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慢慢暗沉了下來,從豔陽高照轉換為陰雲密佈,溫樓和步萌一起進了嫌貴人的住所,這裡已經沒人打掃,經過這些天的空置,早就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溫樓腳上精緻的龍紋軟鞋踏在房間裡,給人一種天神降臨的不真實美感,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很不高興,眉頭微微皺起,就在發火的邊緣:「這些下人也太膽大了,嫌貴人才沒了幾天,就敢不再灑掃。」
步萌忙寬慰道:「這裡住的娘娘死了,她們可能怕鬧鬼吧,不過沒人打掃過更好,就讓我像蝗蟲一樣把每個角落細細過一遍吧!」
「還真沒聽過有人把自己比喻成蝗蟲的。」他在屋子裡轉了轉,好像事不關己。
步萌簡直服了:「皇上,你也來幫幫忙吧,你又不是過來走秀的,不用轉來轉去。」
「任何物質都是有價值的,而朕的勞動是無價的,一般人根本消費不起,所以你自己好好找。朕的確不是過來走秀的,而是監工。」
步萌腦中的槽點已經擴散至五臟六腑:「知道嗎?以前也有一個男人總不給我面子,說話冷冰冰的,還總是懷疑我的智商。」
「是甄世爽吧。」
「對啊。」
「朕覺得你的品位已經走上了絕路。」他先是吐槽,之後又有點好奇,「後來呢?」
步萌攤開手掌,抖了抖:「不好意思,接下來是收費內容,要聽請付費。」
溫樓冷哼一聲:「那就不聽了。朕完全可以讓你們倆沒有『接下來』。」
步萌被他雷得汗毛都快要捲了,正巧窗外也突然打了一道驚天雷,她被嚇了一跳,整個人猛地躥上了溫樓的身,溫樓條件反射伸開雙臂,竟然把她「公主抱」了。
「你怕打雷?」他問道。
步萌馬上從他身上下來,鄭重其事道:「當然是不怕的,只是剛才太突然了,咦,你看這是什麼?」
她剛跳起的時候,腳勾倒了一個花瓶,花瓶落地後裡面掉出來一些廢紙團,這時吸引了她的主意。步萌彎腰撿起來打開紙團,發現上畫著大半個圖騰,跟刺客身上露的圖騰一模一樣,她驚呼道:「皇上你看!又是那個圖騰!」
屋裡有第三人發出一聲動靜,就像撞到了桌子的聲音,溫樓抬高聲調:「什麼人在那兒?」
宮女小青馬上出來膝行至溫樓前面,不停地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你是誰?鬼鬼祟祟的,莫非就是凶手?」步萌挑著眉看她。
宮女小青慌張否認:「奴婢小青,是王嬪宮裡的。奴婢不是凶手,請皇上和萌妃娘娘明鑑。」
步萌又問道:「不是凶手,那你怎麼會出現在這兒?來偷東西的嗎?」
「不是不是,伺候嫌貴人的宮女小翠是奴婢的朋友,她前些日子被嫌貴人打傷直接送出宮了,連自己的包袱都沒拿,這下聽了嫌貴人的死訊,這裡也無人看守和打掃,小翠就拜託奴婢……」也許是知道自己的行為違反宮規,她的聲音都有所放輕,「將她的東西帶出去……」
步萌早就知道嫌貴人脾氣暴躁,在御花園裡見人就懟,總是在嬪妃面前怒刷存在感,沒想到她連自己的宮女都不放過:「嫌貴人經常打小翠嗎?」
宮女小青道:「是,嫌貴人經常沒有理由地打小翠,伺候她的太監張二事發後也請假回家了,大家都說嫌貴人特別凶,不過……不過嫌貴人死前那一晚,奴婢再路上見到了她,她好像受到了驚嚇……」
沒道理啊,那晚如貴妃只是貶損了她,頂多讓她羞愧,她恨步萌入骨,更不會是被步萌嚇的,那在這宮中,還有誰能讓嫌貴人受到驚嚇呢?步萌暗自思考,默默將圖騰紙團塞進自己袖中。
暴雨真的下了起來,毫無預兆,沒有過渡,瞬間傾盆,溫樓和步萌走到房簷下停住了腳步。這個時候,有一把傘,比讓你擁有整片天空還快樂。步萌笑嘻嘻地對溫樓顯擺:「哎呀怎麼辦呢,你沒帶傘。」她將自己的傘撐起來,走進雨中,「好在我帶了,先走一步嘍。」
