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莫不靜好

宋緋最近有些嗜睡。大概是天氣回暖所致,特別容易疲乏,做什麼都沒有精神。

趙美人依舊在眼前晃來晃去,她心細手巧,做事面面俱到,令人挑不出半點毛病來。所有的人都被她感動了。女人賢惠得過了頭,名聲甚至傳到外頭。

宋緋偶爾出去碰到某位貴族公子,貴公子語氣酸溜溜的:「世子啊,你輕薄了趙美人,陛下不僅沒處罰你,還賜給你。趙美人對你也是百依百順,這福氣,嘖嘖。」

這福氣宋緋一點也不想要,想趕走趙傾城也師出無名。宋緋每次故意凶她,她都是微笑以對,她用勁了力氣像打在了棉花上,令人很無奈。

宋緋覺得趙傾城這樣無孔不入地侵入自己的生活,她雖然處處防備,但時日久了,難免有疏漏的時候,她本來想自己處理的,可是轉念想到桓止,男人就是用來依靠的,不靠白不靠。可現在不便見他,還好有朱雀在兩頭跑負責傳話。

關於怎麼處理趙傾城,桓止輕描淡寫回道:「何必那麼麻煩,殺了她就一勞永逸了。」

宋緋覺得不妥:「她又沒做什麼傷害你我的事,我看這樣吧,把她迷暈了塞進馬車裡,讓車夫將她送得遠遠的,這樣她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桓止說:「好吧,我來處理。」

兩人就這樣達成約定。

一國之君在自己的地盤上解決一個無依無靠的女人簡直再輕易不過,晚上行事方便一些,可是那時城門一關,為了一個女人再驚動城門守衛不值當的,於是便選在白天。

這天用膳時,宋緋看著滿桌的佳餚毫無食欲,說自己想吃大燕樓的烤魚,點名讓趙傾城去買。趙傾城對她百依百順,當即去了。

趙傾城一出門,半道上被人迷暈塞進馬車裡,馬不停蹄地出城。

宋緋望著窗外,心想這會子趙傾城應該已經出城了。她無事一身輕,回身躺在床上睡覺。日漸漸西移,睡得正香時,門外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宋緋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天色一片昏黃,外面傳來淅瀝瀝的雨聲,原來下雨了。雨聲裡傳來田業的聲音:「世子,你醒了麼?」

朱雀應了聲,忙去開門,田帶著一身的濕氣走進來,宋緋睡了半天,還是有些乏,趿了鞋走出內室,田業就站在門口,目光越過田業往外看,發現廊下立了一個窈窕身影,她全身濕透,髮梢還在滴水,衣服上更是遍處髒污,纖弱的嬌軀在風雨中瑟瑟發抖。她心頭一突,頓時頭痛得厲害。

田業解釋道:「趙姑娘去大燕樓的路上被人打暈塞進馬車裡,馬車一路飛奔城外,到了城外,道路崎嶇,所以車夫放緩了馬速,趙姑娘趁機跳了下來,那車夫也沒發現,她才逃了出來。她是自己走著回來的,偏巧又下起雨,才搞得這樣狼狽。」說著又壓低了聲音,「世子,咱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

宋緋覺得自己就好像是一個沒心沒肺的丈夫把溫柔善貼的妻子給賣了,可妻子依然執著地愛著他,縱然傷痕累累也要爬回來。瞧瞧,連田業語氣也不自覺偏向趙傾城。

宋緋心想若是趙傾城長得醜,田業大概就不會偏向她了吧?

她看向趙傾城,她站在廊下抱著身體,額頭上有些青腫,想必是跳馬車是磕到的。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勇氣?

只聽田業又在耳邊道:「世子長得這樣俊美,很多姑娘都仰慕世子。我看趙姑娘可能也是愛上世子了。」

宋緋也懷疑趙傾城愛上了自己才會這樣奮不顧身,她實在狠不下心來再說什麼,來到趙傾城面前說:「你沒什麼事吧?」

趙傾城緩緩搖頭,淚水滔滔而下:「我沒什麼事。就是世子想吃的烤魚我沒買上來。」

宋緋簡直不知說什麼好,歎了一聲,轉頭對朱雀道:「你帶她去梳洗一下,免得著涼。田業,你再去傳醫師過來,給趙姑娘看看傷情。」

兩人應聲離開。

宋緋心情頗為復雜,坐在榻上等了半個時辰,朱雀終於忙完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走過來。

