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心驚肉跳

鄭神醫給桓纓診了脈,又問了桓纓很多問題,桓纓當然不會開口,都是卿季宣在一旁轉述。

鄭神醫問完,突然道:「這些日子老夫要住在哪兒?」隻字不提桓纓的病情。

桓止早摸清了他的古怪脾性,你問他吧他會覺得你在質疑他的醫術,反而會不答,這樣直來直往的人,若真是他治不了的病,他大概會掉頭就走,而不會說要住在這裡了。他笑了笑道:「神醫想住哪裡便住哪裡。」

鄭神醫眯了眯眼,總算遇到一個對胃口的。

接下來鄭神醫就安置在王宮裡,他古怪到不把任何權貴放在眼裡,不管見到誰都不會行禮,別人問話想答就答,不想答掉頭就走。

人呢有時候真是賤骨頭,權貴身邊那麼多善於諂媚的小人,他們反而不待見,偶爾碰到個把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的,啊,他們覺得對方真是世外高人才會這樣浪蕩不羈,視名利富貴如浮雲。這樣的高人,當然要禮遇厚待。

於是古怪的鄭神醫在王宮裡混得還不錯。

宋緋倒是很好奇大哥是如何把他請出山的,私下裡找了個機會一問,鄭神醫神秘地笑道:「你知道我當初為什麼救你大哥麼?」

宋緋說:「難道不是因為我大哥求生意志強烈?」

鄭神醫笑眯眯道:「那是他自以為是的想法,小姑娘,實話告訴你,老夫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長得比他俊的,所以才救他。當時老夫還遺憾怎麼不是女娃呢,要是女娃,我就讓他以身相許做報答。」

宋緋忍不住惡寒,悄悄往後挪了兩步。鄭神醫眼睛眯成一條縫,又說:「後來他請我出山,我才得知他有個跟他長得十分相像的妹妹,我就開條件說他要是把妹妹嫁給我,我就答應幫忙。所以,小姑娘,你就等著嫁給我吧。」

宋緋才不信他這鬼扯,大哥如果真答應了,不就是把她從虎口裡救出來又送入狼口中麼?不過跟一個怪人爭執這些也沒意思,而且聽他話裡的意思是對桓纓的病有把握了?她笑道:「那神醫先把公主的病治好了再說吧。」

治好了她就可以回衛國了,桓止雖然不肯放她回去,但是他開口答應的事還是會做到的。

日子晃悠悠地過去,桓纓的病情進展十分緩慢,她不是病在身上,幾帖藥就能治癒,她是心病,必須得緩緩引導。宋緋覺得自己回衛國之日遙遙無期。

這幾日天氣回暖,外出幾乎不用穿厚重的裘衣了,到了裁新衣的時候,貼心的朱雀拿著帛布尺進來給她量衣長。

宋緋很配合地任她擺弄,朱雀邊量邊道:「世子,您何必和陛下生氣呢,要奴婢說有哪個質子都沒您這樣的待遇。」

這是做說客呢,宋緋不置可否:「量完了?」朱雀嗯了一聲,她走到窗邊,隔了許久才道:「以前我想回去吧也沒有理由,好不容易我父王派使者過來,卑辭厚禮地賠罪,他大可順著台階下放我回去,可是他偏不,讓我處在這樣尷尬的境地裡,見個面還要偷偷摸摸的,好不容易能光明正大地見面吧,都是為了談國事,可只要一牽扯到國事,我和陛下就會起爭執。朱雀,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愛情在陰暗的角落裡待久了會發霉的。我想回衛國,一切可以重來。」

朱雀皺著眉:「陛下沒有說不讓世子回去啊,早一些晚一些又沒什麼分別。」

「既然沒分別,為什麼不能早一些?」宋緋反問道,朱雀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宋緋推開窗子,一縷斜陽灑進,在臉上聚成模糊的光暈,韓雲起站在樹下練劍,因逆著光,只看到側面剪影,一劍一式都漂亮極了。她盯著看了一會兒,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今天天氣不錯,我出去散散心。回來給你買胭脂。」

說行動便行動,叫上韓雲起一起,吳侍衛昨晚喜當爹,今天倒是沒有跟著。其實宋緋覺得吳侍衛沒必要再暗中保護她,上回跟蹤她的人是他們自己人,魏蓉也興不起什麼大風浪來,吳侍衛這樣高手中的高手整日跟著她真是大材小用了。

這個時辰,東市上正是熱鬧,走馬觀花地轉了一圈,只買了一盒胭脂,瞧見路邊賣玉器的小販,飯攤前有一對年輕的夫妻,女子挑選了一對組佩,大概是太貴了,兩人起了小小的爭執,男子後來不知說了什麼,女子噗嗤笑了出來,日光下可見臉上淡淡的暈紅。

宋緋有些欣羨,用不著大富大貴,這種殷實平凡的幸福也挺令人羨慕的。

宋緋笑了笑,舉步往前走,那對年輕夫妻與她錯身而過,還沒走遠,忽聽身後啪一聲清脆響聲,她也沒在意,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兒突然覺得不對勁,猛然回頭,發現跟在身後的雲起不見了!他不會不跟她稟告一聲就走,難道被什麼絆住了?