她撐著油紙傘正要離開,萬萬沒想到溫樓直接步入雨中,走得那麼坦然。步萌嚇得趕緊撲過去幫他撐傘:「皇上,要是被人看見你淋著雨,我打著傘,我會死的好吧!」
「走吧,長極殿,你送朕回去。」他嘴角輕輕一笑,料定自己的命令無人敢不從。
步萌眨巴著眼睛看溫樓:「為什麼要我送?」
「就一把傘,難不成要朕送你?」
「叫福熹再拿把傘來就是了嘛!」
溫樓瞥了步萌一眼,不屑地說道:「你廢話怎麼這麼多?有這些時間不如想想怎麼找出凶手,搞清楚圖騰,揪出刺客,好圓了你出宮展翅高飛的夢想。」
頂著他的目光,步萌的額頭上悄然冒出一條黑線:「說得也是……」
嫌貴人的死看來不那麼簡單,和刺殺溫樓的刺客團夥還有關聯,她真的需要好好捋一捋。
將溫樓送到目的地,步萌在門口甩了甩傘上的水,不巧吸了一口涼氣,鼻子一癢就打了兩個噴嚏,好死不死,噴嚏正噴在溫樓的袖子上。步萌已經摸清楚溫樓的脾性了,他這人很愛乾淨,潔癖指數爆表,別人在他身邊呼吸釋放二氧化碳他都會覺得不爽,為了不被溫樓當場捏碎脖子,步萌趕緊扔了傘,上前幫溫樓擦拭,動作小心翼翼,就像在碰觸一件易碎的珍寶。
也不知道是怎麼了,溫樓這次並沒有生氣,他甚至故意開口逗她:「幹什麼,一到這裡就對朕上下其手的。再這樣,朕可要喊人了。」
步萌馬上鬆開,和他保持一定得距離:「別耍我了行不行?我們現在不已經是統一戰線了嗎?這叫戰友。我專門為你省心,皇上也別給我添堵啊。」
「那怎麼辦,你爹最近和太師掐上了,每天都擾得朕不能安眠,不拿你撒撒氣,朕怎麼過得下去。」溫樓微眯著眼睛上下掃視著步萌,故意惹對方遐想。
步萌馬上雙手護胸:「皇上,撒氣歸撒氣,不要亂來啊。」
「你心好髒啊,朕可是有品位的男人。」又能有機會用話噎她,溫樓的心情大好,他去矮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放在鼻尖輕嗅。
步萌捏了捏拳頭,忍住罵娘的情緒,想像著這大千世界多麼地美好,她不可以暴躁,閒言碎語不要放在心上,安撫自己了半天,她終於淡定了。
溫樓這時開始跟她談正事:「說吧,刺客的事你查到哪一步了?」
步萌道:「皇上,刺客的刺青是早被滅絕的東籬國的圖騰,東籬國早年為了擴張土地,屢屢侵犯別國,燒殺搶掠,滋擾百姓,無惡不作,後來被您的父親滅掉了,史書上它們已經不復存在。」
「你是說,東籬國的餘孽來尋仇,想讓朕父債子償?」
「不止這些,為什麼刺客會頻繁出現在宮中,為什麼藏書閣會突然起火,陷害我入獄會不會是為了阻止我查探下去呢,恐怕這宮中有他們的接應,這才是最危險的事。」
溫樓表情微微一僵:「怪不得他們每次都可以完好逃脫,原來有內鬼。」
「皇上請放心,阿嚏,我會把這個接應找出來的!還有殺害嫌貴人的凶手!都會找出來!阿嚏!阿嚏!」這噴嚏比保證來得更令人印象深刻。
溫樓用餘光瞥了瞥步萌,她半個身子都濕了,顯然剛才打傘的時候她一直在顧著別人,就忘了自己。他眼中流露出一絲感動,把手上的茶放到步萌跟前,聲調裡竟有些難得的溫情:「著涼了?你也太弱不禁風了吧?」
步萌是特別能打破溫情的人,她拍起胸口強調:「皇上,你要透過我的外表看透本質,本質上我也算的上是一個柔弱的美少女。」
「看不透。你皮太厚。」
在這樣拌嘴下去,她就得病死在這裡了,為了趕回去趕緊喝薑湯驅寒,她起身道:「好了,我已經把你安全送回來了,我要走了。」
說走就走,沒有半分猶豫,可是就在她走到門口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別忘了侍寢的事情。」
步萌突然就崴了一下腳……
