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相思難抑

謹慎起見,桓止派了兩支衛隊送宋緋回國,他還提前通知了衛國那邊。所以宋緋走到半路便碰到了前來接應的衛國人。

一路浩浩蕩蕩地回衛國,城門緩緩開啟,宋緋跨坐在馬上,春風撲面而來,這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場景,熟悉的一切。

一路往王宮方向走去,她當初以世子的身份離開,此番自然要以世子的身份回來,離宮門口尚有一段距離,便瞧見一群文武大臣列隊在宮門口迎接她,衛侯和王後被人簇擁在最中間。

王后很是激動,不待宋緋走近,便迫不及待地跑過來。宋緋見狀忙下馬,一下子飛奔過去,本想抱住母后,但顧及自己現在是男人身份,大庭廣眾之下擁抱太失禮,她硬生生壓抑住:「母后……」

王后眼含淚花地握住她的手:「我兒受苦了。」

宋緋搖搖頭:「不苦。」她偏過頭,無意瞧見母后耳鬢旁一縷銀髮,心頭狠狠地一顫,母後才四十出頭的年紀,就已生了白髮,她微微哽咽道:「母后你……」

王后笑著搖搖頭:「沒事。你好端端的,母后很欣慰。」

衛侯昏昏碌碌,王后早已死心,唯一的寄托就是膝下的一雙兒女,可兒子生死未卜,女兒在外寄人籬下,她操碎了心,如今,人都回來了,她總算圓滿了。

宋緋又和王后寒暄了幾句,上前拜見衛侯。帝王家就是如此,國禮在先家禮在後。

好在衛侯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雖然對這個女兒怎麼也喜歡不起來,但愧疚還是有幾分的。

他伸手扶宋緋起來,道:「一切都過去了,平安歸來就好。」

宋緋淡淡地應了一聲,隨意談了幾句,借口路上舟車勞頓疲憊不堪先安置去了。

真是許久不曾回來了,宮裡的一草一木看起來都分外親切,只是沒見大哥,

她冒充他,他自然也不方便露面,待兩人換回身份後一切就好說了。

這時,內侍附在宋緋耳邊道:「世子在寢宮裡等著公主。」

宋緋哦了一聲,加快步伐朝大哥的寢宮走去。

宋謹的寢宮裡靜悄悄的,料想應該是屏退了所有閒雜人等。

她玩心突起,合上殿門輕輕走進去,玉羅帳垂地,她躲在柱子後面,偷偷露出腦袋裡,只見大哥坐在案後,手裡握了竹簡,寬衣大袖隨意垂在案上,呆呆地不知在想什麼。

這每一個場景在記憶裡都是那麼熟悉。

她頓時覺得人生無比圓滿,她躲在帷帳後沖著他喊了一聲:「大哥。」

啪一聲竹簡掉落在地,宋謹早在得知她今天會回來時已在這枯坐了半個時辰,此刻見到真實的她,激動地站起來,宋緋笑笑走過去:「大哥,久別重逢,你還好吧?」

他凝視她良久,含笑點點頭:「我很好,倒是阿緋你受苦了。」

這個唯一的親妹妹,從小就不像別的公主過得那樣嬌寵,卻比別的公主要承受更多。

他往後退幾步,細細打量她,笑容裡有欣慰,「阿緋,你似乎又長高了一些?」

宋緋堅定地搖頭:「沒有,絕對沒有。大哥只是久未見我,覺得我應該有些變化,其實我一點也沒有變化。」她已經夠高了,再長高會讓男人活得有壓力的。

宋謹道:「怎麼沒有變化,你不是和晉王……」

宋緋眨眼:「大哥是贊成還是不贊成呢?」

宋謹道:「若晉王對你是真心,大哥又怎會不同意?而且晉國也是一個強有力的依靠不是麼?晉王有說什麼時候來娶妳麼?」

宋緋赧然:「再等幾個月吧。他守孝之期還未過。」

宋謹點點頭:「對父親仁孝的人想必不會苛待自己的妻子。」

其實他所謂的守孝只是幌子,宋緋雖然和大哥親密,但桓止的秘密也該為他保守,她笑了笑沒有說話。

宋謹又道:「阿緋,母后前些日子還跟我提及要為你親手做嫁衣呢,可她上了年紀,眼神不好,還怕時間來不。及結果還要等幾個月,那母后就不必那麼趕了。」

宋緋愣了愣,噗嗤笑了:「嫁衣?母后未免太心急了。」

宋謹仔細審視她的表情,妹妹這種含羞帶怯的表情不像是被強迫的,那他就放心了。

到了午膳時間,宋緋和兄長同去王后宮裡用膳,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席間王后提及要親手為宋緋縫制嫁衣,她未出嫁前女紅就是一流,女兒要出嫁,她滿心不捨,唯一的心意就是親手為女兒縫制嫁衣。