宋緋急急掉頭往回走,路過剛才的賣玉器攤,發現那邊裡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人。

宋緋走過去,聽見年輕女子氣急敗壞的聲音:「我的玉珮,你賠我錢,你賠我錢!」

然後又是男子無奈的聲音:「姑娘……在下……」話還未說完,剛才出聲的那女子瞬間拔高了嗓音道:「你這人怎麼這樣,把我的玉珮撞碎了也不賠錢,還有沒有天理了!」

宋緋挑眉,這個聲音,不是雲起還能有誰?她想擠進去,可是百姓們看熱鬧的心都太強烈了,圍成一堵厚實的牆,宋緋無奈,她身量本就高,踮起腳一看,只見韓雲起侷促地站在那裡,女子跪在地上,兩手死死抱著他的右手,含淚指控。

宋緋覺得太誇張了,一個玉珮而已,怎麼哭得如喪考妣?而且雲起也沒說不賠錢,那姑娘抱著他的手,他想拿錢也沒法拿啊,又不能對女人動粗。她自袖中取出錢袋子來,忽然覺得不對勁,這姑娘明顯是無理取鬧,而且哭聲裡有誇張的成分,她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日光下,一抹微芒晃過眼前,她微微抬眼一看,發現前方幾十步遠的酒二層雅間,窗戶敞開一點,銅質的箭簇微微露出點頭來,那箭頭所指的方向……她心頭駭然,小腿都在顫抖,眼前離自己最近的是一家店舖,她什麼也顧不上,飛速地奔到那家店裡。

店主迎上來,笑呵呵道:「公子要買衣服?」

宋緋勉強笑道:「您這裡可有後門?」

對方搖了搖頭。

宋緋有些虛脫,將店主拉到一旁,把整個錢袋塞到他手裡,店主訝然地看著她。她道:「沒別的事,就是請您幫個忙,剛才外邊圍了一夥人在看熱鬧,您幫忙看看人散了沒有。還有有沒有一個穿青衣腰佩長劍的年輕男子。」

原來就這點小忙啊,店主爽利地應下來,走到門口一瞧,又折回身,擺擺手道:「散了。你說的人也沒見著。」

宋緋心頭一沉,韓雲起怕是上別處找她去了,她也不敢往窗邊站,就怕刺客的箭穿破窗戶插入她身體裡,她朝店主招了招手,「您看看對面酒樓裡的二層有沒有窗戶敞著?」

店主依言去看了看,回來說:「沒有,這天氣誰開窗戶啊。」

宋緋道:「一點也沒有麼?您可瞧仔細了?」

「我這眼神好著呢,準沒看錯。」

宋緋還是不信,貓著腰走到窗戶邊捅破窗紗看了看,對面二樓的窗戶一溜緊閉,她緊張得要死,對方該不會是見她一直不出來,準備找過來吧?她琢磨著集市上人多混亂,偶爾還有巡邏的衛隊,就算殺人成功也不好逃脫,所以才故意隱藏在暗處刺殺,應該不敢光明正大地行刺吧?

宋緋轉而打量了下門扇,雕花鏤空,徒具好看,恐怕有功夫的一腳就能踹開,這該怎麼辦?她攥緊了手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啊,她急得撓心撓肺,店裡還有七八個客人在眼前晃來晃去。

宋緋心中一動,她又把店主叫過來:「您給我拿件女裝來,不要太豔麗的。越樸素越好。還有給我拿件披風。」說完,轉身上裡屋去了。

店主心裡還納悶呢,難不成對方有變裝癖?不過他不管那些,有錢賺就好。挑了件女裝,給送了進去。

宋緋躲在裡屋裡,迅速地換下衣服,又卸下頭上的冠和簪,頭髮披散下來,這樣的環境裡也沒東西可裝飾頭髮,她解下來系玉珮的絲繩綁在髮尾處,雖然簡單了些,但不至於令人覺得怪異。買的胭脂也派上了用場。一切整理妥當,她靠在門板上,全身都驚出冷汗來,渾身黏膩,許久不穿女裝,好不容易能有穿的機會卻是在這樣生死攸關的時候。

她深吸了口氣,打開一條門縫沖店主招了招手,店主走過來,待看清了,驚訝得張大嘴,宋緋早有準備,一把摀住他的嘴道:「不要聲張,還有你把客人都請走吧,至於損失我來賠償。」

店主見錢眼開,找了個藉口忙去趕人。宋緋將披風的兜帽拉上,想想又拉下來,捂著臉反而是掩耳盜鈴了,她將頭髮往臉前撥了撥擋住一些,抬腳邁出裡屋。

店裡的客人正陸陸續續地往外走,宋緋不動聲色地插到人群裡,跟著他們一塊走出去混淆敵人的視線。

剛跨過門檻,迎面走來一青衣人,他的身體挺得非常筆直,渾身看著充滿了力量,尤其那雙眼,像鷹隼一樣銳利。

宋緋再怎麼眼瞎也不能欺騙自己說對方是來買衣服的,她眼神閃了閃,暗暗告訴自己要鎮定,一定要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