宋緋問她怎麼了,她長吁短歎了一會兒,眼裡還閃著淚花:「世子,趙姑娘走了十幾里的路,繡鞋都磨破了,腳底起了好幾個水泡,身上也有好多處淤青,都是跳馬車時磕到的。這樣嬌弱的美人竟然有這樣令人佩服的勇氣,換作是我,我可不敢跳。我看她也沒什麼危害,世子不如就暫時留下她吧。」

宋緋也不知該怎麼辦,找了個機會將這事和桓止說了說,末了很疑惑地問道:「趙傾城以前在宮裡對陛下也是這樣麼?陛下是怎麼做到鐵石心腸的?」她說著捂著胸口歎了一歎,「我覺得自己都快要被她俘虜了。」

桓止想了想:「貌似她以前確實是這樣,不過我的心比你硬,通常將她拒之門外,後來她通過桓纓來接近我,我嫌煩,所以連桓纓也見得少了。說到底那是你太容易心軟。我呢,只對自己心愛的女子心軟。」

真是時刻不忘說甜言蜜語。宋緋眄他一眼,不覺笑起來:「或許我們猜錯了,她就是一普通的姑娘,想要尋找一個肯真心待自己的丈夫,安安分分地做一個賢良淑德的好妻子。女人呢,在愛情裡耍點小心機小手段還是挺可愛的。」

桓止沉吟了會兒:「就算她是這樣的心思,也不能一直留在你身邊,她不傻,萬一發現了你的身份怎麼辦?」

宋緋說:「我也不傻啊。」

「你是不傻,但是太容易心軟,很容易被表象迷惑。她不適合留在這裡,明日再把她送出去,迷藥多下點,免得她中途再醒過來。」

宋緋搖頭:「我覺得不管多遠,她都會走回來的。」

桓止沉默了一會兒:「殺你又不捨得,乾脆送給別人得了,比如丞相的公子,比如魏大公子……」

宋緋失笑:「那怎麼行,那是陛下賜的,我送給別人不是打陛下的臉麼?而且……女人被送來送去很可悲的。」也許對貴族們來說,互相送女人就像送衣服一樣平常,可是同為女人,她做不到。

桓止無奈道:「好吧,那就再想別的辦法。」

宋緋嗯了聲,轉而又問:「對了,桓纓的病怎麼樣了?」

桓止沉默額了一會兒看著她:「你就這麼想回去?」

宋緋瞪著他:「你就這麼不盼著桓纓好起來?」

兩人對視著,半晌,還是桓止先服軟:「阿纓的情況最近已經大有改善,不只是仍不肯開口說話。得不說,這個鄭神醫很有本事。」

宋緋嗯了聲,說話的功夫,她又開始犯睏。

桓止笑睨她一眼:「怎麼了?」

宋緋打了個呵欠,趴在他懷裡,蔫蔫道:「最近總是犯睏,怎麼也睡不夠。」她迷瞪了會兒突然想起來這是在他的寢殿,外面好多雙眼睛看到她進去了。不能久留,可是呢一時又不想離開他溫暖的懷抱,於是含糊道,「我瞇一會兒,你記得叫我。」

桓止輕輕嗯了一聲:「睡吧。」

宋緋笑了下,心滿意足地睡過去。

往前走幾步就是床,床多舒服啊,兩人偏要這樣睡。果然,陷在情愛裡的人智商都比較堪憂。曦光灑進來,她安安靜靜地靠在他懷裡。莫名就想起一句詩來: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宋緋足足睡了一個時辰,桓止才叫醒她,她還沒睡夠,揉著睡眼起來身體晃了晃,桓止一把扶住她,看她這個模樣,竟然後悔叫她醒來。他撫著她的髮說:「要不妳再睡會兒。」

宋緋撐著暈眩的額頭:「我還是回去睡吧,想睡到什麼時候就到什麼時候,在這裡心裡總是不踏實。」

桓止也不勉強,派人送了她回去。

宋緋回到別館後,什麼也不說爬到床上繼續睡。晚上朱雀端來膳食,走到床前喚了宋緋幾聲。

宋緋卷著被褥縮了縮:「你先放下吧,我一會兒吃。」

朱雀覺得不對勁,壓低了聲音道:「世子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

宋緋臉一紅,被她這樣一說,突然沒了睡意,搖頭道:「沒有的事,我跟陛下根本就沒有那什麼……」

朱雀曖昧地眨眼:「沒有麼?上巳節那天,世子不是沒回來?跟陛下一同在外邊過夜,陛下怎會放棄這大好機會?」

「沒有就是沒有。雀兒你猜多大啊,盡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宋緋搖搖頭,下床走到食案旁草草吃了一些,又窩回床上去。

朱雀將食案收拾了一番,又望了往宋緋,她閉著眼,面容平和,呼吸平穩。她暗自失笑,竟然這麼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