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出宮查案

  一聲「皇上駕到——」響徹牢房上空,步萌趕緊張羅著把麻將包起來,指揮著大家:「快快,收攤,別搞這麼愜意,牽絆住我賣慘的腳步!」

  麻將剛藏好,溫樓就背著手走進來,他一身高貴的皇袍與大牢壞境格格不入,那雙黑色的眼眸裡就好似承載著萬天星光。眾人忙給他行禮:「參見皇上。」

  他的語氣裡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嫌棄:「起來吧,挺熱鬧啊。萌妃,贏牌了嗎?贏了記得給朕上稅。」

  步萌剛想嗆聲點什麼,就住了嘴,因為溫樓身後……一個穿著淡青色官服的男子低著頭走進了大牢,他長身玉立,面容有幾分蒼白,可表情專注,眼神利得很,上下過你一趟,就好像骨頭被剔了一遍,委實是審問罪犯的好手。

  步萌微怔:「甄大人,你真的肯來……」還以為連皇上都請不動的甄世爽,她也是萬萬不可能請動的,曾經的交情畢竟已是過去。

  甄世爽笑了,那笑如濃霧輕風,他的眼角眉梢都是寵,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娘娘有難,微臣怎會不來。」

  「沒白認識你啊!」步萌愜意十足地長吁短嘆,「阿甄,我冤得都快要嘔血了,看在咱倆的情分上,你一定要幫我!」

  溫樓臉上的表情立即變得有些陰晴不定。言輕一手拽著曲碗碗,一手拽著驍貴人貓著腰溜走,曲碗碗頻頻回頭看溫樓,那依依不捨之情就像恨不得馬上化作一塊膏藥黏過去。

  言輕將她倆拽到牢房拐角才停下,三人同時探出腦袋去看——

  曲碗碗嘟囔道:「我不明白剛才的地形那麼好,我們為什麼要來這偷窺?」

  言輕打了一下她的頭:「你傻啊!那裡氣氛明顯不對啊,你沒見皇上好像有點不大開心。看戲呢,就要保持一定的距離,不然戲跑偏了,萬一皇上再跟情敵撕起來了,濺我們一身血怎麼辦?」

  曲碗碗點點頭:「有道理,我穿得可是新衣裳,還是躲在這裡看比較好。」

  那兩人的視線黏著在一起,就好像拉都拉不開,溫樓輕咳了一聲,都沒有人理他,他就好像一個多餘的旁觀者。好在甄世爽還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他側身對溫樓再次拱手行禮:「皇上,臣相信萌妃娘娘是無罪的,應該是有人嫁禍。」

  這麼快就得出結論,這麼快就站到了她這邊,步萌又是驚訝,又是感動不已。

  溫樓看見步萌望著甄世爽的眼神,略微有些不爽,他皺起眉,故作質疑:「哦?萌妃和嫌貴人有了爭執,兩人打架她還挖了一下嫌貴人的臉,然後伸手推人,嫌貴人在掉進井的那一瞬拔掉了萌妃頭上的髮簪,這個作案過程不對嗎?」

  甄世爽道:「有很多地方不對,皇上,接下來微臣說的話可能會很傷人,請皇上恕臣無罪。」

  「朕免你的罪,說吧。」

  「嫌貴人臉上的那道指痕,確實是萌妃娘娘和她爭鬥所留,這個仵作檢驗得沒錯。但微臣再次細查屍體,發現嫌貴人身上不僅有淤青,也有幾道指痕,以及……」

  甄世爽的停頓猶豫,十分吊人胃口,簡直就是在逼著溫樓馬上問出:「以及什麼?」

  「以及一些與男子歡好過的痕跡,臣不會驗錯。」

  誰都知道嫌貴人並不受寵,皇上根本就沒召幸過她,這個論斷一出,就是在宣揚皇上被戴了綠帽,難怪他事先說好,讓溫樓不要動氣。

  嫌貴人出牆,其實沒什麼值得氣的,可是步萌卻不停地用赤裸裸的視線騷擾他,渾身上下流露著一股「天吶你好可憐啊」的氣息,溫樓不生氣也得生氣了:「甄世爽,你好大的膽子,是在挖苦朕頭頂很綠嗎?」

