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緋雙腳踩在踏板上,俯身看著她,神色冷淡道:「我不是說過了不想看見你?」
趙傾城沉默了一會兒:「正因為世子不待見妾身,妾身才要加倍服侍世子好讓世子回心轉意,妾身不求大富大貴,只希望找個肯垂憐妾身的知心人。」她說完羞澀地笑了笑,自顧自低頭調整了下腳盆的位置,伸手便去夠宋緋的腳,宋緋不動聲色地往後一縮:「我說了不用,你可以出去了!」
趙傾城抬眸,輕歎了一聲:「世子就這麼討厭妾身麼?」
不是討厭,而是趨利避害的本能。宋緋盡量裝得淡漠:「既然有自知之明,又何必來這裡自討沒趣?」
趙傾城垂下頭不說話,宋緋以為她終於有了點羞恥之心,正要趁機勸她離開,誰知她突然伸出手,很執著地又去夠宋緋的腳,宋緋心一跳,慌忙左躲右閃,可是她四周空間有限,閃躲間一不小心膝蓋磕到了床板上,她一吃痛,抬腳的一瞬間被趙傾城的手牢牢握住了。
宋緋心裡一慌,本能地使勁一踢,不知是她用力太大還是趙美人太過柔弱,一腳被她踹到,連帶著腳盆也翻倒,熱水灑了她一身。
趙傾城一身狼狽的倒在地上,似乎是一時疼得回不過勁來,宋緋見狀有些心軟,想伸手扶她起來,最後還是作罷。隔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爬起來,眉心緊緊蹙在一起,漂亮的眼角微紅,想必是真的很疼。偏偏她不說疼,硬生生逼回淚水,小心翼翼地看著宋緋:「世子剛才沒磕到腳吧?」
宋緋再也做不到冷淡以對,趙傾城這副模樣,連身為女子的她都忍不住想憐愛,桓止是如何做到無動於衷的啊?
宋緋都摸不透她到底是想幹嘛了。眼稍瞟見朱雀端著洗腳水走來,她心中一動,轉向朱雀時又換上了一副笑臉:「雀兒,送趙美人回房。」
朱雀應了聲,一把攙扶起趙傾城,笑道:「世子跟前有我侍候呢,趙美人請回吧。」
趙傾城欲言又止,朱雀站在門口不耐煩地催促。她瞧了宋緋一眼,眸中似乎有千山萬水,宋緋別過臉,她輕輕歎息一聲,最後無奈地轉身朝門口走去,宋緋注意到趙美人走路有些拐,難道剛才扭到了腳?也不知是真是假。
門再度合上,宋緋自己洗了洗腳,躺在床上閉眼假寐,隔了會兒聽到門響,她睜眼一瞧,只見朱雀走過來,臉色有些不對。宋緋坐起來,捏了捏她的臉蛋:「雀兒,怎麼了悶悶不樂的?」
朱雀抬眼看她:「世子,你猜趙美人剛才跟我說了什麼?」
宋緋想了想:「說什麼?她要跟你爭寵?」
朱雀嗤地笑出來:「沒有,她叮囑我說最近幾天雖然天氣回暖,但夜裡還是很涼的,讓我給世子多加一床被子,免得著涼。還說世子若是有什麼吩咐,她隨時聽候差遣。」
真是情真意切啊。宋緋更琢磨不透趙傾城的心思了,她到底想做什麼?或許是她一開始把事情想得復雜了,趙傾城就只是眾多諸侯國來往時送互相贈送的女人而已,別無他意。
而趙傾城注定跟晉王無緣了,所以決定將目標轉移到她身上?