曲碗碗是溫樓的資深迷妹,如果假侍寢的事情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很難解釋清楚,所以步萌決定提前告知,好減低曲碗碗崩潰的風險。回到芳華宮之後,步萌才剛說完皇上要她侍寢這句話,曲碗碗就動作誇張地打斷,那抓狂的模樣就像被邪靈附體。
驍貴人忙去制住她,擔心她撓花步萌的臉:「曲嬪你要控制你自己,不然我就要幫你控制了!」
步萌趕緊把下句說出來:「淡定淡定,不要動手!是假侍寢啦!不是都說皇上從不寵幸嬪妃是因為有隱疾嗎,所以為了掩人耳目,他叫我幫他。」
曲碗碗立刻冷靜下來,變換態度撒嬌道:「哎呦,假侍寢應該找我才對啊,我可會演了。」
言輕頗為不屑:「這又不是什麼好差事,你就不擔心皇上睡相不好,磨牙打人?」
「他要是想打人,不要去打別人,完全可以打我啊,」曲碗碗還是不忘花痴,越說就越離譜了,「皇上就是想使出十八般武藝都可以,儘管朝我使來。打是親罵是愛,愛到極致用腳踹,我最喜歡挨打了,真的,一天不被打,我一天就心慌慌。」
驍貴人一針見血地指出:「我看你是賤得慌。」
「萌妃姐姐,你答應我,千萬不要對皇上亂來。」
對於曲碗碗再三的叮囑,步萌豎起三根手指對天發誓:「你放心,我保證我絕不對他亂來,碰他一下我就是這個——」她雙手交疊,將手勢換成王八,曲碗碗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依照曲碗碗的性子,是不可能那麼輕易放過步萌的,她開始不分白天黑夜不分時辰在步萌耳邊叨叨,步萌的思考常常被她打斷,沒辦法就只好躲在屋裡,在紙上畫著線索,拚命地想著其中的關聯。
曲碗碗這時候又推門進來:「萌妃姐姐,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我幹最合適,你能不能幫我去給皇上說,打掩護我最在行。不然前幾天你去假侍寢,後幾天我去,這樣還能顯得皇上身體好……」
步萌把毛筆一放,摀住耳朵:「啊啊啊,討厭,你一開口我滿腦子都是『侍寢侍寢侍寢』這幾個字,思路都被你打亂了!」
曲碗碗還想說什麼,但步萌趕緊繞過她,跑掉了。她跑到太液池邊,腦子裡還是侍寢的話題,要說也真是糾結啊,幫溫樓吧,這次可是記錄在案的陪睡,沒人會再為她澄清,不幫他吧,人家都答應放自己出宮了,搞得她好像又有點不近人情……
柳謹言正走到此處,抬眼就看到步萌在池邊猶猶豫豫,好像是要跳下去,他一個激靈,衝過去抱住她的後腰:「冷靜啊!不要跳!千萬別想不開!你還有我啊!」
步萌一把就推開了他:「柳謹言,你是不是有病?我才沒要跳好嗎?!」
柳謹言聽了這話,才笑得一臉風騷一臉賤:「你聽我說,什麼煩惱都別怕,我柳謹言是知名太醫、天下棟樑,一定能為你解決問題的。」
「不是我有問題,是皇上。」
柳謹言拍拍自己的胸口打包票:「不要緊,這方面我更擅長,我有過硬的技術拯救八方患病男性,能憑非凡的實力修復萬千破碎家庭,身體問題,找我;心理問題,找我;不知是身體還是心理導致的問題,還找我。我都聽說了,你別煩惱,我會醫好皇上的隱疾的。」
這麼走腎的廣告,真是讓人不吐槽都不行了,步萌瞪他一眼:「你當庸醫當得好忘我啊,治病救人全靠一張嘴。別瞎猜了,皇上沒有隱疾。」
柳謹言面無表情:「哦。」
步萌問:「你怎麼不驚訝?」
柳謹言馬上改變語調:「哦?是嗎?」
「懶得理你!」
「別不理我啊,我還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呢。甄大人進宮來跟皇上匯報案情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步萌真的很震驚,內心對甄世爽燃起了熊熊敬意:「才三天,阿甄他就破案了?不會吧……」