  甄世爽抬眼望著,回答的不卑不亢不重不輕:「皇上息怒,恐怕事實正是如此。屍體不會說謊,它能完全交代自己的所做所為。」

  「所以你的意思是,因為嫌貴人與他人有姦情,萌妃殺害她就情有可原,理應從輕?」

  「微臣不是這個意思。嫌貴人頭上的傷是墜井時磕在井壁上留下的,仵作在井壁上發現了血跡,而她身上的傷又是歡愛時留下,所以從頭到尾,萌妃娘娘與嫌貴人的唯一關聯就是打了一場架。」

  步萌眼睛笑成一輪彎月:「他說得太對了啊皇上,我早說過是嫌貴人纏上來罵我打我嚇我威脅我,跟發神經病一樣,我掙脫的時候指甲才不小心劃到她的臉,之後我就走了,沒有推她入井。」

  甄世爽一字一句說道:「是的,嫌貴人的死亡時間在亥時到子時,和她們爭執的時間不符。」

  溫樓默然而立,彷彿是在思考那髮簪是怎麼回事?要不是那髮簪,萌妃也不會那麼快成為犯罪嫌疑人。步萌尷尬地撓撓頭:「說來尷尬……我總是丟三落四,髮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丟的,也許被別人撿到了。」

  「怎麼會那麼巧就被殺害嫌貴人的凶手撿到了,還被凶手戴在了頭上?」這實在說不過去,溫樓問道,「嫌貴人墜井的時候,為何偏偏要拔那根並不能證明凶手身份的髮簪?」

  「皇上,髮簪不是嫌貴人從別人頭上拔下來的,她在掉進井中的時候,手裡就握著髮簪。臣可以做個試驗,」甄世爽對步萌拱手,「得罪了,娘娘您推我一下。」

  步萌特別聽阿甄的,畢竟他是破案高手,一舉一動皆是學問,她伸出手,依言推了他一下。甄世爽在後退一步之前,伸手拔下了步萌頭上的木簪,然後對溫樓示意:「皇上,人在後仰時一把拔下別人的髮簪,應該是簪頭在手心,桿在外面,這個角度才對。而嫌貴人屍體被打撈上來時,手裡的簪子,卻是桿在手心,簪頭在外。所以萌妃娘娘並不是凶手。」

  想了想確實如此,溫樓只好下令:「你說的有道理。甄世爽,朕給你五天的時間破了此案,找出殺害嫌貴人、嫁禍萌妃的凶手到底是誰,查不出朕就治你得罪。有難度嗎?!」

  步萌脫口而出:「時間這麼緊怎麼可能啊!皇上你不要鬧了。」

  溫樓瞪她一眼:「又沒有問你。」

  步萌還要為甄世爽說話:「可是——」卻被甄世爽笑著打斷:「微臣遵旨。」

  溫樓莫名感覺不爽,胸口發悶,就跟壓了一層花崗岩似的,他看了他們倆一眼,起身朝外走,沒回頭拋下一句:「萌妃,你無罪釋放了,跟朕出來。」

  步萌「哦」了一聲,慢慢朝牢外走去,途經牆拐角,她看見言輕一人在那擠眉弄眼叫她,於是一臉意外地問道:「她倆都走了,你怎麼還沒走?」

  「像我這麼八卦的人,遇到這種場面,怎麼捨得走?」言輕拍了拍萌妃肩頭,眨了眨眼,「去吧,皇上找你必有委任,前途似錦哦。」

  皇上找她從來就沒什麼好事,前途就像荒原,哪裡似錦得起來!跟著溫樓出去後,步萌已經察覺到他情緒不佳,不知該說什麼,只等著他先開口。

  溫樓突然停步轉身,悶頭走的步萌一頭就撞進了他懷裡,還沒等她產生點不好意思之類的羞怯情緒,溫樓就不高興地抱怨著:「步萌,你方才一直盯著他是幾個意思?難不成他是降世如來?佛光普照到你,所以才讓你這麼移不開眼?」

  「呃……只是他願意相信我,我有點小激動罷了。」

  「朕說相信你無罪的時候,也沒見你激動地蹦上天啊。」溫樓開始挑刺,「還有,你說甄世爽是這世上最棒的男人,這又是幾個意思?

