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閒庭漫步

桓止準備的是女裝,白上襦綠下裙,裙帶上墜了一串很廉價的玉組佩,妥帖地壓住裙幅。衣服料子有些粗劣,果然如他所說,真是普通極了。

宋緋換好衣服,再帶上一模一樣的斗笠,兩人相視一笑,並肩走在一起,那畫面就好像是夫妻倆一塊下田種地回來時路過這裡看熱鬧。

宋緋壓低了帽沿問:「你是怎麼脫身出來的?」

「借口不舒服要休息一天。」他平日勤勉得過了頭,即使偶爾有點不舒服也不會太在意,該幹什麼還幹什麼,正因為如此,使起這招來群臣都深信不疑。

他拉過來她的手,將提早準備好的勺藥香草放進她掌心,笑吟吟道:「喜歡麼?」

宋緋盯著手心,這支勺藥花並不是真的,而是用幾種顏色的玉雕琢而成,枝葉用碧玉,花瓣用紅玉,花蕊則是黃玉,葉子上的紋理清晰可見,栩栩如生,躺在手心裡,玲瓏玉致。永不敗的勺藥,永不敗的愛情,他是這個意思麼?她慢慢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仰起臉來看他,輕輕道:「嗯,我很喜歡。」

桓止聽到銀鈴般的笑聲自斗笠底下傳來,肆意暢快的笑聲,他抬起斗笠,低頭看她,黑漆的一雙眼,美目流盼,他拉過她的手攏在掌心裡:「我似乎從來沒見你這麼高興過。」

「現在不是見到了?」宋緋笑意不減,「我喜歡這樣簡單的快樂。」

兩人牽著手來到河邊,河岸兩旁到處都是人,一座白玉石橋橫跨河面,氣勢巍峨,層層疊疊的台階累積上去,仰著脖子才能看到頂端,河岸兩側橋上橋下到處是盛裝打扮的年輕男女,他們臨河洗濯,遠遠望去一片花團錦簇。

眼風往橋上一掃,發現有四五個年輕男子人手各抱一位年輕姑娘,從橋底端一層一層地往上爬,走到一半就已經氣喘吁吁了。

這是在比賽麼?

宋緋想起來以前來青城別柳時也見過好幾次這樣的情景,當時只以為情人之間的玩鬧,可都這麼玩就有些不尋常了,她扯了扯桓止的衣袖,指著橋上道:「這是做什麼呢?」

桓止看看橋上,又看她一眼,笑道:「你數數橋上有多少個台階。」

宋緋雖狐疑,但還是依言數了數:「嗯,一共五十個,怎麼了?」

桓止拉起她又繞到橋的另一邊:「你再數數這邊有多少個。」

宋緋一頭霧水,又數了一遍:「四十九個。」

桓止笑著解釋道:「加起來一共九十九個,九十九,長長久久之意,晉國的民俗,男子抱著心愛的女子走過這九十九個台階,就能長長久久。」

宋緋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意思。」以前沒少來過這裡,當時只覺得這橋的建構真是匠心獨運,沒想到還有這層意思,她轉頭笑睨他,正要說什麼,他突然一把抱起她來,宋緋嚇了一跳,忙摟住他的脖子。他輕聲:「你是想說讓我抱妳過去是麼?」

宋緋取下斗笠拿在手裡,眉眼彎彎:「看來我和陛下真是心意相通呢。」

桓止抱著她走到橋下,天高雲淡,兩邊綠柳依依,他一步一步拾級而上,他神色從容,簡直如履平地。

宋緋在他懷裡動了一下,桓止手一滑,差點把她摔下去。他抱著她往上提了一提,輕拍她的屁股:「不要亂動。」

宋緋臉燒得厲害,埋著頭應了一聲。

走到一半時,遇到方才的一對男女,年輕男子坐在台階上氣喘如牛,年輕的姑娘站在他身旁,撅著小嘴抱怨。

桓止抱著宋緋從兩人眼前晃過。

姑娘直直地盯著兩人,眼神裡充滿了不可思議,打扮這麼鄉土的兩個人竟然也玩浪漫,那感覺大概就像是自己是千金小姐卻買不起貴重的首飾,一個不起眼的小戶女子竟然戴在頭上,這落差真是讓人難以接受。

她不滿地扯了扯情郎的衣袖,抱怨道:「你真是不中用,人家在後頭的都趕上你了。」

年輕男子瞅了一眼,道:「人家經常下田勞作,身體當然比我健壯靈活。」

宋緋聽到這裡噗嗤笑出聲來,長長的台階,還有好一段路要走。她問:「你累麼?」

桓止微微一笑道:「我又不是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因為以前的遭遇,從來不會因為現在生活安逸了而有所懈怠,騎馬射箭這些功夫從來沒有落下,抱妳走一段路而已,輕而易舉的事。」

「真的麼?」宋緋很懷疑,抬手按在他額頭上,額頭上沁出薄汗,她得意道,「那這是什麼?」

桓止拉下她的手:「這跟天氣有關系。就像夏日只是坐著也會出汗。你太小瞧我了。」他突然加快步伐,宋緋被他顛得有些暈,他們幾乎處在橋的最高處,她撐著額頭往下一望,突然覺得橋高得可怕。她想了想道:「這台階有點窄,抱著人走不太方便,你說會不會有人從這裡摔下去啊。」

