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見到過弗蘭克被食人魔包圍,面對無法殺死的巨人和被解放的死亡之神塔納托斯,但他從沒見過弗蘭克像現在這樣。他發現他們兩個人睡倒在馬廄裡就嚇呆了。
「什麼?」波西揉揉眼睛,「噢,我們只是睡著了。」
弗蘭克吞了吞口水。他穿著一雙跑鞋,黑色的工裝褲,還有一件溫哥華冬奧會的T恤,羅馬百夫長徽章別在脖子上(現在他們身為叛徒,看見這個真讓波西感到又失落又充滿希望)。弗蘭克移開雙眼,彷彿看見他們兩個在一起的景象可能會讓他著起火來。
「每個人都認為你們被綁架了。」他說,「我們正在搜索整艘船。等海治教練發現你們……哦,諸神在上,你們倆一整夜都在這兒嗎?」
「弗蘭克!」安娜貝絲的耳朵變得像草莓一樣紅,「我們只是來這兒聊天的。然後不小心睡著了。就是這樣。」
「還接了幾個吻。」波西說。
安娜貝絲瞪著他:「說這個幹什麼!」
「我們最好……」弗蘭克指指馬廄大門,「呃,我們本來應該在早餐時碰頭。你們要怎麼解釋你們做了……我是說,你們沒做什麼?我是說……我真不想讓那個農牧神,(在羅馬,半羊人被稱為農牧神——譯者注)我是指半羊人,殺了我。」
弗蘭克跑掉了。
當每個人最後終於都聚在餐廳的時候,情況倒不像弗蘭克擔憂的那麼糟糕。伊阿宋和小笛基本上是放下心來了。雷奧咧著大嘴停不住笑,嘟囔著:「太經典了,太經典了。」只有黑茲爾看上去被這種事情震驚到了,或許因為她歸根結底來自20世紀40年代。她一直朝自己的臉扇著風,極力避開波西的眼神。
自然,海治教練一陣狂怒。不過波西發現很難把這個半羊人的話太當真,畢竟他幾乎都不到五英呎高。
「我這輩子再不允許!」教練咆哮著,揮舞著棒球棒敲擊著一盤蘋果,「違反規定!不負責任!」
「教練,」安娜貝絲說,「那是個意外。我們正在說話,然後就睡著了。」
「再說了,」波西說,「你聽上去開始像那個邊界之神忒耳彌努斯了。」
海治教練眼睛一眯:「那是個侮辱嗎,傑克遜?看我……我這就把你終結掉,夥計!」
波西努力繃著臉不想笑出來:「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教練。我保證。現在,為什麼我們不來討論討論其他事情呢?」
海治怒氣衝衝地說:「好吧!但我可是盯著你呢,傑克遜。還有你,安娜貝絲,我以為你會更懂道理些……」
伊阿宋清了清嗓子:「大家拿些食物。我們開始吧。」
這場會議就像是有著甜甜圈的作戰議會。而且,在混血營的時候,他們所進行的最嚴肅的討論也只是圍繞在娛樂室的乒乓球檯前,吃著鹹餅乾和美食乾酪進行的,所以這讓波西感到就像在家裡一樣。
他對眾人講述了自己的夢境——巨人雙胞胎計劃著在堆滿火箭發射器的停車場上給他們開上一場歡迎會;尼克·德·安吉洛被困在一個青銅罐子裡,正緩慢地因窒息而死去,他腳下還有石榴的種子。
黑茲爾嚥回了一聲抽噎:「尼克……噢,諸神啊。那些種子。」
「你知道那是什麼?」安娜貝絲問道。
黑茲爾點點頭:「他曾經給我看過一次。它們是從我們繼母的花園裡摘來的。」
「你們的繼……噢,」波西說,「你是指冥後珀爾塞福涅。」
波西曾經見過冥神哈迪斯的妻子一次。她稱不上溫暖,也不陽光。他也曾去過她在冥界的花園——那裡真是個嚇人的地方,充滿了水晶樹,植物的花朵要麼是血紅色的,要麼像靈魂一樣慘白。