柳謹言提醒道:「朋友,在皇上面前你可千萬別叫他阿甄,我怕皇上卸了你的腿。」可是他說這話的時候,步萌已經跟插上了翅膀一樣,朝著目的地飛快跑離了。柳謹言原地嘆了口氣,這傻姑娘,活得就是這麼直白,人人都能看透……
大殿之上,溫樓的指節在龍椅扶手上有規律的打著節拍,然後慢悠悠得吐字:「甄愛卿,朕叫你來,是想聽聽案情進展,你不用太有壓力,調查到哪一步,就講哪一步。」他的聲調懶懶散散的,帶著一種欠揍的態度。
「是,微臣明白。」甄世爽拍了一下手,一個滿臉驚慌的便服男人被押了上來。
溫樓老大不高興:「甄世爽,你就隨便給朕找個人頂包,這樣像話嗎?你也好意思?」
「這個不是用來頂包的凶手。皇上莫急,容微臣慢慢道來。事情的源頭,要從他開始——」甄世爽用手指著跪地的男人,「張二,介紹一下你自己。」
張二跪倒在地,垂頭道:「奴才是伺候嫌貴人的小太監,奴才真的沒有殺人啊!冤枉啊!嫌貴人脾氣壞,她肯定和很多人結仇了,然後才被人殺!凶手真的不是奴才啊!」
甄世爽道:「告訴皇上,你是從哪兒被帶來的?」
張二突然一愣,變得膽怯起來:「宮外……」
甄世爽反問道:「如你所說,嫌貴人脾氣不好,伺候她的人不多,那麼你不在宮裡當職,跑宮外幹什麼去?」
張二戰戰兢兢道:「奴才請假了,家裡的老母親病了……」
「撒謊。我已經查了你的入宮記錄,你無父無母,四歲左右,宮裡的管事外出採辦,遇到在街上流浪的你,將你帶回來的。」
「是奴才、奴才認的一個乾娘……」
「撒謊,抓到你的時候,你在打包跑路。」
接連不斷地拆穿,張二的話完全沒有了可信度,溫樓生氣道:「說!為什麼要跑路!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張二哆哆嗦嗦:「皇上、皇上饒命啊,奴才……」
「讓我來替你解釋吧,因為如果不跑路,你就會沒命對嗎?」甄世爽轉身對溫樓拱手,「皇上,此人正是那個給您戴綠帽子的男人。臣已經驗過他的身,他並未淨身乾淨,是個假太監。」
周圍的人都震驚了!假太監和嬪妃勾搭到一塊,這真的是地下作坊裡的野史話本子才會有的內容啊!溫樓背著手站起來,踱步到張二面前,厲聲道:「你膽子倒不小!」
甄世爽繼續道:「因為皇上的長久不召幸,嫌貴人很暴躁很寂寞,這時候張二就跟嫌貴人攪到了一起,為了防止被發現,嫌貴人故意將宮女小翠打傷,小翠出了宮。他們二人應該快活了一段日子。然後便是萌妃娘娘的出場。」
步萌抬頭,視線在甄世爽臉上掃了一眼,還是一頭霧水:「我嗎?」
「是的,萌妃娘娘的個性隨意,時常丟三落四,她在御花園玩耍時,拔下頭上的簪子在石桌上寫字,之後忘了拿,被嫌貴人撿到,她很喜歡那個簪子,也因為孤陋寡聞沒見識,就將其據為己有了。」
溫樓已然被情節吸引,著急地問:「然後呢?」
「接著就是一把扇子砸孽緣的故事了。臘八節夜宴,嫌貴人以為大家都在席上,就和張二在樹叢偷情。這時東王拿著扇子出來調戲宮女,西王不爽便搶了他的扇子,之後西王遇到嫌茅廁臭的南王,將扇子借給他,南王出廁時忘了拿,被後來同樣去茅廁的北王撿到。北王拿著扇子準備去找東王的路上,不知是不幸還是萬幸,他看見了張二和嫌貴人親熱的畫面,隨手就用扇子砸了過去。」甄世爽微微一笑,語氣裡全是胸有成竹的自信:「據微臣分析,嫌貴人打開扇子一看,發現有東王的題字,她嚇壞了所以跟張二說,沒想到張二當場就跑了,假裝請假去探母,實際是跑路,張二,我說得對不對?」
張二馬上認罪求饒:「皇上饒命啊!皇上饒命啊!」
溫樓不忍心看見自己的綠帽在眾人的注視下迎風飄揚,趕緊下令將張二拉下去伏法。但甄世爽還沒有說完,他清了一下嗓子,說了一句讓大家都快要瘋了的話:「張二確實罪不可赦,但是皇上,嫌貴人其實是自殺的。」