  「我說了嗎?」

  「你用眼神說的。這件事不能這麼算了,你給朕解釋清楚。」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解釋……怎麼解釋?」

  溫樓的眉頭又皺了幾分:「他甄世爽還能比朕厲害不成?你知不知道你對他的崇拜,比吹煙撥炭還讓人上火?雖然朕答應你事情完結之後放你出宮,但起碼現在你還是朕的妃子,當著朕的面誇別的男人,這種行為通常會被稱之為——作死。」

  「好吧,臣妾知錯。」

  看她認錯比較及時,溫樓臉色漸好:「你記住,是朕救的你,你要感謝先感謝朕,分清主次,別那麼蠢笨。」

  步萌被他說的「噗嗤」笑出聲來,眼珠子一轉,反應過來:「誒不對啊皇上,你這麼介意,該不會是吃醋吧?」

  被她這樣一說,溫樓不免有些臉紅,他一口氣順不上來,捂著心口乾咳不止:「咳咳,別逗了!吃他的醋?因為你?呵,你醒醒吧,別做白日夢了。」

  他繼續朝前走,步萌追上去:「皇上,你真沒吃醋?」

  溫樓挺直胸膛,回答得有力堅定:「那是自然!」

  「你確定?」

  「百分之百確定!」

  「那好,臣妾想隨甄大人一起查案,好自證清白,皇上要是沒吃醋,肯定會批准吧?」

  「准了!」

  雖然溫樓與她有千般孽緣萬般結怨,但是此時此刻,步萌竟然覺得他的帥臉更加帥了:「謝皇上!皇上今日四米八!太偉岸了真的!臣妾告退!」

  步萌興奮地朝回跑,溫樓的表情更加不爽了,感覺自己似乎掉入了什麼語言陷阱……

  步萌蹦蹦跳跳地去找甄世爽,就像回憶裡曾經不斷湧現的畫面一樣,她俏皮著說道:「阿甄,皇上答應讓我和你一起去查案了!可是我忘了徵求你的意見,我會不會拖你的後腿啊?」

  甄世爽一時竟覺得有些恍惚。他性子沉穩,斷案比較犀利,總會有人聽了他的傳說而覺得他一定長得很粗狂,比如像包青天一樣看起來就頗有威嚴,實際上呢,甄世爽擁有這白皙的膚色,看起來就像一個書生,這個從不開玩笑的嚴謹男人,現在很明顯有了進步,他看著步萌淺淺笑道:「沒事,你不用擔心,我沒有後腿。」

  「那就預祝我們合作愉快,早點讓命案真相大白!」步萌向他伸出了手。

  甄世爽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握住她的手,稍後便鬆開:「在我的印象中,皇上不是這種能輕易答應荒謬請求的人。」

  「你真是不會說話!不過沒關係,我原諒你了。」步萌微微一笑,笑得格外蠱惑人,「我還要謝謝你的觀察入微,救我出了困頓,還好是你來了,才能發現那些別人看不到的證據。」

  「就算沒有那些證據,我也知道不是你幹的。」

  「為什麼?」雖然這麼問著,但是步萌一顆心已經開成了爆米花。

  「曾經跟你相處過很長時間,我知道你雖然個性頑皮,但特別貪生怕死,你沒膽量去殺人,就算是失手,你也會嚇個半死,不會這麼淡定,還打麻將。」

  你真的不用分析這麼細,直接說相信我不就好了……怪不得你沒有女朋友!步萌有點囧,擺擺手:「討厭,別說這個了。現在我們去哪兒?」

  甄世爽道:「去嫌貴人的住處。」

  兩人一起朝目的地出發,步萌元氣十足地做了一個打氣加油的手勢:「阿甄,我們雙劍合璧,我相信我們一定會抓到凶手的!」

  甄世爽又當頭一盆冷水潑下:「做事情先別妄下斷論。」

  步萌:「……」

  說話依舊這麼懟人,你單身至今真的是有原因的啊小夥子!!