宋緋滿心歡喜:「這樣豈不是太便宜他了?」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桓止,連嫁衣也省了。

王后笑而不語。

用到一半時,衛侯不知怎麼過來了,大概是覺得愧對這個女兒意思意思過來看看。顯然宋緋也不怎麼歡迎他。

衛侯坐了一會兒,訕訕地離開了。

宋緋以前沒有公主的封號,可是晉王那邊提出聯姻之請,總不能沒名沒分地把女兒嫁出去吧,所以召集臣子商量給宋緋擬了個封號,就叫鎮國公主。

鎮國公主這個封號是姜雲尚提議的,他的意思很明顯,如果不是宋緋代替世子入晉國為質,衛國的命運很難說,鎮國二字當之無愧,而且還有另一層深意,宋緋以後成了晉國王后,衛國更得仰賴晉國,有王后在,衛國無憂。

這個封號真是響亮又大氣,就是不怎麼文雅,坦白說,宋緋不太喜歡,鎮國兩個字給人的壓力太大了,安樂公主多好啊,只需安安樂樂地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不過這也不是她能做主的,安安心心地待嫁就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宋緋回來十多天,桓止那邊一直沒什麼動靜。王后有些不滿意了,對宋緋道:「晉只是書面上先通知了一下要聯姻之事,卻一直沒有派人來下聘,他這是什麼意思,欺負我們衛國弱小,想不下聘就把你娶回去麼?竟然這樣怠慢你!」

宋緋說:「母后這樣是盼著我嫁出去麼?下聘早一些晚一些有什麼關系?反正婚事就在三個月後。他是一國之君,可能忙於其他事情吧。」

王后心裡仍是不情願。

宋緋後來從兄長嘴裡才得知與晉國毗鄰的戎族發動叛亂,晉王正忙於應戰,無暇分顧其他事情。

這戎族呢靠西北的比較強大的部族,擅長射獵,靠畜牧而生,常常侵犯諸侯國的邊境,擄掠完便走。當初桓止即位以後,曾和戎族大戰,大獲全勝,戎族臣服。不過臣服只是暫時的,這會兒不知因為什麼又突然發動起戰爭來。

宋緋恍然,怪不得一直沒過來提親呢,戰場上瞬息萬變,她心裡隱約有些擔心。緊接著幾天,一直在關注著戰事,不過交通閉塞,消息傳到衛國來往往需要好幾天。所幸勝多於敗,喜多於憂。

這天,春光暖暖,幾位公主到後花園玩耍,還叫上了宋緋。

宋緋盛情難卻,便跟著過去了,她無聊地坐在秋千上看幾位姐妹在花叢中戲蝶,人呢真是善變,因為她的身份變了,未來還要成為晉國的王后,不只父王對她的態度變了,連眾位姐妹對她的態度也變了。

正胡思亂想著,一道陰影突然照下,她抬頭,只見兄長站在她面前,面沉如水。

宋緋心裡咯登一下,故作無事地蕩了蕩鞦韆:「怎麼了大哥?」

宋謹歎了口氣:「晉國和戎族的大戰,晉國雖然勝了,不過晉王受了重傷,你要有心理準備。」

宋緋直覺不信:「他經歷了那麼多,哪有那麼容易受傷。」

宋謹歎道:「也許是他在最後關頭輕敵了才受了傷。這是從晉軍裡洩露出來的消息,不會有假?」

宋緋閉了閉眼,真是好事多磨,她站起來:「我去看看。」

宋謹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要去晉國?」

宋緋點頭:「是啊,我又不是沒去過。正好也想他了,過去看看。」

宋謹斥道:「胡鬧,千里迢迢的,不准你去。」

「大哥怕什麼,以後我嫁到晉國難道就不回來了麼?每隔一段時間還得歸寧,所以晉衛兩國來回跑跑很正常,我先熟練一下。」

宋謹哭笑不得:「好,那你去吧。我派幾個人保護,你路上小心。」

時隔一個多月,宋緋又回到晉國,她和桓止的事還未公開,所以還不便坦白真實身份,那怎麼進宮呢?除了卿季宣沒有別的選擇。

她喬裝打扮一番往卿家去,到了門口發現卿家張燈結彩的,很熱鬧,這是有什麼喜事麼?隨便找個路人一問,才得知卿季宣和桓纓明日要大婚。

她莫名鬆了口氣,看來桓止受傷是假的,否則桓纓怎麼可能這麼快和卿季宣成親。她望著高高的門庭,突然笑起來,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是幸福得緊啊。