群眾沸騰,氣氛吵雜,溫樓也很驚訝:「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果是被推下去,她應該是後腦遭受井壁的碰撞,只有正面跳,才有可能被井壁碰傷額頭。微臣早就推斷出嫌貴人是自殺的,只是在尋找自殺的誘因。」
「還有什麼誘因,自殺就是自殺唄。」如貴妃突然插話,她看上去一派自在,可是細瞧之下,她的手正緊張地絞著手帕。
甄世爽正好抓住如貴妃的話柄,說道:「據調查所知,嫌貴人前一晚上就去玉泉宮尋找庇護,第二日和萌妃爭執,第二日晚就跳井自盡,這期間她只接觸了這些人,一一排除後,最可疑的時間段就是在玉泉宮裡,如貴妃娘娘,您不妨好好回憶一下。」
如貴妃冷著臉,視線瞥向別處:「後宮的小賤人太多了,本宮哪記得清誰是誰?回憶什麼?」
甄世爽再次拱手:「皇上,臣的調查就到這裡,還會繼續查下去,五日期限一到,凶手自然現身。」
他的胸有成竹令所有人都感到安心,看來這個凶手一定已經是插翅難逃。
甄世爽出宮時,步萌決定將自己知道的線索與之分享,本來這件事保密等級很高,但阿甄是她信任的人,圖騰又和嫌貴人的案子產生了聯繫,說不定幕後是同一幫人,這就很有合作破案的必要了。
兩人站在涼亭中,步萌將嫌貴人住處的圖騰紙團和自己畫的線索關聯圖都拿給甄世爽看:「阿甄,這圖騰你有印象嗎?」
甄世爽的記憶力不同凡響,果然什麼都記得,他點點頭:「東籬國的圖騰,我幼年讀書時見過。」
「沒錯,這張畫有圖騰的紙團是在嫌貴人房間發現的,她怎麼會跟東籬國圖騰扯上關係,我想不通。唉,都怪皇上,從來都不對後宮這些女人送溫暖,一個個都不瞭解,說不定把危險都放在身邊了,把人能愁死。」
「其實皇上這人還是很有趣的。」
步萌忍不住反駁:「他最有趣的地方,不就是用著一副很有教養的嗓音,說出一些想讓我把他掐死的話嗎?」
「萌妃,你又在背後說朕壞話!」
一個男聲強勢插入,溫樓從他們身後走進涼亭,步萌心頭暗想,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時候一定會撞到本尊,這是不是什麼生活規律啊?
溫樓微哂:「你在腹誹些什麼?」
步萌搖搖頭:「沒什麼。」
甄世爽面色如常,語氣也一如往常:「皇上,萌妃娘娘在與微臣分析案情,她擔心你有危險。」
步萌立馬一副順桿爬的嘴臉:「對啊對啊,我的心操得那叫一個稀碎啊,太讓人擔心了,皇上,你放心,傷害你的刺客和那個內應,我們都會抓到,就是拼上性命,我也會保你萬無一失的。」
溫樓聽了,這才面色稍霽,但仍是有些彆扭道:「你是真心的嗎?」
「那是當然,真得不得了,比真金還真!」步萌拍了拍胸口保證,最近她總是要面臨這樣的局面,胸口被她拍得都快要凹下去,唉,生活不易啊!
溫樓問道:「你真的願意為朕而死?」
這是,什麼,意思……
步萌硬著頭皮,咬牙道:「真的。」
「既然如此,那待朕百年之後,就允許你為朕殉葬。」
「不要啊皇上!放過我——」她幾乎是脫口而出,手勢誇張地想要阻撓溫樓的決,等溫樓和和甄世爽一起笑出來,她才察覺自己是被耍了。
溫樓最愛整她她是有所經歷的,可是阿甄怎麼也學壞了,看她受害竟然還能笑出來,一定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作孽啊作孽!
侍寢的事還是提上了日程,步萌一直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犧牲小我,只是為了替溫樓堵悠悠之口,不要怕!你可以的步萌!一切都是演戲!可以順利通關的!