宋緋實在想不明白,必須得好好試探試探她。
隔日,宋緋一睜開眼,就見帷帳被撩起來,趙傾城露出頭來:「世子可要更衣?」
宋緋沒來由地暴躁。她到底是怎麼混進來的,田業和韓雲起呢?她深吸口氣,揉著額角坐起來:「你去打水去吧。朱雀伺候我更衣就行了。」
趙傾城猶豫,宋緋斜眼瞄她:「怎麼?不願意?」
「不是。」趙傾城扭頭去了。
宋緋將韓雲起和田業喊進來,興師問罪:「為什麼放她進來?」
田業訕訕地摸摸鼻子:「趙傾城是晉王賜給世子的,她出入世子的寢室服侍世子很正常,世子您不喜歡,總要給晉王留個面子,不能攔得太過。」
宋緋又開始頭痛,趙傾城打水進來時,宋緋剛好束好髮。她挑出來晉王在清林苑送她的那支玉簪,對趙傾城道:「你可見過這樣的玉簪?」
趙傾城如何答:「見過。」
「在哪裡見過?」
「這是陛下的玉簪。」
宋緋哦一聲:「那你猜猜陛下的玉簪為什麼會在我這裡?」
趙傾城如實道:「不就是在清林苑,晉王賞給世子的麼?」
她說得如此坦蕩,宋緋說:「對啊。」她話鋒一轉,「那天夜裡就是這支玉簪將我誘到你的床上的,你說誰還知道這玉簪的事?」
趙傾城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支玉簪惹的禍。」頓了頓,「魏蓉知道這件事,那時她總刁難世子你,我勸她做事別太過分,世子救過陛下的命,陛下肯定是照顧世子的,連玉簪都可共享呢。魏蓉聽了什麼也沒說。現在想來,當時說話未免心知口快。讓別人鑽了漏子。」
宋緋不知她話裡真假,但應該肯定就是魏蓉幹的好事了,真是膽大包天得很。桓止打算怎麼對付他們?她不動聲色地瞟了眼趙傾城,唉,以後有她在,她和桓止更加沒法幽會了。
隔日,她借著謝恩又謝罪的名義進宮去了。內侍領著宋緋進去,又躬身退到門外:「小的就在外邊侯著。」
宋緋嗯了聲,關上殿門,背後驀地探來一雙溫暖的手臂,牢牢地抱住她,寬大的衣袖間有清冽香氣,他嗓音裡含著笑:「那天夜裡沒有把你嚇著吧?」
宋緋回身靠在他懷裡,曦光在她眉間跳躍,她笑道:「有你在,我有什麼好怕的?」
桓止食指按在她眉間:「哦,難道你不該怕麼?調戲了寡人的女人,其罪可誅。」
調戲了寡人的女人,宋緋聽著突然想笑,自己調戲自己,她還真沒那個本事。拍掉他的手,「說吧,事情查得怎麼樣了?」
桓止單手抱著她,想起什麼似地笑起來:「雖然還沒查出什麼證據來,不過只稍微猜測就知道是誰了。除了太叔氏和魏氏應該不會有第三人選,一來二者皆有對付你的目的,二來他們都有這個能力。可是太叔衍行事謹慎,而且最喜歡玩借刀殺人計,然後再趁機落井下石。魏氏才是最有可能的,魏家一雙兒女都被縱容壞了,行事完全憑己好惡,對方使的這個計很像是魏蓉的行事作風,若成了,既解決了趙傾城,又解決了你,可惜千算萬算不知道你是女兒身。」
宋緋趴在他肩頭,沉吟了會說:「我也覺得是他們幹的。陛下這樣縱容,難道不怕他們哪天反了你麼?」
桓止淡淡道:「反了不就有借口滅了?」
宋緋一愣,確實是如此。
無福消受美人恩,宋緋今天才深刻地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趙傾城賢惠得令她受不了。
宋緋早晨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她立在帷帳外,宋緋趕了無數次,她也不肯走,打水洗漱,端茶倒水,隨叫隨到,關懷備至……一副任勞任怨無怨無悔的模樣。
而且她還親自下廚,每日張羅著宋緋的膳食,頭一次,宋緋當著她的面倒掉了,誰知道她的東西裡有沒有毒,而且吃人嘴短啊。
趙美人沒有說話,紅著眼眶默默蹲下身來收拾地上的狼藉,割破了手也不在意。第二日,照常給宋緋張羅膳食。宋緋連續倒了三次再也狠不下心來。
她突然覺得自己很惡劣,驪山別館的人也看不下去了,紛紛指責她太過分,這樣一個美人怎麼忍心虐待?
宋緋真不是虐待啊,她只是想讓趙傾城離自己遠遠的。桓止當初將趙傾城賜給她完全是權宜之計,她一直故意刁難趙傾城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主動離開,可是這姑娘就是賴著不走。
宋緋也曾試探地問她有沒有什麼想法。
趙傾城說:「我的清白給了誰,我的心就是誰的。」
宋緋:「……」她根本沒那個本事掠奪她的清白好麼?
趙傾城堅持,宋緋越來越琢磨不透趙大美人在想什麼。那好,先按兵不動吧。
於是宋緋默許了趙傾城照顧自己的生活起居,衣當然除了更衣洗腳洗澡這種事。
宋緋處處防著她,但凡是趙傾城經手的東西她都要察看一遍,確定無恙才敢享用,比如趙傾城做的飯菜她會先用銀針試過一遍,她泡的茶她也會先試一遍。
後來,趙傾城連宋緋的衣服也承包了,由她親自動手洗,洗好曬乾之後再用熏香熏一遍,一一疊好送到宋緋的寢室。
宋緋拎起衣服嗅了嗅,香味還算清淡。她轉手甩給田業,讓田業將衣服帶過去讓醫師檢查了一遍,結果是熏香淡雅宜人,無毒無害。
宋緋不知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