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神醫出山

這淡淡語氣裡為之不平的姿態不像是作假。姜雲尚思忖片刻,避席朝晉王頓首道:「欺騙陛下,確實是我衛國不對在先,奈何世子突然下落不明。陛下也知道貴國的太叔丞相與衛國有世仇,到時候我們若不能遵行盟約交出世子來,太叔丞相定會慫恿陛下大舉討伐衛國。我們實在是別無他法,才不得已施此下策。衛侯本來想親自過來賠禮道歉的,可是最近身體不大好。便由外臣出面。」他說著,自袖中取出一方絲帛來,呈獻給晉王道,「我們衛國為表示歉意,願獻上革車百乘,綿繡百純,白壁百雙,黃金萬溢來謝罪。希望陛下可以放公主回國。」

宋緋一驚,衛是小國,準備這麼多肯定花了一番力氣吧?大哥為了救她還真是下了血本,抬眼看桓止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只聽他緩緩道:「這倒怪了,衛侯怎麼突然對女兒上了心呢?」

姜雲尚直起腰來答道:「衛侯對公主確實不大重視,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啊。而且衛侯一直對欺騙陛下一事耿耿於懷,這不派遣在下前來賠罪了麼?公主是女流之輩,陛下硬留下她也沒有意義可言。哪有寶物來得實在?」

桓止默不作聲,這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分明是阿緋暴露了身份,衛侯怕他遷怒衛國,忙派使者前來賠罪。

阿緋在晉國待上一天,衛侯恐怕就會寢食難安。

細想之下,又覺得怪異,衛國不是私下和齊楚結為盟好有恃無恐,怎麼又懼憚起晉國來?

他暫時壓下疑惑,看了宋緋一眼,笑道:「怎麼沒有意義呢?公主會是寡人未來的王后,衛侯如此誠意地派人來賠罪,不如這樣吧,衛侯送的這些東西用來當公主的嫁妝還差強人意呢。先生以為如何?」

姜雲尚倒沒料到晉王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愣了下道:「原來陛下愛慕我們公主,這是佳話啊。公主為衛國的江山百姓付出了這麼多,這麼豐厚的嫁妝除了公主沒人能當得,只是公主受的委屈已足夠多,不能在婚事上再受委屈啊。我們衛國的公主要出嫁就得風風光光地出嫁。陛下若是有心,該遣公主回衛國,依照禮制,三書六禮迎娶公主。到時候公主的嫁妝只多不少。」

桓慢慢笑了,這是想先把人騙回去呢,空口白牙一說到時候再來個抵死不認,他上哪要人去?他道:「娶公主自然是要風風光光的,奈何寡人還有一年守孝之期未滿,此番若是送公主回去,恐怕一年都無法見到,寡人與公主正是情濃不捨得分離,況且晉國以前就有試婚的習俗,雖不是很普及,但還是存在的,公主留在這裡也沒什麼不妥。」

看來晉王是不打算放人了,姜雲尚轉向宋緋,眸中閃過深意,道:「陛下何不問問公主的意見?」

桓止握了宋緋的手,定定看她:「寡人和公主心意相通,阿緋,你說是麼?」

宋緋進退兩難,她願意相信他,可是別人不會相信。她一日不回衛國,大哥恐怕就無法放心,還有她久不見母后,也想她了。其實應該為大局著想,不能為了自己的感情而讓所有人不安。主意既定,她抬眸道:「我自是捨不得和陛下分離,可是姜先生說得對,有禮法束縛著,我在這裡並不妥當。我回了衛國也是可以過來看陛下的。陛下若是真心,可以等我的,是麼?」

她說完,看到他眸色漸漸冷下來,盤踞在嘴角的笑意凝滯,她小心翼翼地看他:「陛下以為如何?」

如何?不如何。說到底,她還是站在衛國這邊,絲毫不為他著想。桓止壓著額角淡淡道:「寡人尊重公主的心意,她想回去也不是不行。可是若是輕易放公主回去,一年之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到時候衛侯將她另嫁他人怎麼辦?」

姜雲尚指了指絲帛上的那份清單:「這還不夠麼?嫁妝都壓在這裡了,哪有悔婚的道理?」

三言兩語將用來賠罪的厚禮拗成嫁妝,倒是宋緋若真的嫁過來,還省了一份嫁妝錢。他慢慢笑了:「公主在寡人心中是無價之寶,這些遠遠不夠。」

既然是無價之寶,那送多少東西都不夠,晉王是擺明了不肯放人。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這樣耍無賴,不過無妨,姜雲尚還留有後招:「我們衛國有一座碧山,山裡住著一位不出世的神醫,說是生死人肉白骨都不為過,在下聽說陛下的妹妹有啞疾,若是陛下肯放人,衛侯可派這位神醫過來給公主診治,相信公主在陛下的心裡也同樣是無價之寶吧?」