這一晚,步萌深吸一口氣,握緊雙拳,踹開了長極殿的門,知道的明白她是來侍寢,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來打劫。
溫樓坐在案前翻書,那股氣場威嚴又帶著點詭異,步萌緊張地走路都要順拐了。她故作大方地在寢殿轉了一圈,看到一個造型獨特的花瓶,天啊厲害了!這個花瓶也太醜了吧,簡直在以一己之力,壞整片風水。這樣的寢殿睡一覺起來,她會不會中風啊?步萌又在屋裡轉了一圈,這才來到溫樓身邊:「皇上,我睡哪兒?」
溫樓頭都沒抬:「打地鋪吧。」
「喂,有沒有搞錯,按照正常劇情,不應該是男的打地鋪,把床讓出來給女的睡嗎,這才是憐香惜玉的做法啊!」
「香在哪裡?玉在哪裡?」
「呃……」
「都跟你說了不要總看奇怪的書,內容沒營養的。」見步萌還是一臉痴呆的樣子,溫樓憋不住笑了,「行了,逗你的,你睡床吧,朕打地鋪。」
步萌趕緊擺手:「不行不行,你這樣的身份睡地下更不合適,萬一被下人看見了,我就死了。」
溫樓沉默兩秒,眉梢一挑:「那我們一起睡床?」
步萌:「……」
溫樓:「怕了?」
「呵呵呵,有什麼好怕的?你敢睡,我、我就敢!」步萌火速上床,選擇了外側睡下,眼睛閉得死緊,溫樓笑笑,開始脫外衣,步萌這個時候突然睜眼,一臉防備:「你幹什麼?」
溫樓理所當然道:「寬衣啊。」
她心頭不滿陡升:「怎麼演戲還帶演全套的,不脫不行嗎?」
「不脫睡不著。」
「好,真麻煩,隨便你。」步萌又閉上眼睛,裝作很淡定。
溫樓從她的身上翻進了床裡面,正翻到一半的時候,步萌的眼珠子就在眼皮下不停地抖動,那種緊張之情不言而喻。溫樓為了逗她,翻的姿勢愈發得慢,步萌整個身體都快要僵了。
最終,他還是躺倒在了床裡面,蓋上了被子:「睡了嗎?」
步萌繼續裝睡,還假裝打起了輕鼾,溫樓又道:「去熄燈。」
步萌停止裝睡,馬上爬起來去熄燈,之後又躺回來。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一熄燈,窗外的人簡直快要跳起來,福熹緊緊握住了吳惟庸的手:「師父,成了!」
吳惟庸笑得內涵:「這下你知道該如何做了吧?」
「放心師父,我嘴巴最大了,稍後我去找何史官,讓他把這一夜加工成戲,給坊間每個茶館說書的人都送一份,讓他們接連說上七七四十九天,我就不信以後還會有人惡意猜測咱們皇上。」
吳惟庸滿意地拍拍福熹的肩:「孺子可教也。咱們皇上什麼隱疾都沒有,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沒錯沒錯!」
一切好像都挺如意的,但讓人沒料到的事,這房間牆壁的隔音措施差得不是一點半點,這兩人基本上就等於在步萌溫樓的面前表演了一段雙人相聲。屋裡一片寂靜,氣氛迷之尷尬,步萌翻了好幾次身,一點倦意都沒有,溫樓突然開口:「睡不著?」
步萌還真的不太習慣和男人同宿一屋同床共枕,這也太犧牲演技了,她提議道:「不然我們聊聊天?」
「聊什麼?」
「一時之間我也想不到什麼合適的話題……」步萌絞盡腦汁,「啊,有了!不如我們互相誇讚彼此吧,一人一句,誇到讓人頭暈目眩,說不定利於睡眠,怎麼樣?」
溫樓無所謂的,他表示同意:「可以,你先。」
步萌率先開始:「以前不瞭解你的時候,我覺得你特別昏庸特別壞——」
溫樓打斷她:「你確定這是誇獎?」
「我還沒說完嘛,後來慢慢接觸了,我覺得皇上你很善良,除了偶爾愛整我以外。我瞧你越來越順眼了,你瞧我如何?」
「你也還行吧。」
「我還覺得你有時候特別陽光。」
他的回答簡潔明了:「你也不陰。」
什麼鬼!還能不能好好玩遊戲了!步萌輕咳一聲:「你認真點誇行不行?!我覺得你聲音挺好聽的。」
「你聲音……也挺好聽。」
「你長得挺好看的。」
步萌翻過身面對溫樓,等待著溫樓誇獎自己好看。溫樓也側過身,兩人曖昧對視,然後他開口道:「不錯,你眼光很好。」
「什麼啊!你為什麼不誇我好看?簡直是不按套路出牌!」