「那些種子是在最後關頭保命用的食物。」黑茲爾說。波西能夠感覺到她現在非常焦慮,因為桌子上所有的銀器都開始朝她移動過去,「只有哈迪斯的孩子們可以吃下那個。尼克一直在身上帶著一些石榴籽,防止哪天被困在哪裡。但如果他現在真的被囚禁起來……」
「那些巨人想要引誘我們過去。」安娜貝絲說,「他們已經在假設,我們會去儘力營救他。」
「那麼,他們是對的!」黑茲爾環視整個桌子,她的信心很明顯已經崩潰了,「難道我們不去嗎?」
「好耶!」海治教練滿嘴餐巾紙,含糊地喊著,「肯定能好好戰上一場,不是嗎?」
「黑茲爾,我們當然要去幫他。」弗蘭克說,「但我們還剩下多長時間,在他……呃,我是說,尼克還能撐多久?」
「一天吃一顆種子。」黑茲爾痛苦地說,「如果他讓自己陷入到死亡恍惚的狀態的話……」
「死亡恍惚?」安娜貝絲皺起眉頭,「聽上去可不那麼有趣。」
「在死亡恍惚的狀態下,他無需消耗掉全部氧氣。」黑茲爾說,「就像是冬眠,或者昏迷狀態。一顆種子可以支撐他一天,基本上是這樣。」
「他還剩下五顆種子。」波西說,「那就是五天,包括今天在內。巨人們肯定也是那麼計劃的,所以我們必須得在七月初一之前到達。假設尼克被藏在羅馬的某個地方……」
「那剩下的時間可不多了。」小笛總結似的說。她把手放在黑茲爾的肩膀上,「我們會找到他的。至少我們現在知道預言的那幾句話都代表什麼了。『雙子扼住天使的呼吸,無盡死亡之鑰握在其手。』你弟弟的姓:德·安吉洛。安吉洛在意大利語裡就是天使的意思。」
「噢,諸神在上,」黑茲爾喃喃地說,「尼克……」
波西盯著他的果凍甜甜圈。他和尼克·德·安吉洛可有著很複雜的過去。那個傢伙曾經把他騙去拜訪哈迪斯的宮殿,波西最後被關進了牢房裡。不過絶大多數時候,尼克都是站在好人這邊的。他絶對不應該被悶在一個青銅罐子裡窒息而死,而波西也決不能看到黑茲爾陷入痛苦之中。
「我們會把他救出來的。」他對她承諾著,「我們一定會的。預言說他掌握著無盡死亡之鑰。」
「沒錯。」小笛鼓勵地說,「黑茲爾,你弟弟之前去尋找冥界的死亡之門,對嗎?他一定已經找到了。」
「他可以告訴我們那些門在哪裡,」波西說,「還有如何把它們關上。」
黑茲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的,很好。」
「呃……」雷奧在椅子上轉悠著,「有件事,巨人們正期待著我們去這麼做,不是嗎?所以說我們正往一個圈套裡鑽?」
黑茲爾看著雷奧的眼神就好像他做了什麼粗魯的姿勢:「我們別無選擇!」
「別誤解我的意思,黑茲爾。只不過,你的弟弟,尼克……兩個營地他全都認識,對嗎?」
「嗯,是的。」黑茲爾說。
「他在兩邊都往返過,」雷奧說,「而他哪一邊也沒有通過氣。」
伊阿宋身體前傾,表情很嚴肅:「你是在擔心我們是否可以信任那個傢伙嗎?我也是這麼考慮的。」
黑茲爾一下子蹦了起來:「我不相信。他是我的弟弟。是他從冥界把我帶回來的,而你們不打算去幫他?」
弗蘭克把手放在她的肩頭。「沒有人這麼說。」他朝著雷奧瞪了一眼,「最好別有人打算這麼說。」
雷奧眨眨眼睛:「夥計們,你們看,我只是說……」
「黑茲爾。」伊阿宋說,「雷奧只是合理地指出了一點疑惑。我記得尼克去過朱庇特營地。而現在我發現他也曾拜訪過混血營。這讓我有些震驚,就好像……呃,有點陰暗。我們真的清楚他的忠誠是獻給哪邊的嗎?我們只能小心謹慎。」
