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進退兩難

當時秦國大軍列陣在衛王都城下,形勢危急,衛國無力抵抗,在這種時刻,衛侯不思解決之法,反而很有閒情地齋戒沐浴了三天,祭拜天地求神相助。

宋謹急得沒法,當機立斷兵分兩路前去游說其他諸侯。他自己親自帶了十幾個武士悄悄溜出城前往楚國求援借兵,可楚王是個目光短淺之人,任他說乾了喉嚨,楚王也不答應出兵,態度十分堅決,一道逐客令下來轟他們離開。。

宋謹帶著一行人心灰意冷地離開,半道上得到晉國那邊傳來消息說晉王肯答應出兵,他精神一振,一路上快馬加鞭想盡早趕回衛國,誰知在楚邊境上遇到了刺客。

武士們舟車勞頓,奔波了十幾天,早已疲乏不堪,那群刺客似乎從天而降,殺得他們措手不及。宋謹在幾個武士的掩護下先逃,結果還是被人追了上來,幾個武士折身回去與敵人廝殺,他慌不擇路,策馬狂奔,聽得隨行的一位武士喝道:「是誰派你們過來的!你們知不知道你們刺殺的是誰?」

刺客們大概有恃無恐,其中一個桀桀怪笑道:「當然知道,不就是衛世子麼,衛侯當初滅別人滿門,現在人家發達了,自然要報仇。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是你們應得的。」

宋謹瞬間想到了太叔衍,是啊,晉王出兵救衛,他心裡肯定不願,怕是阻止不了晉王,只好拿他開刀。他若是死了,衛國交不出質子,晉國正好可以趁機滅了衛國。可想衛國剛經過一場惡戰,千瘡百孔,哪敵得了強大的晉軍。

所以他一定不能死,緊接著身後傳來鏗鏘之聲不絕於耳,漸漸地就什麼也聽不到了,他不敢回頭看,料想那幾個武士們都已經殉難。

他壓下心中悲憤,不顧一切地狂奔。耳聽破空之聲襲來,撲的一聲,一根銅簇箭矢從背後插入,直沒入胸口處。周圍一切都靜止,四肢百骸都是疼痛,他看到胸口流出黑色的血,原來箭矢上淬了毒,濃烈的日頭耀眼,他晃了晃,一頭栽倒在馬背上。

本以為自己是死定了,腦袋裡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一看,晨曦自簡陋的窗墉灑進來,祥和寧靜,他神思恍惚,沒想到自己還能見到陽光,胸口處傳來鈍痛,全身無力動彈不得,他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這時,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來人手裡端著藥碗站在逆光處,他聲音平和,說:「你足足昏迷了三個月,總算醒來了。」

他心知自己得救了。救他的人是位不出世的名醫,他救他只是因為他看起來快要死掉了,擱一般人身上早死掉了,只是他的求生意志太強烈了。

那位名醫視為奇跡,這才伸手救他。他何其幸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後來的日子就在反復養傷中度過,神智清醒以後,他沒有一日不記掛衛國的安危,奈何山中歲月幾乎與世隔絕,他什麼都不知道。

養好傷差不多花了半年的時間,他動身回衛國,因為自己的畫像曾在各諸侯國間流傳,他怕被人認出之後麻煩,特地帶了斗笠趕路。路上打聽才得知晉國出兵救了衛國,秦軍撤,衛國履行盟約派世子前去晉國為質。

他腦中轟地一響,能代替他去晉國的除了阿緋還能有誰?他心疼得要死,不敢想象她在晉國被發現了會怎樣,衛國又會怎樣。一路憂心如焚地趕回衛國,急急和眾臣商討應對之策。

姜雲尚出使晉國也是受宋謹之命。

很長的一段故事,宋緋聽後忍不住落淚,不難想象大哥這半年是如何的艱辛,自己這半年的處境其實也不好過。她抹了抹淚,又寫道:「大哥無恙否?當時中的毒可有排清?」

姜雲尚寬慰道:「世子莫要擔心,他既然平安回來,就已經沒事了。」

宋緋點了點頭。

姜雲尚沉吟了會兒說:「世子說晉王想立你為后,世子又是什麼態度呢?」

宋緋臉色微紅,她相信桓止,可別人未見得相信,畢竟愛情這種東西太飄渺了。她明白他的顧慮,遲疑片刻道:「我曾經想逃跑,還聯合桓子義刺殺他,他都沒拿我怎麼樣。我能感受到他的真心,他不是在騙我。」

姜雲尚沒有立即答話,男人跟女人不同,姑娘家一旦陷在情愛裡再聰明的也會變成笨蛋,她說的話不能盡信。

他為官三十多年,見多了宮妃之間的鬥爭以及她們背後家族的興衰榮辱。君王之愛,真是極為虛無縹緲的東西,前一刻還柔情蜜意,說不定就轉眼賜你一條三尺白綾。

公主雖是女兒身,但不似一般閨閣女子,小時候常跟在世子身邊,耳濡目染,對衛國的國情與政務了解得還是比較透徹的。不敢想象,她一旦栽進去了,將衛國的情況全告訴給晉王是什麼情況。