  到了嫌貴人的房間,步萌一進去就到處翻找,知道的明白她是來找證據,不知道得還以為她是蝗蟲成精,所過之處就如土匪過境一樣,甄世爽急忙喊停,她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哦對,我忘了,這樣會破壞現場——誒,不對啊,這也不是第一現場第二現場,為什麼不能翻?」

  甄世爽按了按太陽穴,很無奈:「你告訴我,你想找什麼?」

  「就……沒有目的瞎找找,萬一找出什麼可疑的東西來呢。」正說著,步萌的餘光就瞥見床上有一把很眼熟的扇子,她忙跑過去拿起來,激動道,「阿甄,這扇子我認得!是東王爺的。哈哈,我的記憶力快趕上你了!」

  東王在臘八節的家宴上,拿這扇子調戲宮女,說只要宮女給他笑一個,這扇子就送她。當時沒成功,難道私下宮女又去給東王笑了?那這把扇子出現在這裡——

  步萌一跺腳,激動不已:「我知道了阿甄!是那個宮女殺害了嫌貴人?天吶,這麼快就要破案了嗎?這感覺太酸爽了,好給力!」

  甄世爽看著步萌,她那模樣長得實在是好,像是一幅極美的畫,看看都覺得賞心悅目,可是她的腦子……唉……到底還是比不過他的。甄世爽道:「五年不見,你的智商還是這麼岌岌可危。」

  「啊?」

  「凶手不是宮女。」

  「為什麼啊?」

  甄世爽抬腳離開此處,步萌一愣,追在後面:「阿甄,阿甄!別走這麼快啊,我問你話呢,你聽沒聽見?」

  「聽見了。」

  「那你快告訴我凶手為什麼不可能是那個宮女呢?」

  甄世爽腳步放慢了,側頭看向追上來的步萌:「我以為這麼簡單的推理你能想明白。如果東王真的把扇子給了那個宮女,宮女作案竟會把暴露身份的東西忘在被害人的住處,這麼多天還不來取,等著我們發現?」

  步萌撓撓後腦勺:「誒?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僅僅是有點道理?」

  「好吧,你說得對,一般人不可能那麼蠢。那我們現在要怎麼辦?」

  甄世爽得出結論:「出宮,去找東王打聽一下。」

  步萌立刻雀躍了:「出宮?好啊好啊!我好久沒出宮了!」她拍了一下甄世爽的肩,「聽著阿甄,你在這兒等我,我回去換身便裝!馬上就過來!」

  直到步萌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甄世爽才淡淡自言自語開口叫了一聲「皇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腦子有問題在跟空氣說話,可下一瞬溫樓就從旁邊的樹叢中閃了出來,乾咳一聲:「咳,你也在這兒啊?朕只是恰好路過。」甄世爽欲給溫樓行禮,溫樓擺擺手:「愛卿不必多禮。案件進展到哪一步了?」

  「回皇上的話,微臣這就要出宮去見東王,想調查點事情。」

  「哦,那事不宜遲,你快去啊。」

  甄世爽的眼神瞥了瞥步萌剛才離去的方向,溫樓頓時反應過來:「哦,你在等萌妃呢是吧?」

  「皇上,依臣之見,您可以禁止萌妃娘娘參與此次辦案,一來比較安全,二來……」甄世爽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找合適的措辭,「二來可以避嫌,也省去了皇上的擔心,不是嗎?」

  溫樓斜睨他道:「你們兩人之間要是沒事,也無需避嫌,朕不在乎。她愛去不去,朕不管。不過她太浮躁了,腦子不是進水就是上火,你自己多擔待。」

  甄世爽點頭:「明白。」

  溫樓上下打量甄世爽一遍,越看他越覺得他這平淡的表情下面隱藏著一股笑意,說不定還是嘲笑,嘲笑他對步萌的放不開,溫樓哼了一聲,憋著一股氣離開。回到長極殿後,他一屁股坐在胡凳上,吳惟庸趕緊給他倒茶,遞過去:「皇上,喝口茶順順氣。」

  他故作不知,反問道:「有什麼值得氣的地方嗎?」

  吳惟庸連連道:「是是是,不值得生氣。」

  溫樓眼中精光一現:「吳惟庸,他們不是要出宮辦案嗎?派人跟著他們。」

  「是,皇上。」不一會兒,吳惟庸安排完又回來匯報,「皇上,老奴已經派福熹出去監視他們了,您不用急。」

  溫樓皺眉:「監視?」

  「是啊,皇上不是說要找人跟著他們嗎?」

  「不光是要盯著他們的行蹤,還要保護他們的安危,那兩個人都沒有功夫防身,萬一遇到了什麼事,福熹那種面瓜能起什麼作用?!」

  「那這……」

  溫樓拍了下手,十八殺神出鬼沒出現在他身後,拱手行禮:「皇上。」

  「這件事還是交給你做吧,務必不要露出行蹤,別讓他們知道是朕的主意——」

  「遵命!」

  說完十八殺就跳窗消失了,吳惟庸還目瞪口呆地留在原地。

  步萌高興著小跑回芳華宮換衣裳,一進大門,就看見言輕、曲碗碗和驍貴人三個人正癱在院子裡曬太陽,造型就如同坊間的老大媽們在家門口曬鹹菜的休閒姿態,步萌想不吐槽都不行了:「藥不能停啊!驍貴人,你也跟著她倆瘋?」

