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別有心思

殿外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燈光暗淡,趙傾城神色木然地縮在床角,眼神裡透著死寂。

宋緋看她神色已知這事她是毫不知情,也是,一個弱女子在宮中毫無依靠,縱使再有心機又如何?擋不住別人串通這個聯合那個來陷害你。

宋緋一時動了惻隱之心,慢慢披衣下了床,放下帷帳,溫聲道:「你先穿上衣服吧。放心,陛下不會賜死你的。」桓止若真賜死趙傾城,那她也逃不了關係。

趙傾城沒有說話,摸索著穿上衣服。宋緋剛結好衣帶,還來不及穿鞋,殿門光當一聲巨響被人一腳踹開,桓止在幾個臣子的簇擁下走進來,室殿內浮動著荼靡熏香,床前的寬踏板上散落著兩雙鞋子,床帳之後的身影正摸索著穿衣服。

此情此景,實在不怪別人浮想聯翩,以世俗的定義而言,就算宋緋沒和趙傾城發生什麼,她的名聲也壞了,也沒有了貞節。

大臣們都是一愣,他們都活了大半輩子,還真沒見過誰敢光明正大地睡國君的女人,即使要睡也是偷偷睡啊,而且後宮裡那麼多女人,隨便一個都行啊,宮女裡也有姿色不錯的,你就算睡了,晉王仁慈,指不定直接把宮女賜給他了,衛世子得多麼好色才會捨近求遠冒著被發現的危險跑到逍鸞殿裡睡國君的女人!

其實不能怪大家這麼想,拜宋緋以前去青樓太過頻繁,雖然後來不常去了,也難以改變她在眾人心目中樹立起來的好色形象。

燈火辟啪一聲,眾人如夢方醒,殿裡靜得落針可聞,大家都微微屏住呼吸,偷眼瞧晉王,縱使趙美人不受寵,也不能讓他人染著啊,誰都不敢說話,就怕一開口首當其沖成為晉王遷怒的對象。

趙美人羞憤欲死,躲在帷帳後抽泣。宋緋很尷尬,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若她是男人,這絕對是一樁往國君頭上扣綠帽子的宮廷醜聞,五馬分屍都不為過,可她是女人啊,這事除了令人哭笑不得還是哭笑不得。真是枉費了費盡心思設計她的人。

桓止抽了抽嘴角,顯然也是覺得這事太扯淡,旋身坐下來,先是問趙傾城怎麼回事。

趙傾城沉默半晌道:「我也不知道怎麼睡著了,醒來時就……就……」她捂臉痛哭,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桓止輕聲道:「好了,你不用說了。」轉向宋緋,故意沉著臉道,「世子啊世子,寡人自覺平日待你不錯,誰知你竟然色膽包天,雖說你曾救過寡人一命,可是這種事……你說寡人該怎麼處置你?」

太叔衍聞言出列,凜然道:「陛下是晉國的天,陛下的尊嚴就是整個晉國的尊嚴,事關國體,衛世子恣意踐踏,絕不能輕饒!」這話說得真是大義凜然,忠心可嘉啊,其他臣子也深以為然,紛紛跟著附和。

宋緋目光一一掠過眾人,太叔衍落井下石,魏大公子作壁上觀看熱鬧,魏凝之的臉色卻有些不太對勁……

事已至此,女兒身不能暴露,至於剛才那個傳話的宮人,她始終沒看清她長什麼模樣,說自己被人陷害也沒人信,桓止一個人相信她不管用,得拿出證據來,就算找出證據證明了清白,她也是將晉王的女人睡了,於理可通,於情不合。桓止也不便幫她說話,因為站在他的立場上,沒有一個男人綠雲會在綠雲罩頂時還幫罪魁禍首說話。

現在只有順勢而為。她跪下來道:「我記得當初陛下在驪山別館遇刺,在下為陛下擋了一劍,事後陛下曾私下說可滿足我一個要求。我說救陛下是義不容辭的事哪敢提什麼要求。今日在下酒醉犯了糊塗事,不得不拿出陛下當初的承諾來求自保,陛下一言九鼎,不會不答應吧?」

她說是私下,那麼桓止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全憑他高興。

桓止臉色變了幾變:「寡人確實曾承諾過衛世子一個要求……」

魏大公子聞言想站出來,被魏凝之攔了一下,他甩開父親,擠到前面道:「臣知道陛下千金一諾,四海讚譽。可是丞相剛才也說了,事關國之尊嚴,不能這樣算了啊!」

宋緋打斷他道:「此言差矣,你們都認為趙姑娘是陛下的女人,可是陛下從未給她一個名分,也從未臨幸過,平日也是置之不理,很明顯是不喜歡。嚴格來說,趙姑娘跟一般的宮女沒什麼差別,若說染指宮女還要受罰,那魏大公子你怎麼還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魏大公子面紅耳赤道:「我看你分明是混淆視聽,趙姑娘雖然沒有位份,可是那是宋國獻上來的,陛下納進後宮,其意不言自明,誰不知道她是陛下的女人!」