桓止心中一動,道:「我記得幾個月前衛侯還派來兩位名醫,結果都沒治好,難道衛侯以前藏了私?」

姜雲尚忙道:「不敢。這位鄭神醫常年隱居在深山,鮮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我們也是最近才知道鄭神醫的存在。」他口中的鄭神醫就是曾救宋謹的那位,之所以一開始不說,乃是因為鄭神醫脾氣之古怪令人髮指,想請他為人看病比攻克一座城池還要艱難。宋謹和他朝夕相處了半年亦沒有把握請得動他。而且鄭神醫是楚國人,硬說他是衛國人是怕晉王親自跑到楚國去請。

不得不說,姜雲尚這招是使對勁了,妹妹不肯開口說話一直是他心中的痛,雖說有卿季宣善待她,但她要嫁的是整個卿氏,礙於他的威嚴,卿家雖不敢說什麼,但心裡難免會有牢騷,以德服人才是王道,以權勢壓人是長久不了的。他平生所願唯有兩個,一是圖謀天下,二是希望妹妹能像正常人那樣生活,現在,又多了一條,他看向宋緋,後者微微垂了眸。他胸中郁結纏繞,她一點也不肯向著他,未來恐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桓止思量片刻笑道:「縱然是神醫,也不見得能治好阿纓的心病,這樣吧,你回到衛國後將神醫帶過來,他若是能將阿纓的病治好,寡人可以放公主回去。」他盯著宋緋的側顏,她仍是垂著頭,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他大概能猜出她在想什麼,她明明想回衛國,可是他為了妹妹鬆口,她心裡又不舒服,女人呢真是矛盾。

他又何嘗捨得放她走,其實是另有打算罷了,阿纓的心病由來已久,非一朝一夕能治好。那位神醫縱然有治好的本事,恐怕也得需要很長時間,一年之期眨眼就到了,正好迎娶阿緋。

姜雲尚心裡歎氣,神醫能不能請過來還是未知之數呢,他撫著膝頭長歎一聲道,「陛下真是寸步不讓啊。陛下有陛下的顧慮,可在下也有在下顧慮,依在下之見,不如這樣,在下先請神醫過來給桓纓公主看看,神醫若是保證能治好,陛下就先放了公主,若是神醫治不好,此事再議如何?」

桓止斬釘截鐵道:「治好了再放人,這是寡人的底線。」

姜雲尚攤手道:「我們衛國雖小,但陛下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吧?若是三四年才能治好,我們公主就在這裡蹉跎青春麼?」轉向宋緋,「公主怎麼看?」

宋緋知道姜雲尚是請她幫腔,她在一旁看得心裡不是滋味,桓止既想要治好妹妹,又想拖延時間不放她走,拿她來當談判的籌碼,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她忽然開口道:「姜先生說得有道理,我也不想勉強陛下,不如這樣吧,以兩個月為限,神醫若是能治好桓纓的病,兩月一到,陛下就放我回國如何?我這麼相信陛下,陛下也應該相信我啊。」

桓止仍是毫不退讓:「不行。寡人的底線就在這裡,誰也碰不得。」

宋緋有些著惱:「我能為陛下退讓,陛下就不肯為我退讓一步麼?」

他怕一旦退讓,就永遠錯過了。他看著她:「除了這個,別的寡人都可以為妳退讓。」

兩人在這個問題上永遠無法達到一致,她心知他決定的事是無法更改的,多說無益,還不如多為衛國爭取一些。

她別開臉:「晉是強國,我們衛國根本沒有發言的餘地,只好客隨主便了。」她一手抓起放在案上的清單,揚了揚,「這些珠寶也沒必要獻給陛下了,治好了桓纓公主的心病勝過任何珠寶財富,你說是不是陛下?」

桓止心知她是生氣了,倒不急著哄,轉而對姜雲尚道,「先生大可帶回去,寡人並不勉強。先生也別費心再浪費唇舌了,寡人堅持的事沒人能改變。」

姜雲尚歎息,那麼此次來晉國相當於無功而返,回國對世子難以交待啊。

自姜雲尚走後,兩人的關系莫名陷入了僵持。

二月中,傳說中的鄭神醫姍姍來遲終於抵達晉國,宋緋以為醫術精湛到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醫最起碼得年過半百了,可是鄭神醫看起來頂多四十出頭,穿一身青布衫,衣擺有些空蕩,雖削瘦看著卻很健康,氣色紅潤,眉宇煥發著神采。

桓止本想先設宴招待鄭神醫的,鄭神醫笑瞇瞇道:「鄙人沒空,趕緊把人治好了走人。」

晉王左右都覺得此人太不識抬舉,桓止倒也沒在意,若不是性格怪異,早入塵世中享盡名利了。這時,內侍又提議道:「陛下,這位鄭神醫看著實在不像個醫者,不如先試探一下?給貓狗下毒讓他治治?看能治好嗎?」

鄭神醫聞言瞧了那內侍一眼,說:「鄙人只醫人,不醫畜牲。貓狗就不必了,乾脆讓晉王賜你一杯毒酒,看老夫能不能醫好。」

內侍登時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天下怪人何其多,鄭神醫尤為個中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