  言輕聳聳肩:「聽聽,咱們多心酸啊,不紅的人連曬一下太陽都會被當作有病。」

  曲碗碗對步萌招手:「萌妃姐姐你也來,我給你讓位置。」

  「不了,我要跟阿甄出宮辦案,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不跟你們說了,我進去換衣服。」

  步萌進了屋,其他三人愣了,驍貴人掏了掏耳朵:「我沒聽錯吧?跟甄大人一起?」

  言輕點點頭:「這的確是千載難逢的外遇機會啊……」

  步萌換上了男裝,煙兒一邊幫她梳男子髮髻,一邊努力道:「主子,您真的要出宮嗎?讓奴婢陪您一起吧,還可以服侍照顧您。」

  步萌拒絕:「我是去辦案,又不是去度假。」

  待頭髮梳好,煙兒又一直往包裹裡裝吃的:「主子,把這個包袱拿上,防止你路上肚子餓。」

  步萌再次拒絕:「拜託煙兒,我是去辦案,又不是去逃荒,裝這麼多吃的幹嘛……」

  步萌扮好男裝,有幾分英姿颯爽之感,但細瞧之下,還是能看出那幾分婉約的女兒姿態,她一身輕鬆地出了寢室來到院中,那三人依舊在曬太陽殺毒,可是眼神裡的八卦之風蔓延,都快要比陽光還火熱熾烈,步萌道:「你們是不是都有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三人齊齊點頭,步萌在石凳上坐下,翹起腿,一副純爺們的姿勢拍了拍大腿,不羈道:「好吧,我大發慈悲,給你們一人一句的提問時間。」

  言輕馬上湊近:「皇上同意你跟甄大人出宮查案了?」

  步萌道:「是啊。」

  言輕又問:「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想給你製造紅袖出牆的機會,然後把壞了名聲的你趕出宮去?」

  步萌道:「你這已經是第二個問題了。下一個。」

  曲碗碗將言輕推到一邊,舉著手湊近步萌:「我我我,該我問了。我的問題是萌妃姐姐你和那個甄世爽什麼關係啊?」

  言輕插嘴道:「這還用問嗎?她都一副春心洋溢春情萌動春潮氾濫的表情了,明顯就是舊相好啊!」

  「春春春你個頭啊!我跟他是舊相識。我也拜託你一下,男人和女人之間不是只有愛情的這個選項!愚蠢的眾生啊!朋友的定義如此簡單,你們為什麼要給它加注太多的糟粕?」步萌睜著眼睛說瞎話的技能顯然已經爐火純青。

  言輕更是技高一籌:「看,我說得沒錯吧,『激動』與『說廢話』都代表著這中間貓膩!」

  步萌舉雙手投降:「我真是敗給你們了!好吧,我承認我曾經對他有過好奇和好感,但是請注意,『曾經』這個詞是個過去完成時的標誌詞。下一個問題。」

  驍貴人道:「我來問。你曾經對他有好感,那為什麼沒有和他在一起呢?」

  步萌一針見血:「親愛的,像這種錯過的感情你應該比我更瞭解啊,造化弄人。」

  驍貴人立刻否認:「我才不瞭解,我又沒有錯過,在我有生之年,我等的那個人一定會出現的。」

  曲碗碗再次舉手道:「我還有問題!萌妃姐姐,你到底怎麼錯過的他?」

  步萌說:「就是被他間接拒絕了啊……」

  言輕一臉讚歎:「啊?他那樣冰冷的人只是拒絕了你嗎?他沒有拿刀砍你讓你貢獻遺體以供他研究嗎,這才是愛的奉獻啊!」

  「你想哪兒去了,那時我多天真單純,只請他一個人來送我,我都想好要跟他說什麼話了,比如評價一下我們的交情,展望一下彼此的未來,探討一下以後的人生會不會有交集。可是他沒來送行。」步萌聳肩,「就是這樣。」