他這樣想,不是懷疑宋緋,只是未來的事誰也難以預料,更何況以他對晉王的了解,他不該是兒女情長的人,公主情竇初開,不解風情,晉王話裡有幾分真心她哪能分辨得出來?怕到時候被人利用了都不知。

他摩挲著茶杯,歎了歎:「看來世子是想嫁給晉王了?」

宋緋垂頭撫著裙裾,想了想說:「坦白說,我想。不過我身在局中,也許有些事看不透徹,先生明智,可看出了什麼?」

姜雲尚搖頭:「我倒沒看出來什麼,不過以人心來揣測,晉王的話不能輕信。世子是豁達的性子,有些事要看開一些,切勿鑽牛角尖。」

宋緋無奈,她知道自己現在不管如何替桓止解釋,姜雲尚都不會相信,因為在他看來她就是陷入情愛裡的女人,說話難免有些偏頗。

她岔開話題道:「先生此次來,打算怎麼救我回去?」

姜雲尚道:「本來呢是想暗中派人將世子帶回去的,可是一來世子平白無故丟了晉王肯定不依,而且世子逃走占不住一個理字,二來玉都城把守太嚴格了。」

宋緋心中一動道:「前陣子有人跟蹤我,莫非是我們的人?」

姜雲尚頷首:「不錯。我和世子商討了很久,暗的不行,我們只好來明的。」

「怎麼來?」

「唉,獻些珠寶城池,看晉王肯不肯答應放人。」姜雲尚看她一眼,頓了頓,意味深長,「也正好試探一下在晉王的心裡孰輕孰重。如果晉王接受了,世子正好可以死心,隨臣回衛國。如果晉王不接受,那也不能證明他對世子是百分之百真心。」

宋緋心頭一沉,姜雲尚接著又道:「明日不管我說什麼,還請世子順著我的話說。千萬別感情用事。」

宋緋點點頭:「我曉得。」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令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送走姜雲尚後,她悵然靠在榻上,又是一夜無眠。

第二日,宋緋剛梳洗完,桓止推門進來,他褪下大氅交給侍從,裡頭是玄色曲裾深衣,冠下結纓,神色端整,一副前來談公事的模樣。

他一腳踏進來,這大清早的,他身上還帶著寒氣。她一怔,他淡淡吩咐了一聲:「去把姜先生請過來,有些事寡人要和他私下談談,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依言退下,桓止緩緩合上門扉,回身看著宋緋,剛才疏離淡漠的神色全然不見,他心裡仍在為昨日的事發火,所以等不及一早便趕過來,箭步踱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攏在掌心裡,「昨日的事……」

宋緋哼了一聲,仿佛嫌他不夠生氣似地,又加了一把火,說:「我都習慣了,一直裝男人,偶爾來個肢體接觸什麼的很正常。」

他神色間掠過一絲惱意,想到兩人昨日面頰貼著面頰,胸中鬱結。他張開雙手將她納入懷中,宋緋還想著昨夜姜雲尚說的話,心裡有些不踏實,使力推了他兩下,卻抵不過他的強勢,他唇覆上來,溫柔地吻了吻,她一顫,聽得他在耳邊道:「不會再有下次了。魏氏雖然囂張了些,但並不大錯,想要連窩端起來是不行的,讓妳受委屈了。」

宋緋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故意縱容魏氏,兵法有云,將欲取之必先予之,但凡是魏氏要求的,幾乎都會給予,就是要養刁他們的胃口,到時候越來越囂張,行事越來越跋扈,眾叛親離的時候就是收拾的好時機。

她鼻子發酸,唔了聲:「沒事,不是說了我都已經習慣了。」

他笑了:「這習慣應該改過來。」

「陛下有沒有想過魏大公子為什麼要這樣?」

桓止聲音有些發寒:「他慣常如此,喝醉了酒便無形無狀,家中還養了好幾個男寵,指不定是故意把你當做男寵褻玩。」

宋緋說:「王公子弟多敗類。」她說著走到席上坐下,與他隔開過於親密的距離。

正說話間,門外傳來敲門聲,宋緋應了聲道:「應該是姜先生過來了。」

桓止也跟著坐下來,揚聲道:「進來吧。」

姜雲尚推門而入,行了禮沉默地坐下來。桓止亦不說話,慢條斯理地倒了杯茶。

姜雲尚看了宋緋一眼,晉王的神色令他覺得他萬事成竹在胸的感覺,他斟酌了下開口道:「世子的真實身份陛下十分清楚,想必也知道衛侯派我來的目的,是為了贖世子回國。」

桓止將倒好的茶放在宋緋掌心:「溫度剛好,喝吧。」她有些赧然,他這樣是故意做給姜雲尚看的麼?頓時覺得手裡的茶有些燙手。

半晌,桓止才道:「衛侯虧待她,連個公主的封號都吝於給,又捨得拿什麼東西來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