溫樓的聲音故意壓得很低沉:「在月光的襯托下,你特別像只女鬼,朕實在很難誇這是好看。畢竟以前宮裡死過個宮女,朕當時看見了,她死後的臉就跟你現在一樣白。」
步萌打了個哆嗦,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好端端地怎麼說起鬼來了……」
「害怕?需要朕抱著你睡嗎?」
「不必,男女授受不親,你老實點!」步萌翻身,屁股對著溫樓,遊戲也沒法繼續了。
到了大半夜,睡憨了的步萌突然抬腿,直接壓到了溫樓肚子上,溫樓被她一腿壓醒,差點沒把夜宵吐出來,他皺著眉把她的腿移開,她又再次用腿夾住他,一隻胳膊還摟過來,就像惡霸強搶民女的姿勢一樣。
溫樓側目,發現步萌張著嘴睡得一臉傻相,哈喇子都流了一堆,他表情萬分無奈:「這傻子……」
天終於亮了,公雞打鳴叫醒了步萌,她睜開眼,吸了一下嘴邊的哈喇子,正要用手擦,發現溫樓側躺著正看著她,視線相對的那一刻,步萌的腦袋「嗡」一聲炸了,好不容易才想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皇、皇上,睡得好嗎?」
溫樓的眼圈有點烏青:「你猜猜看。」
怎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步萌傻笑道:「呵呵,我的睡姿是不是有點難看?」
「有點難看?怎麼可能——」溫樓這樣一說,步萌鬆了口氣,但沒想到他的下一句是,「——應該是特別難看。」
步萌:「……」
「後半夜你不僅搶被子,還磨牙打呼流口水,沒看出來你一個良家婦女,睡覺的姿態竟然這麼外放。」溫樓故意伸手幫她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屎,步萌趕忙上手自己清理眼角。溫樓又說:「做戲而已,你難道還打算睡到日曬三竿?快起來。」
「哦……」步萌起床下地,這才腦子突然清明,發現溫樓的臉上有不對勁的地方,她揉揉眼睛,驀然貼近。
溫樓微微往後一退:「幹什麼?」
「皇上,你的兩隻眼睛被誰打了?眼窩怎麼那麼黑?還有你的臉,怎麼有點腫?」
「這屋裡還有別人嗎,當然全都是拜你所賜。」
聽見這種幾乎可以媲美喪鐘悲鳴的真相,步萌馬上下跪,雙手合十搓了搓,表示道歉求原諒:「我錯了皇上。」
溫樓扶額:「你起來。」
「不,不用……皇上,我跪著看你特別的英俊。」
「那你就跪著吧。」溫樓轉身朝外走,步萌馬上起身跟上,她才不白跪呢,意思意思就行了。
到了院中,步萌發現所有灑掃的宮女都停了下來,眼風蕩漾,掩著嘴偷偷笑她,笑她什麼,笑她陪皇上睡覺嗎?步萌想不通,心中只有尷尬,她拽了拽溫樓的袖子:「那什麼,皇上,任務完成了,我回去了。」
溫樓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突然說道:「慢著。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你陪朕了一夜,理應給你些賞賜,不然未免顯得朕過於小氣。」
步萌攤開手掌,喜笑顏開:「好啊好啊,金銀珠寶,簪花首飾,多多益善。」
「福熹,筆墨紙硯拿來。」溫樓又看向步萌,「朕賜畫給你,沒有點陰德支撐的人可是捧著銀子都討不到,你拿回去記得把它裱起來。怎麼樣,聽完以後是不是很興奮?」
什麼鬼,原來不是給錢啊,太心酸了,原來史書上靠陪寢發財成為首富走上人生巔峰光宗耀祖的事情都是假的!步萌面無表情,非常冷靜道:「嗯,興奮。」
福熹取來紙墨筆硯,放在石桌上,溫樓大筆一揮,畫了一個粗糙的女人,畫完後遞給步萌,步萌仔細打量了一下:「行吧,這金剛畫得挺逼真的,我一回去就貼門上,多闢邪啊。」
溫樓糾正道:「這是嫦娥。」
「嫦娥……長這樣?」
「難道不像?」
他的氣勢逼得步萌只能認慫:「像像像,的確是嫦娥,看這姿勢,馬上就要飛天,多淒美,絕對是嫦娥無疑了。哎,年齡漸長,可我的審美一直都沒跟上。皇上,不然你再給我畫個吳剛吧,正好和嫦娥湊成一對兒。」
畢竟闢邪的門神要貼就得貼倆,讓他畫!