  驍貴人道:「這明顯是暗戀未遂,後來呢?」

  「後來我家搬到都城以後,我給他寫過信,讓他來提親,結果顯而易見,他沒回信,從此杳無音訊。」

  「好一個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不愛你啊。唉,真是一段崎嶇到讓人想要流淚的故事啊,」言輕看著步萌,一雙眼睛深有內涵,像是要叮囑什麼人生大事,「我只有一句話要交代你——」

  步萌猜到她要說什麼,唉,知道的,不要太在意那段無果的感情,她已經淡定了,那些都是過去。她洗耳恭聽,沒想到言輕接下來的話卻是:「出宮以後你幫我代購一下東街的最新款胭脂。」

  曲碗碗也激動了:「我也要我也要,聽說宮外的糖葫蘆特別好吃,姐姐,你回來的時候可不可以買給我?」

  步萌無奈扶額,然後看向驍貴人:「親愛的,你們中間屬你最靠譜了,都沒讓我代購。」

  驍貴人伸出一根手指堵在步萌嘴唇前:「我沒說不讓你代啊,宮外有個很有名的鑄劍大師,你等下,我給你列個清單註明型號,你幫我從他那買幾把好劍回來。」

  步萌:「……」

  這三人一直拉著步萌記錄需要代購的物品單子,生生把時間從白天耽擱到了太陽落山,等步萌完事後再來到和甄世爽分開的地點時,發現人已經不見了。步萌老大不樂意了:「什麼嘛!竟然不等我!這個人真是的!人際交往能力依然為零!」

  總是這樣錯過,這就像是命定的結局。不同的是,步萌已經不會像以前一樣失落了,她早已對甄世爽沒有了期待,她有更新的生活。她在宮門口伸手攔下一輛馬車,上了車之後,她也不知道應該去哪兒,只能告訴車伕:「你先往前開。」

  「往前開?」車伕被她弄得滿頭霧水,「姑娘,你讓我往前開,那是開多少?」

  「先開十文錢的吧!」

  車伕無奈,卻也只好揮鞭開路,馬車緩緩行進。行駛了一會兒,步萌掀開馬車簾子朝外看,看見石橋上有個人像甄世爽,她忙拍打車窗:「車伕!停車停車!」

  馬車停下,步萌跳下車,兩隻手渾身亂摸,四下找荷包,卻發現自己好像沒帶……她打了一下腦袋:「哎呀!瞧我這腦子,吃的可以不裝,荷包是必須要裝的啊,我竟然會忘記!」

  正在她焦急的時候,一隻纖長的手伸過來,將銀兩給了車伕,步萌回頭,發現正是甄世爽:「阿甄,你為什麼不等我啊?」

  甄世爽意有所指地道:「我以為我等得夠久了。」

  但是腦神經比河邊老槐樹還粗的步萌根本沒聽懂弦外之音,她解釋道:「這是我頭一次出公差,準備時間長了點,也是情有可原嘛……」

  甄世爽沒說話,帶著她去風月場所找東王,步萌一臉嫌棄:「你們男人都喜歡去那種場所嗎?」

  甄世爽很慎重地表示:「我不喜歡,她們為了拉攏客人,會編一些漏洞百出的悲慘故事獲取同情,智商不怎麼高的樣子,我瞬間就能拆穿。」

  「怪不得我當時來都城後,給你寄出的信你沒有回,現在想起來,上面真的有好多別字,語句好像也不怎麼通順,顯得智商也不怎麼高的樣子,真是污了你的眼了哈哈。」步萌乾笑兩聲,笑著笑著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起來。

  甄世爽皺眉,表情非常意外:「信?什麼信?」

  「你該不會沒收到吧?哎呀算了,都是過去的事兒了,不提了。我們趕快去找東王吧!」

  甄世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帶著步萌進了春風得意樓,這裡面有很多穿著花花綠綠衣服的姑娘在笑鬧,步萌用手扇了扇鼻子前濃烈的脂粉氣,問道:「你確定東王會在這裡嗎?」

