但離熱情和職業水准還有些距離，不鹹不淡的接過兩個人的卡，在電腦上刷過之後，愣了一下之後，神情立馬不同了，笑容真誠的讓人動容。
然後十分熱心的找來主管，免費給兩人劃了一個VIP的包廂，兩人剛坐穩，就有長得漂亮的服務員送來零食飲料。
服務周到，體貼細致。
顧凝遠端起一杯白開水，喝了一口後，環視了一下包間的環境後，狀似無意的開口：「卡裡有多少錢？」
說實話，這個世界，最不缺錢大概就是沏茶師了，唐方給的那張卡她刷的時候查了一下，順口回答：「6字開頭，七位數。」
顧凝遠的手抖了一下，看著唐圓淡淡的神色，歎了一口氣：「你們茶藥世家的小孩子，是不是不太能理解錢的概念？」
「普通的一家六口，生活一年，兩三萬就夠了。」唐圓之前差點被掃地出門的時候專門查過，還感慨過這個世界的錢幣大概和美元的購買力差不多，「可是世界就是這樣的，不同的人不同的活法。」
顧凝遠看著唐圓的側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語氣裡居然透出了淡淡的滄桑感。
他垂下眼簾，世家大族培養的嫡系小姐，居然會有這樣底層人的感慨麼？
包間的桌子上就放著茶丸的宣傳手冊，唐圓和顧凝遠兩人坐在臨近的沙發上，一人守拿一本翻閱著。
看色澤像是中藥丸子，可藥效牛掰多了，宣傳上從選材制作，到拍賣公司都包裝了一遍，其中關於效用的宣傳文字，單拿出來還以為是茶藥的介紹。
當然，它還多一個物美價廉這樣的注釋。
「看著這宣傳，我都有購買的*了。」唐圓看完將畫冊扔到桌子上，半起身挪了個位置，直接挪到了顧凝遠身側，「哎，師父您和我交個底，這一次我們過來，是不是就為了這茶丸的事情啊？」
顧凝遠斜睨了唐圓一眼，繼續端著杯子喝水，一句話沒有說。
唐圓找了個沒趣，怎麼挪過來的又怎麼挪回去。
茶丸的拍賣的過程和其他拍賣行一樣善乏可陳，有一枚一枚茶丸拍賣的，也有六枚一盒，一盒一盒的進行拍賣。
包廂的視野很好，大廳的情況一覽無余。
大廳裡的人和打了雞血一樣，叫價聲此起彼伏，很多人冷汗直冒但是咬著牙還是將價格報了出來，價格約報越高，很多價格抄到了常人難以接受的情況。
看到顧客競價成功後欣喜的笑容，唐圓有些不解：「這價格，比一品茶藥都高了，為什麼還要那麼多人樂此不疲？」
「茶藥的產量即限制於茶葉的產量，也限制於沏茶師的數量，世家大族的低級沏茶師基本上年齡太小，不會跑出來掛牌接單，跑出來接單的沏茶師都是些不入流的，且數量也的確不多。這樣一來，能真正約到沏茶師得到一品茶藥的人並不多……」顧凝遠還在翻閱著宣傳冊，眼睛死死盯著裡面的圖片文字，像是能看出一朵花來。
唐圓明白了，這就好比限量版的各種產品，雖然價格和同類產品差不多，不過真要購買，天沒亮開始排隊還不一定能夠買到：「這茶丸表面上看起來，也算是為民造福了。」
「為民造福？」顧凝遠嗤笑了一聲，臉上剛剛緩和了一些的神色，再次冷峻下來。
唐圓抱著橙汁小口小口的喝著，眼睛眨了眨，這裡面果然有貓膩……
這時候包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然後是禮貌的自我介紹聲：「裡面的貴客你們好，我是VIP區域的領班，我們的茶丸制作大師想和你們見一面？」
顧凝遠和唐圓兩人對看了一眼，顧凝遠迅速調整好表情，說：「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