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鄭侯派遣使者出使晉國,晉王在正儀殿接見了鄭國使者,彼時是在夜裡,鄭國使者走在前頭,身後跟了一位姿色絕麗的女子,此女子容貌實在是太搶眼,震呆了一大片人,女子雙手捧著朱漆托盤,上面蓋了一層朱紅錦緞,托盤上不知放了何物,將朱紅錦緞高高拱起。
不會又是來獻美女的吧?宋緋心裡酸酸的,上回宋國獻的趙傾城還儲在後宮裡呢。
人做得太成功也不行,三不五時地就有小國獻來美人,若是碰到比較實在的國君,大手一揮,一下子送上七八個,你慢慢享用吧,那更令人頭痛。
其他諸侯國送的,是為了聯絡情誼,肯定不能隨隨便便打發了事,宋緋想自己以後若真嫁了桓止,這些亂七八糟的美人會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呢。
可是接下來,宋緋發現自己猜錯了,鄭國不是來送美人的,是來送夜明珠的。
鄭國使者站在丹陛之下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大意是美人捧在手裡的是一雙舉世無雙的夜明珠,就連價值連城的隨侯珠也無法比擬。
他說得神乎其神,眾臣面面相覷,其實他們都有所耳聞鄭侯的王宮裡藏著一雙價值連城的夜明珠,但一直無緣以窺其貌,連周天子都認為自己是天才共主,這麼個寶貝應該歸自己所有,奈何天子式微,鄭國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還有新即位的秦王對珠寶美玉之類的東西有種執著的狂熱,聽說鄭侯有這麼個寶貝,便遣派使者空著手到鄭國索要,能讓秦王這種見過大世面的垂涎,肯定不是凡物。
那廂鄭國使者吊足了眾人的胃口,回身一扯,光滑的錦緞緩緩滑下來,滿室熠熠生輝,光華耀眼,旁邊的九層燈台也被逼得光芒暗淡。舉著夜明珠的那位大美人也被襯托的黯然失色。
在座諸臣都是見過大世面的,可此刻都像個鄉巴佬似地眼巴巴地看著。
鄭國使者很滿意這個效果,得意道:「陛下以為如何?」
桓止心想自己若是露出滿意的表情,鄭使不得把尾巴翹上天麼,他面色平靜道:「舉夜明珠的那位美人不錯。」
鄭使道:「陛下聽說過買櫝還珠沒有?這位美人呢就好比是『櫝』,夜明珠才是真正的『玉』啊。她的存在只是為了襯托夜明珠啊。陛下若是喜歡也可一並笑納啊。」
那邊被比做木櫝還是順便送出去的大美人臉色不太好。
桓止不置可否,反問道:「寡人聽說秦王曾向貴國索要過夜明珠,鄭侯不願,怎麼今日又獻給寡人呢?」
鄭使答道:「敝國與秦國從各自立國之初就不和,實在是欺人太甚,什麼都不出,想空手拿走這夜明珠,而且秦國歷來行事霸道,恣意欺凌周邊小國,我主上實在不願意白白送給秦王,可是鄭國遠不及秦國,無力對抗強秦。陛下乃是天下仁義之君,人心所向,就好像這夜明珠一樣,光輝普照,只有陛下才當得起這舉世無雙的夜明珠,從今往後,我主上願舉全國追隨陛下。」
這馬屁拍得真是令人心裡舒坦極了。大部分臣子也覺得這是好事,若說國力,晉國與秦國國力相當,根本沒必要太過忌憚,而且鄭國看起來誠意十足,不僅獻上天下至寶,還願意自此依附晉國,怎麼盤算怎麼合算。鄭國此舉也是不想與秦國苟合,轉而尋求依靠晉國。
最後桓止在群臣的恭賀下笑納了。鄭使不辱使命,也很得意。當然那位美人最終沒留下來。
宋緋對這點還是比較滿意的,可是說不出哪裡不對勁,也許她只是習慣把事情往壞處想。
席間氣氛倒是很好,魏大公子又跑到宋緋跟前硬要和她喝酒,宋緋不勝其煩,擔心自己又被占便宜,喝了幾杯酒便佯裝頭暈借口出去吹吹風了,出了殿門,韓雲起和田業在廊下侯著。她對兩人道:「陪我出去走走。」
今夜的月光有些暗淡,春風仍有些涼意,她攏了攏披風,信步朝前邊走去。拜她曾救過晉王所致,一路上遇到的宮人都和氣,恭恭敬敬的。
夜風拂過,不知哪裡飄來不知名的花香,宋緋閒著無聊,循著花香走,走著走著迎面看見一個綠衣宮人緩緩朝這邊走過來,走得近了,她朝宋緋彎腰行了個禮。宋緋微微頷首,本打算直接走過去的,宮人忽然叫住她:「世子,趙美人請您過去。」