  「今日進宮之前,我聽見有路人在討論春風得意樓最近來了一頭肥羊,姑娘們被摸一下指尖都會得到賞銀,那裡日夜笑聲不斷。從作風來看,應該是東王沒錯了。」

  「那我們找找看吧。」

  老鴇迎上來,看了一下甄世爽的冰塊臉,考慮幾秒,決定還是挽住步萌的胳膊:「哎呦,這位小哥好生俊俏,頭一次來吧?有什麼口味啊?我們這裡的姑娘圓的扁的胖的瘦的醜的俊的黝黑的白皙的,各型各款應有盡有,任君選擇。」

  步萌張大了嘴,驚訝於老鴇的口速,甄世爽把步萌從老鴇手裡拉出來:「我們找人。」

  老鴇用手帕扇到甄世爽的胳膊上:「哎呦,客官吶來這裡的可不就是要找人嗎?你是要找鶯鶯姑娘還是燕燕姑娘,還是桃紅、柳綠、春夏、冬秋……」

  步萌道:「我們找肥羊,哦不是,我們是要找東——」她停頓,正在考慮要怎麼稱呼,老鴇就搶答道:「小哥,你是說東東公子嗎?」

  步萌憋不住笑:「東東?他跟你們說他叫東東?」

  跟著老鴇上樓梯時,步萌還在偷笑:「我知道來這種地方都得披馬甲起個外號,可是他的這馬甲可真夠遭笑的。」她控制不住地想要打趣甄世爽,「阿甄,換作是你,你要取什麼外號?爽爽公子?」

  甄世爽正色:「我們是來查案的。」

  步萌撇撇嘴:「切,真是沒有幽默感!」

  老鴇推開雅間的門,東王左右各摟住一個姑娘,笑得風情萬種,老鴇提醒道:「東東公子,有貴客找。」

  「噢?什麼人啊?」姑娘們餵了一顆葡萄塞進東王嘴裡,東王正好抬起頭,看見步萌就噴了葡萄,葡萄差點打在步萌臉上,被甄世爽突然伸手攔截,接住了。

  東王立刻把姑娘們打發走,然後看向步萌:「皇嫂,你出宮所為何事?怎麼如此裝扮?本王差點沒認出來。」

  「難為你還稱我一聲皇嫂,宮裡發生那麼大的事,我差點就——」

  話還沒說到高潮,東王就擺了一下手,用手指堵住兩隻耳朵:「別,別說,本王從不打聽宮裡的事兒!」

  甄世爽掏出扇子,遞給東王:「王爺,這是您的扇子嗎?」

  東王辨識了一下:「對啊,怎麼在你這兒?不過本王還有好幾把,你要是喜歡,就賞你了。」

  「王爺,您還記得這把扇子您給誰了嗎?下官奉皇上之命在辦一樁案子,希望王爺您能回憶一下。」

  「給誰了?本王好像給——」東王做回想狀。

  那一晚散席後,他又拿著扇子挑起一個小宮女的下巴,還沒開口,西王就突然不知從哪兒竄出來,將他的扇子奪走,還指著他大罵:「看看你的樣子!」

  他不明白自己的樣子有什麼不好,宮女這時也被嚇得跑走:「本王又怎麼啦?老弟,你是不是遇到中年危機了,這麼容易暴躁,動不動就給本王臉色看,這一年才能團聚幾次啊,你對我這個哥哥溫柔一點不好嗎?」

  「哼!你一天風流來去沒個正經,叫人怎麼高看你?!」西王轉身走掉,手裡還抓著東王的扇子……

  回憶結束,東王一臉恍然大悟狀:「啊,本王想起來了,這扇子被西王拿走了,現在怎麼會在你們手裡?唉,西王這人也真是的,拿走了人家的東西,還不好好保管,討厭死了。」

  東王語氣透露著撒嬌之氣,比五大三粗的壯漢賣萌還讓人感到不適,步萌打了個寒顫,搓了搓胳膊:「也不知西王現在哪兒呢?」

  東王翻了個技術含量頗高的白眼:「這個時候啊,本王猜他也許在街上晃蕩,看見不順眼的人,就揍一揍之類的,畢竟這種骨子裡的暴力傾向是沒辦法憋著的。」

  「謝王爺告知。」

  步萌跟著甄世爽出了房間,酒樓的一個大花盆後面,福熹露出兩隻眼睛眨巴眨巴,眼睜睜看著那兩人走出去,小聲感慨道:「嘖嘖嘖,一起逛青樓,皇上太有先見之明了,他們果然有問題啊!」

