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偽裝暴露

宋緋走後,桓止帶著妹妹來到樂室。他日理萬機,能陪在妹妹身邊的時候並不多。只得用罷午膳這一小會兒的時間陪她去一趟樂室。手把手教她編鍾。

這日照常如此。面前排著一架大小不同,各種精美花紋的編鍾,鎏金的青銅器。桓止先給她簡單地演示了一遍,轉手將木槌遞給她。

桓纓接過來,垂頭撫著光滑的木槌不說話。

「怎麼又不說話了?這裡又沒旁人。」桓止瞧著她,歎息一聲,「阿纓,你腳踩的這片土地都是我說了算,沒人敢再欺負你的,你有什麼話想說便說,有我在,沒人敢對你怎麼樣的。」

確實,沒人敢對她怎樣,他付出了很多代價才讓自己站在今天這個位置底氣十足地說出這句話。

桓纓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至於宗室族人,在他眼裡只是有血緣關系的一般人罷了。衛世子剛才的一番話確實觸到他的心坎裡了,他很理解那種心情,那種親妹妹受了委屈,恨不得掏心掏肺對她好的心情。

「有話就說,嗯?」

桓纓頓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開口,聲音綿軟:「王兄,衛世子真的沒對我做什麼,我只是害怕。」她揉著衣角,怯怯地,「我是不是很沒用……」

誠如卿季宣所言,桓纓並不是不會說話,她只是不願意說,她自小也是被嬌寵著的,可是自景公,也就是桓纓的父親。他娶了齊姬以後,便冷落王后,隔年,齊姬生了兒子,便想讓自己的兒子當世子,於是攛掇著景公廢長立幼。

景公年輕時很英明很有作為的,可越老越糊塗,被齊姬的枕畔風一吹,確實動了心思,可是底下大臣強烈反對,景公無奈,加上那時和秦國戰事膠著,外患未平,實在不宜廢立世子,此事便擱下了。

景公夜夜沉醉在溫柔鄉裡,國事也不怎麼過問,兩個月後,秦國大敗晉國,損傷很嚴重。

景公派使臣議和,秦王不同意,說晉國是在使詐。

景公很無奈,齊姬這時趁機對景公說:「陛下,我們不如和秦議和,把世子送到秦國做質子如何?試想有其他諸侯國之間交換質子,交換的都是不受寵的兒子,我們若是把世子送過去,正好可以表達我們議和的誠意。」其實就是想送走桓止,好立自己的兒子為世子。

景公是個愛屋及烏的人,他寵愛齊姬,連帶著也更加喜歡齊姬為他生的兒子,王后天天在耳邊叮囑他不能這樣不能那樣,他早就厭煩透頂,於是怎麼看世子也看不順眼。

沒怎麼猶豫便答應了。

人走茶涼,去敵國做質子的有幾個還能回來繼承王位呢?而且王後也憂鬱而死。景公便適時提出立小兒子做世子,底下大臣這回反對的聲音小了。於是順順當當地成了。

桓纓小時候是被寵著長大的,脾氣很有些嬌縱,母後死了,兄長也回不來了,當年僅十歲的她橫衝ㄥ直撞地跑到齊姬的寢室,把她寢室裡的東西摔了個稀巴爛。

景公聞訊趕來,盛怒之下給了她一巴掌。倒是齊姬假惺惺地說:「公主還小,大概是受左右宮人攛掇,誤會了臣妾。陛下不必生氣。」

景公瞬間覺得自己的愛妃真是寬宏大量,回頭下令把服侍桓纓的宮人侍衛都處死了。

桓纓傷心得哭了三天三夜,身邊連個能信任的人也沒有。齊姬繼續裝大度,還對桓纓噓寒問暖,裝得連景公都認為女兒太過分了。桓纓一度以為自己是真的錯怪了繼母。

後來齊姬送她新衣服,她歡天喜地地穿上,結果第二天全身起了紅疹子,也不知道她在衣服上做了什麼手腳。

她跑去景公面前告狀,可景公不信,還罵她白眼狼。

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事情的爆發點是在齊姬的兒子子義欺負桓纓,桓纓反擊,錯手把子義推下了湖裡。那時是臘月寒冬。子義被救上來後高燒不退。

景公怒不可遏,任憑桓纓怎麼解釋景公也聽不進去。齊姬假惺惺地求了幾句情,可景公還是把女兒關在寢宮裡整整七天,她那時還小,平日睡都有乳母陪著,可這七天裡就自己一個人,寬闊到都能聽見回音的寢宮裡黑漆漆的,她哭她叫都沒人理會,叫破了喉嚨也沒人理,不愛說話的毛病就是那時候養成的。

她在宮裡無依無靠,天天盼著兄長能回來,一年又一年。可齊姬說,兄長永遠也不會回來了。

她不相信,這個惡毒的女人。一定會有報應的!

因為幼年的遭遇,她總是充滿了強烈的不安全感,對陌生人的防心更是嚴重到匪夷所思的地步,她雖見過宋緋一面,但在她的意識裡宋緋仍是陌生人,對她來說,天底下只有兩個人可以讓她放心地依靠。一位是兄長,一位是卿季宣。

桓止微微笑道:「為什麼覺得自己沒用?有我護著你,你只負責開心就好。」

桓纓眼角微微濕潤,背過身去,「當」一聲木槌擊在青銅鍾聲,緊接著是一串連綿起伏的清脆聲響,依舊是毫無節奏和章法。

桓止在一旁含笑望著,即使入耳的鍾聲並不動人。他問:「阿纓,你以前見過衛世子麼?」

桓纓頓了下,輕輕地嗯了一聲:「那天我跟季宣去青城別柳,巧遇了衛世子,季宣說衛世子是他的朋友。」

朋友?桓止笑了:「真的朋友?」

桓纓嗯一聲,臉微微紅了紅:「季宣不會騙我的。」

桓止沉吟,如果衛世子真如表現出來的那般浪蕩不羈,像卿季宣這樣清風朗月般的人物會跟他做朋友?

答案是不會。

他了解卿季宣的為人,否則也不會放心把妹妹交給他。本來還想試探一下衛世子的,這下連試探都不用了。

次日下朝時,桓止特地把卿季宣留了下來,也不跟他繞彎子,單刀直入。

卿季宣知道衛世子不願意讓他透露出去,晉王不問的話他也不會說,但晉王既然問了,食君之祿,他也不好欺瞞:「衛世子的為人臣不太清楚,不過他救過臣一命。」

「哦?什麼時候的事?」

卿季宣微微一笑:「就是大概一個多月前吧,臣和公主約在青城別柳相見,臣到得早一些,結果遇上刺客,衛世子帶著侍衛當時也在場,他見義勇為地幫了臣一把,而且還受了傷。」

事情牽扯到桓纓,桓止印象就比較深刻了,他還記得那日妹妹因要出宮見卿季宣,本以為她要玩一整天的,結果晌午就回來了,還淋了一身濕。

隔了一會兒,王宗印又派人稟報說衛世子遇到刺客襲擊。

他將事情串聯起來,原來竟然是這樣,衛世子是怎麼騙他來著?

哦,他說懷疑是太叔丞相所為。

他還真是懂得物盡其用呢。

桓止負手道:「季宣,衛世子會救你說不定就是想讓你欠他恩情?他可有讓你幫什麼忙?」

「沒有。」卿季宣頓了頓又道,「陛下,衛世子確實有這個意思,他還很坦誠地告訴臣,雖然是有目的救我,但是這份坦誠也很難得。」

桓止點點頭:「是很難得。」他心想是先按兵不動呢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