宋緋訝然打量她,因為她低著頭,加上這是處死角,燈光十分暗淡,而且宮中的宮人衣服發飾大都一樣,綜合起來,眼前這位辨識度實在太低。宋緋看不清她五官,索性也不在糾結她長什麼模樣,只問道:「你是服侍趙姑娘的?她見我做什麼?她是晉王的女人,我該要避嫌的,去見她於理不合啊。」
那宮人抿唇笑了笑道:「可是趙美人就是想見世子啊,世子難道忘了清林苑十里照片梅林的那支玉簪了麼?」
宋緋心裡一咯登,原來她是真發現了,這麼長時間不動聲色大概是沒找著機會吧。她道:「什麼玉簪啊,我怎麼不知道?」
宮人自袖中摸出一方絹絲來,展開絹絲是一支玉簪,「我可不是在詐世子啊,你瞧我連玉簪長什麼樣都知道。就是怕世子不信,才特意做了個一模一樣的。」
宋緋拿起來一看,真是一模一樣,她沉思了會兒道:「既然趙姑娘想見我那就見吧。勞煩前頭帶路。」
宮人打頭先走,宋緋跟在後頭,田業和韓雲起想跟著去,宋緋抬了抬手,對田業道:「人多麻煩,你就不必跟著了。雲起功夫好跟著我就成了,千萬不要讓晉王知道。」
她說的是反話,是在告知田業給晉王通信去。
田業會意轉頭離開。
眾人都在前殿歡慶,一路走來人還真是少。就算碰上了也無妨宋緋一句我隨便走走就打發了。按理說,君王以及後妃的寢處非宮中當值的是不得隨便出入的。
可是帶頭的宮人呢對宮中十分熟悉,專揀僻靜處走,避開閒雜人等。沒多久就到了趙美人的逍鸞殿。這殿說好聽點呢是幽靜,難聽了就是偏僻荒涼,在死角處,平常很少有人經過。
可是人再少,殿前也不能沒有侍衛把守啊。
這個趙傾城到底想幹什麼?
那宮人解釋道:「我們趙美人因不受寵,加上身份又低,身邊服侍的只有我一個。平日還要受其他宮人的冷落嘲笑,她的存在太尷尬了。四周的侍衛也沒幾個,被趙美人支開了。」
宋緋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有韓雲起在身旁保護,她倒是不怕,就是琢磨不透這個趙傾城想幹麼?想了又想,這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的,指不定她前腳一推門進去,趙姑娘正衣襟半敞,香肩半露,她還來不及反應,然後晉王領著一干侍衛臣子踹門而入,趙美人趁機跟晉王哭訴說:「衛世子酒醉闖入這裡,妾身被人輕薄,不想活了。」
她的侍女再添油加醋說:「趙美人不遠千里,背井離鄉來服侍陛下,陛下卻看都不看一眼,趙美人倍受冷落,平日被人嘲笑不說,還身邊連個服侍的人都沒有,才會有今天的劫難,陛下怎麼忍心?」
……
宋緋控制不住這樣的想法,還是等桓止過來了再看情況吧,她停住腳步:「還是請趙姑娘出來吧,姑娘家的香閨怎能亂進?」
那宮人啊了一聲:「好的,那世子稍等,我去問一下趙美人。」
宋緋等了一會兒,那宮人出來走到宋緋面前,道:「世子請稍等。」
宋緋點點頭,忽覺鼻間飄來一股異香,她忙屏住呼吸,可是晚了,她暈暈乎乎地想宮廷裡哪來的迷香?
宋緋再次睜眼醒來,躺在趙傾城的床上,當然,趙傾城就躺在她身邊,不是香肩半露衣襟半敞,而是……她輕輕撩起被角,是全裸。她側著身子躺在她懷裡,美眸緊閉,腦袋枕在她胳膊上,真是軟玉溫香在懷,好撩人的姿勢。
宋緋腦裡轟然炸開,再看看自己,外衣被人褪去了,裡衣還在,裹胸也還在,難道是扒她衣服的人時間來不及,只扒了一半?應該沒被人發現身份吧?還有雲起呢?沒出意外吧?
她腦裡亂哄哄,豎起耳朵聆聽殿外一大波腳步聲正在接近,真是逃也逃不了了。她忽然感覺身邊人動了動,趙傾城此時也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身體狀況,頓時嚇得花容失色,抱著被角極力往後縮:「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緋:「……」趙姑娘演技太好,她自歎弗如,她道:「這不是趙姑娘一手安排的麼?只是趙姑娘你想陷害我,這樣犧牲未免有點大,都跟我睡過了,晉王陛下無論如何也不會撿別人剩下的啊。」
趙傾城面色慘白,壓低了嗓音尖叫:「你快滾!」
宋緋無奈:「你以為我不想走麼?你聽外邊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