桓止悠悠道:「當然,你看台階很窄,抱著人走也會妨礙視線,一不小心可能踩空,然後摔下去。以前就發生過這樣的事,一對年輕男女雙雙滾下去,當場斃命。」

宋緋聽得心驚肉跳,推了他一下,「那你快放我下來,走完這九十九個台階就能長長久久?我是不信的,重要的是兩個人彼此心意相通。」

桓止倒是不慌不忙的,抱著她的雙手緊了緊,促狹道:「哦,原來你不信,那剛才為何不說,讓我白費一番力氣。」

宋緋說:「一碼歸一碼,雖然不信,但看到你為我這樣做我開心啊。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吧。」

桓止不鬆手,慢悠悠道:「剛才是騙你的。」

宋緋:「……」

桓止抱著她來到平地上,呼吸略有些不穩:「這下滿意了吧?」托起她玲瓏的下顎,「你說,該怎麼獎勵我?」

宋緋也不扭捏,迅速地拉下斗笠一遮,仰首吻了吻他的下巴,「這樣可不可以?」

他眼裡浮現笑意,故意逗她:「這樣遠遠不夠啊。」

大不了就像剛才那樣嘍。宋緋咳了咳:「這裡人多,要不我們去別的地方?」說行動便行動,拉著桓止的手朝僻靜處走去,若是在平日,越往綠柳深處越是杳無人蹤,可今日是一年一次的男女相會盛況,大家都一個心思:躲到人煙稀少的談情說愛,因為如此,樹林裡很是熱鬧,各個躲得都很嚴密,不過隱約可聽到低低的交談聲。

宋緋看著這景象,腦中閃過一道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什麼。

桓止任由她拉著,靜靜聽著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各種聲音,忽然笑道:「上巳節還有一個習俗,你知道是什麼嗎?」

經他一提醒,宋緋驀地想起來了,臉騰地紅了,她知道,雖然沒見過,但是似乎在書上看到過,是野合。

這種習俗由來已久,上古時期婚姻之禮並沒有形成定制,男女也沒有什麼太大的貞操觀念,交合就是為了繁衍後代,魚水之歡什麼的還是其次。

直到現在婚姻六禮之說雖已普遍流行,但各諸侯間還殘存這種野合的遺風。

上巳節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男女野合的節日。

在這樹林處真是天時地利人和皆具備了。

宋緋停下來,耳根泛紅。桓止笑道:「你把我往這裡拉幹什麼?」

宋緋覺得渾身都燒起來,瞪他:「我是知恥知禮的一國公主,才不會做這種事!」

桓止大笑:「那你還把我往這裡拉?」

宋緋著惱道:「我是一時沒想起來。」她長在深宮,這些男女之事大哥不會跟她說,母后當然也不會說。只是在書上隱約看到過而已。

再逗弄下去就要生氣了。桓止適可而止,牽起她的手,慢聲道:「走吧,我帶你回去,我們不野合,我們室合。」

宋緋:「……」猛然推開他,掉頭往回走。

桓止在她身後慢悠悠地跟著,可想她現在臉紅的堪比天邊的煙霞,他幾步上前超過她,她一時不察,硬撞入他懷裡,兩人的斗笠重疊相壓,他乾脆將她的摘下來,將她拖入懷中,斗笠往下壓的同時,唇也覆了上去,所幸他們處的位置較偏僻,四下無人,宋緋大著膽子踮起腳尖回吻,細細綿綿的纏繞在唇齒間,少許日光傾瀉出來,在他臉上打上模糊的光暈。

她微微喘息著偏頭吻上那片光暈,頭頂上的柳枝垂下來,細長的柳葉被風吹動拂在臉上,癢癢的,她抬手想撥開,卻被他握住了手,唇舌游移到她臉上,用力地親了下,瞬間就不癢了。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一天就這樣濃情蜜意地過去,天擦黑之前,桓止又拉著宋緋往叢林深處走去,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終於看見一座獨立的宅邸,白牆黑瓦,挑角飛簷。

桓止來之前早就安排好,難得能和她單獨相處,自然要玩得盡興。

這棟屋子是他母后未進宮前所居住,後來齊姬得勢,母後的家族徹底沒落,這宅子就空置下來,後來他歸國即位,又重新修葺了一番,平日只有一個僕人在這裡看守。

桓止帶著宋緋進去,他只令僕人打掃了一間屋子,宋緋見狀黑了臉:「你剛才的話不是開玩笑?」

桓止道:「如果分開睡,那還不如直接回去,免得我們還要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他拍拍旁邊的空位,「過來坐。」

宋緋蹭過去,沉默了會道:「太突然了,我還沒有準備好。」

桓止吻她的眉心:「名分未定之前,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我心愛的女人值得最好的。」

宋緋懷疑地看著他:「你的話能信麼?」

他挑眉:「好吧,假使我的話不能信,我就是要對你怎樣,你有反抗的機會麼?」

宋緋:「……」真是吃定她了。

也是,既然不能反抗那就順其自然。她洗漱一番,在床裡側躺下來,春日的夜晚寒意十足,桓止洗漱完後,來到床上,輕輕扯了扯被角,宋緋掙扎了幾番,鬆開了手。他衣襟上帶著涼意,她冷得一哆嗦,下一瞬被他牢牢抱入懷中,溫熱的唇貼在她耳畔:「這麼多年來,我早習慣了獨睡,身邊有人心裡反而不踏實,可是抱著你心境意外的平和。快睡吧。」

宋緋也是習慣了獨睡,可是被他抱著的感覺還真是不賴,想象明天可以一同迎接晨曦,心頭暖起來,她閉上眼,咕噥道:「明天誰起得晚就要受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