  步萌渾身不自在地活動了一下:「阿甄,你有沒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我們在被人窺視誒!天吶,會不會是真兇,是想干涉我們查案還是想殺人滅口啊?」

  「你想太多了。」

  「難道真的是我太敏感嗎?」

  「都能被你察覺到,那一定不是高手,既然不是高手,何必理他。」甄世爽真是酷到沒朋友,每一句話都那麼有道理。

  步萌靈光一閃:「對了,我有一個不太成熟的假設,會不會和嫌貴人做出不軌之事的人是東王,你看他這麼風流花心,萬一就想玩玩禁忌的刺激呢?」

  甄世爽長眉微動:「『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這句話是沒錯,但你的膽也太大了點,已經大出了常規範圍。」

  步萌錯以為他是有所顧慮:「別擔心,這裡又沒有別人在,不用顧忌皇上的面子,再說了,他估計直到現在都記不得嫌貴人的樣子。」

  甄世爽在皇上面前都敢直言,豈會在這時候害怕:「別亂說,東王他不喜歡女人。」

  步萌驚呆了:「怎麼可能?你怎麼知道?!他一直在和女人玩鬧啊,難道是裝出來的,完了,他是不是想裝作花心拉低自己的品性風評,好讓皇上不疑心他?」

  這世上的腦洞達人還是要屬步萌,甄世爽服了:「你想太多了。首先,很多年前先帝還在時,東王給一個男子寫的情書被人截獲曝光,上了各大小報的頭條,東王迫於壓力和先帝承認了他是彎的,還彎的很嚴重,此生無法再延續皇室血脈。這是官方的說法。」

  「我還以為是野史緋聞,這你都記得……」

  「當然,我擁有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另外,和女人玩鬧或者調戲女人不代表就喜歡她,你這個邏輯很不嚴謹。」

  步萌想了半天,終於有所領悟,她一臉鄙視道:「所以……也可能是『姐妹們的聚會好嗨皮』那種?」

  「算是吧……」

  「我是真的受驚了。他顏值這麼高竟然還去喜歡男孩紙,直接照鏡子不行嗎?!」

  這時,突然一個路人甲被打飛,鼻青臉腫地摔倒在步萌鞋子前,步萌嚇得縮回了腳,甄世爽下意識地將她擋在身後:「什麼人?」

  路人甲爬起來就朝遠處磕頭作揖:「大俠,跪求饒命,小的真的再也不敢偷您的東西了!」

  兩人抬眼一看,也是巧了,走過來的正是西王,他擼起了袖子,比以往更加狂放,顯然是喝醉了酒,他踢了路人甲一腳:「難道別人的東西就可以偷?」

  路人甲都快哭了:「不偷不偷,小的明天就金盆洗手!」

  西王又抬起腳,重複道:「明天?」

  「不不不,今天!現在就金盆洗手!」

  「滾!」

  路人甲屁滾尿流地跑了,步萌直勾勾看著有點神志不清的西王,雙手護頭,生怕被誤揍:「那個……」

  西王暈暈乎乎地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步萌:「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甄世爽拿出扇子,打開在西王眼前舉著:「王爺,有印象嗎?」

  西王頓時火冒三丈:「這不就是那隻老孔雀的扇子嗎?天天就知道尋花問柳招貓逗狗,丟死人了!」

  「那您還記得——」

  甄世爽話還沒說完,西王就一頭栽倒在他肩膀上,步萌一看這情況就頭皮發緊,這位大哥,我們在查案呢,你怎麼能在關鍵時刻掉鏈子呢?她有點沒主意:「阿甄,現在怎麼辦啊?」

  線索中斷,她很著急,可是甄世爽依舊淡然道:「先找個房間讓王爺睡覺。」破案只限五日內,他那種神情,就好像睡覺才是天大的事情一樣,步萌不得不佩服他的鎮定。

  等三人去客棧開了房,福熹才小心翼翼從一個障礙物後繞出來,污眼見人污地感慨道:「嘖嘖嘖,萌妃娘娘啊,不是小的不幫你,你怎麼能和兩個男的一起去客棧開房呢,太重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