「你的審美還有救。」溫樓滿意地又蘸墨提筆,畫著畫著,突然停下,「不對吧。嫦娥……好像和后羿是一對兒吧?算了,既然你都開口要了,那朕把吳剛跟后羿都給你畫了,給你湊個三口之家。」
這下好了,倆門神再加一個門頭,闢邪套裝齊活了!
步萌帶著闢邪套裝回去的時候,直奔言輕寢室,拚命搖她:「醒醒!太陽都曬屁股了!」
言輕突然坐起來大叫一聲:「啊——」
「你喊什麼?是我。」
言輕將臉上的眼罩取下來:「嚇死我了,戴眼罩睡覺我給忘了,睜開眼睛的瞬間我還以為自己瞎了。」看見步萌手上拿著畫卷,她拿過來打開,「這是什麼?誰畫的金剛?」
看吧!這才是審美一致的朋友!步萌道:「這是皇上的親筆,畫的是嫦娥后羿和吳剛這三口之家。」
言輕瞧得驚愕,但還是馬上改口:「畫的的確是那幸福的一家,皇上妙筆生花。我去把它裱起來!」
言輕真的一臉認真地在廳堂裱畫,曲碗碗充滿求知慾地追問步萌:「萌妃姐姐,經過一晚,你跟皇上有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步萌剛要張嘴,曲碗碗就伸手打斷,摀住耳朵,「不,我不要聽,如果你們的關係有了變化,我會傷心的!」
言輕插嘴道:「親愛的,你問她,又不叫她說,這種行為在學術上叫做『找抽』知不知道?」
步萌趕緊安撫曲碗碗:「好了,你放心,沒有任何進展。我和皇上的關係完全可以簡單概括為『往事不要再提』」。
驍貴人咬著蘋果旁觀,這時候做出總結:「才一晚就成『往事』了,看來女人翻身不認賬的嘴臉也挺恐怖的。」
「可不是嘛,」言輕嘖嘖了兩聲,順便對步萌做了一個鄙視的動作,「唾棄你。」
四姐妹正在互相打趣的時候,煙兒小碎步趕來:「主子,不好了,家奴來報,有人下毒謀害老爺……」
「什麼?毒害我爹?!」步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快步朝外走去,她想快點回到她爹身邊。不知到底是誰這麼黑心,連如此清廉的御史大人都要加害,她一定會將犯人抓到,然後虐他一百遍!
她才剛走到芳華宮門口,就看見了朝自己走來的溫樓,溫樓先一步開口安撫她:「別急,朕也是剛得到消息,就趕過來跟你說。步御史沒有大礙。」
雖是沒有大礙,但步萌還是想親眼看到才能放心,於是兩人決定去步府看看。可還沒走到宮門口,如貴妃就帶著綠柳半路殺出,阻擋了他們的去路:「皇上,聽聞步御史受襲,要不要緊啊?臣妾好擔心。」如貴妃雖話裡說著擔心,可演技還是太浮於表面,步萌怒目而視,並沒有言語。
溫樓反問道:「聽聞?貴妃是從哪兒聽聞的?步御史受襲,只第一時間託人傳信給朕,如今貴妃的消息知道得比朕還要早了嗎?」
如貴妃表情變得不自在:「皇上哪裡的話,臣妾也不過是擔心……」
溫樓冷笑道:「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在牢中的弟弟吧。」
「臣妾不敢,戎弟犯錯,理應得到懲罰,臣妾不會為他說情的。」
「這麼說來,你爹犯下的混事兒,你也不打算說情?」
如貴妃垂下頭,一派可憐之姿:「臣妾是後宮婦人,一心只有皇上,家父的事情臣妾並不清楚原委,但憑皇上定奪。」
溫樓意味深長地看了如貴妃一眼,轉頭便走了,隨後步萌也緊緊跟上。如貴妃見狀攥緊了拳頭,撒氣般跺了一下腳:「那個該死的步萌,定是在皇上面前又詆毀本宮!」
綠柳幫腔道:「娘娘別生氣,皇上現在被蒙了心,總有一天會明白娘娘才是最真心愛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