如前幾次一樣,宋緋依舊很容易見到了卿季宣,她這回穿的是女裝,而且蒙了面紗,卿季宣自然沒認出來,盯著看了好久,宋緋輕聲道:「是我。」

這個聲音……卿季宣恍然大悟,他忙是一禮:「真是失態,讓公主見笑了。」

宋緋見他臉上並沒有驚訝,奇怪道:「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

卿季宣含笑道:「我聽阿纓說了,公主真是好膽識。」

他贊歎了一番,桓纓也是聽外面風言風語說兄長愛上了男子,頓時慌亂無措,跑去質問桓止,桓止心想告訴妹妹也無妨,便如實相告。

桓纓得知了實情,自然要告訴卿季宣。不過也就只有他們兩個知道而已。

卿季宣請宋緋坐下來,又道:「公主千里迢迢趕來,是來見陛下的麼?」

宋緋眨眼:「除了他還能見誰?」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決定確認一下,「外面傳言陛下受傷,不是真的吧?」

卿季宣笑道:「看我這樣就知道不可能了。」

宋緋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

宋緋若是要進宮,有些不太方便,不過明日卿季宣大婚,桓止遲早要過來的,她決定在卿家等。

昏禮,昏禮,顧名思義,就是黃昏時將新婦自娘家迎接出來,公主出嫁,紅妝十里,儀仗□赫自是不在話下。

桓止事前得知消息,面上神色如常,內心卻激動無比地前來參加婚宴,這時的桓纓面對陌生人已經能說出一兩句話來,真是可喜可賀。

宋緋站在遠處的樓閣上觀看新人行交拜禮,這個位置視野絕佳,眼前景色盡收眼底。桓止坐在高位上,目光一直不動聲色地在人群中搜尋。

宋緋見狀,掩袖笑了笑。目光在眾賓客臉上滑過,魏蓉也在座,手裡打著團扇,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禮散後,眾賓客開始就席,彼時已然是華燈初上。宋緋滿心滿眼都是桓止,沒有什麼心情用膳,她腳步輕快地下了閣樓,卿家後院有有處人造假山,裡面別有洞天,是個談情說愛的好地方。

宋緋提著宮燈往後院走去,在假山石上坐下來,沒等多大會兒,便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她揚聲道:「誰!」

他話裡滿滿的笑意:「我。」

果然是他,宋緋轉過身來,望向洞口,月光疏淡,他一步步朝她走過來,衣帶在風中拂動,身形修長如芝蘭玉樹,聲音溫柔如水:「阿緋,是你麼?」

「嗯。」

他歎氣:「你怎麼會過來?」

宋緋說:「自然是聽說你受傷了忍不住過來看看。」

桓止走過來,跟她坐在一處,解釋道:「傻姑娘,受傷是為了迷惑敵人,誘敵之計。」

宋緋反問:「如果不傻,你能見到我麼?」

桓止笑起來:「這倒也是。」

兩人一時間都不說話,氣氛曖昧流轉。月光自洞口照射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光影,兩人的呼吸在黑暗之中糾纏。

宋緋臉有些發熱,真是自作孽,幹嘛選在這個適合偷情的風水寶地上,慢慢地伸手抱住他的腰:「陛下,民間有詩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你說是不是這樣?」

女子一旦陷在情愛裡就真的難以脫身了,像趙傾城,直到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他握著她的手,「但是,我心匪石,不可轉也。」

宋緋雖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卻也能感受到他言語之間的鄭重。她抬頭尋找到他的唇,輕吻了一下。

桓止怎會滿足於這樣蜻蜓點水式的吻,雙手驀然收緊她的腰,封住她的唇,熱烈的吻鋪天蓋地地湧來。天雷勾動地火,宋緋簡直要被他勒斷腰,人說小別勝新婚,果然不假。

宋緋難得地沒有推拒,被壓到洞壁上。好在石頭十分光滑沒有稜角。吻了好一會兒,她有些無法喘息,用力推了他幾下,無意中掃落一塊雞蛋大小的石頭,砸在桓止腳上。他吃痛,這才放開她,目光緊鎖在她臉上。

黑暗裡就算什麼也看不到,宋緋也能感受到他正在笑。她臉燒得厲害,剛低下頭,外邊猛地傳來一道尖銳的女聲:「什麼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