黑茲爾的胳膊發起抖來。一隻銀質的大盤子朝她急速移動過去,撞到了她左邊的牆上,炒雞蛋濺得到處都是。「你……你這位偉大的伊阿宋·格雷斯……我曾經尊敬的執政官。你本應當是公正的優秀領袖。而你現在……」黑茲爾跺著腳,猛地衝出了餐廳。
「黑茲爾!」雷奧在她身後喊道,「啊呀呀。我應該……」
「你已經說得夠多了。」弗蘭克咆哮起來。他站起身來想要去追她,但小笛伸手示意他等一下。
「給她一些時間吧。」小笛建議說,隨後她皺著眉頭看向雷奧和伊阿宋,「你們兩個,實在太冷酷無情了。」
伊阿宋看上去很是震驚:「冷酷無情?我只是想謹慎一點!」
「她的弟弟快死了。」小笛說。
「我去和她談談。」弗蘭克堅持著。
「不。」小笛說,「首先得讓她自己冷靜下來。這方面相信我吧。我一會兒就過去看看她怎麼樣了。」
「但是……」弗蘭克憤怒得就像一頭被激怒的熊,「好吧,我會等的。」
從上方傳來一陣呼呼呼的巨大聲響,就像一個大型鑽頭。
「是范斯塔,」雷奧說,「我讓它開啟自動駕駛系統了。我們現在肯定已經接近亞特蘭大了,我必須去上面……關鍵是我們該著陸在哪裡呢?」
每個人都轉向波西。
伊阿宋挑起了一邊眉毛:「你是海水隊長。有什麼專家建議嗎?」
他的聲音裡是不是帶著一點憤恨之意啊?波西不禁在想,伊阿宋是不是背地裡對堪薩斯的那場決鬥抱有不滿呢?伊阿宋雖然拿這件事開過玩笑,但波西能感覺到,他們兩個人都對此抱有些許不滿。你不能把兩個混血半神丟進一場決鬥,還不讓他們決出到底誰是強者。
「我不大確定。」他承認說,「就著陸在某個位於中心、又有制高點的地方吧,這樣我們可以看到整個城市的全景。或許某個有樹林的花園?我們可不想把一艘戰船降落在城市繁華區的中心。我懷疑即使是幻影迷霧也沒法覆蓋住那麼巨大的東西。」
雷奧點點頭:「收到。」他朝著樓梯跑去。
弗蘭克心神不寧地坐回到椅子上。波西對他感到很抱歉。在去往阿拉斯加的旅途中,他自己親眼目睹黑茲爾和弗蘭克越走越近。他也知道弗蘭克對她有多強烈的保護欲。他還注意到了弗蘭克瞪雷奧的那一眼充斥著多少惡意的成分。他覺得,也許讓弗蘭克暫時離開這艘船是個好主意。
「等我們著陸後,我會繞著亞特蘭大偵察一圈。」波西說,「弗蘭克,我需要你的幫助。」
「你是說讓我再變成龍?老實說,波西,我可不願意在整個任務的過程中給每個人當飛行出租車。」
「不是。」波西說,「我要你和我一起去是因為你也有著波塞冬的血脈。或許你能幫我找出海水在哪裡。再說了,你在戰鬥中的表現一直很棒。」
這似乎讓弗蘭克感覺好一些。「好吧,我想沒問題。」
「棒極了。」波西說,「我們應該再帶上一個人——安娜貝絲。」
「噢,不行!」海治教練狂吼著,「年輕的女士,你被禁足了。」
安娜貝絲瞪著他,彷彿他剛才說的是一門聽不懂的外語:「不好意思,你說什麼?」
「你和傑克遜不能一起出行!」海治固執地說,他瞪著波西,看他還敢不敢頂嘴,「我會和弗蘭克以及偷偷摸摸的傑克遜先生一起去。你們其他人守好戰船,確保安娜貝絲不會再破壞任何規定了!」
簡直妙極了,波西心想。和弗蘭克以及一位嗜血半羊人共度的純爺們之日,還要在一個完全被陸地所包圍的內陸城市裡尋找海水。
「這真是,」他說,「會有很多樂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