宋緋挑眉道:「那戎裝貢獻的美人也是送給陛下的,陛下還不是賜了你一個,那賜我一個不行麼?而且陛下曾允諾我的。」

「你分明是強詞奪理!」魏大公子被氣得不輕。

桓止打斷兩人的爭執,轉向卿季宣:「卿以為如何?」

卿季宣旁觀許久,有些事他比別人知道的要多一些。

比如晉王對待衛世子的態度確實有些不尋常,至於怎麼得知的,當然是桓纓告訴他的。

桓止並沒有跟妹妹說過這些,但是桓纓心思細膩又敏感,兄長有什麼情緒變化她是最容易感受出來的。

此刻晉王是不想處置衛世子的吧,他心思轉了轉,開口道:「臣以為,陛下既然答應衛世子在先便不好食言,與其說趙姑娘是陛下的女人,不如說她是寄養在宮裡的女人。她失了貞節,於陛下無損,頂多和以前戎族貢獻的美人一樣賞賜給臣下也可。」

有些見風使舵的立馬又轉到卿季宣那裡了。於是分成兩派,各執一詞。

最奇怪的是連魏凝之也站在宋緋這邊。宋緋很不解。

魏凝之其實是有苦難言,他平日是縱容兒女,但是他們也太膽大包天,竟然瞞著他在宮中生事,晉王若是有心想查,將宮裡翻個底朝天,總能查出來的。

衛世子既然認罪,就該見機收好,免得晉王再查下去。

桓止仍是沒有表態,大臣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良久,他站起來,背過身,道:「寡人當初既然允諾了你,就不會食言。世子好自為之,以後若是再犯,寡人定斬不饒。趙美人貞節已失,也沒必要留在宮裡裡,世子一並帶走吧。」他的語氣恰到好處,令人覺得他不想饒過衛世子可又被承諾束縛。

帷帳後的哭聲頓止,趙傾城慌裡慌張地下了床,赤著腳膝行至晉王跟前,拽著他的一片衣角,眼眶發紅,「妾身只願服侍陛下,陛下就這麼狠心麼?」

桓止冷聲道:「你就算留在這裡也是孤老深宮,跟著世子去吧。」

趙傾城頹然鬆了手,眼淚淘淘而下。

最後,宋緋將趙傾城帶回了驪山別館,說實話,趙傾城待在宮裡她心裡會不舒服,生怕有一天桓止被她迷惑了或者她逮住機會給桓止下春藥,桓止在神志不清的時候臨幸了她,她不得哭死。放在自己身邊還是最安全的。可是她又不能跟趙傾城那個啥,唉,真是令人頭痛。想來想去,嗯,就這麼辦!

此時趙傾城坐在床上蜷縮著身子,眼神呆呆地望向窗外,這個姿勢維持了半天。眼淚就沒有停下來過。

宋緋有些看不下去,可是還得逼自己硬氣心腸,她黑著臉在她面前坐下來,冷笑:「你還有臉哭?若不是你這麼笨,我怎麼可能遭人設計,還差點丟了小命,去去去,哪涼快哪待著去,我不想看見你!」她拿出準備好的三百金,不耐煩道,「你拿著錢走吧,最好一輩子都別出現在我眼前。」

她也是為她好,晉王既然將她賜給自己,斷然沒有再回宮的道理,縱使回去了,也是鎖在深宮裡,半點自由都沒有。跟著她更是沒有前途,聰明點的,拿了錢遠走高飛,她這姿色和心機,還怕找不著高門匹配麼?

趙傾城木然地看她一眼,輕聲:「我不走。陛下既然將我賜給世子,我就是世子的人。」

宋緋真是想不通她在想什麼,她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她煩躁道:「這話說得,你剛才不是還在陛下面前說只願意服侍他麼?怎麼轉眼就變了?我一點也不喜歡你,更不想看見你。」

趙傾城眼裡流露出委屈:「我沒有選擇,世子若是不要我,我真的沒有容身之處了。」

宋緋知道她可能是在做戲,可是人漂亮,連哭起來都很令人心動。她指了指那三百金:「你還有個選擇,帶上錢遠走高飛。」

她幽幽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帶這麼多錢在路上,遲早會被人劫財劫色的。我習慣了依附別人生活。」

宋緋說服不了她,只好先回房間。心想,先晾著她吧。

回到房間,朱雀低聲道:「世子無恙吧,陛下很想來看你,可是眼下又多了個趙傾城,他更加不方便了。」

宋緋噓了一聲:「以後也盡量不要提陛下,免得趙傾城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

朱雀應了聲,說:「陛下已悄悄著人查辦此事了,相信過不了幾天就可以水落石出。」宋緋一時還真猜不出來是誰,要說是魏家吧,魏凝之的反應太奇怪,要說是太叔衍吧,也覺得不像。算了,讓桓止發愁去吧。

她打了個呵欠,折騰了大半夜,睏極了。伸伸懶腰,吩咐朱雀道:「打盆熱水來,我洗洗腳。」

朱雀推門出去了,宋緋坐在床上,正要除去足衣,門突然開了,她怔了下,這麼快?

那道人影繞過屏風,及膝的長髮,一眉一眼在燈下看如詩如畫,纖纖玉手端著一盆熱水。

宋緋手下一頓,沒好臉色:「你來幹什麼?」

趙傾城放下腳盆,她蹲下來,長髮垂在地上,道:「我服侍世子洗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