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泥足深陷

  回去的路上氣氛有些糟糕,因為察覺到周凜沒有散去的怒意,葉逸雲也保持沉默。倒是嚴丞開口道:「其實我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得到了太多付出,所以覺得自己有資本無病呻吟。」周凜冷哼了一聲。

  這回嚴丞倒是會看臉色了,因為他知道,周凜是得不到付出的那個人。

  其實夏天淇剛到周家的時候和周凜相處得還不錯,雖然周凜看起來不好接近,但實際上是個細心體貼的人。當時別說周凜,嚴丞、葉逸雲作為周凜的朋友,都和夏天淇相處得很好。因為夏天淇一開始彆扭,並不管周凜叫哥哥,後來一直也沒改過來,何況他還搞出了「天王」「泰斗」這樣的外號。

  周凜大學後期出國,周父病逝後歸國,錯過了夏天淇最青春勃發的幾年。周凜回國以後,繼兄弟兩個的關係變得極其微妙了起來。夏天淇先是放棄周父生前給他的工作安排並且想搬出周家,又因為他一再換男友被周凜找去談話,甚至最後說了「不承認你這個哥哥,別管我」這種話,那兩年兩人的關係直降到冰點以下。

  周凜出國的那段時間,嚴丞是作為夏天淇兄長一般的存在。直到今晚他才突然發現,原來他並不懂夏天淇的心思。而且前一段時間,他也才發現自己不懂周凜的心思。雖然有些訝異和無措,但是他起碼知道夏天淇對周凜的各種漠視和迴避,所以周凜才會這樣反感賀連的煩惱吧。

  「我覺得我懂一點。」沉默了一會,葉逸雲難得一本正經地說。

  嚴丞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一時沒說話。

  「幹嘛不出聲,」葉逸雲不高興,「我這麼聰明很奇怪嗎?」

  「那你說。」周凜道。

  「那小子就是覺得夏天的戀愛只是過家家,並不真愛他,不過是想抓住個有點喜歡的人在身邊,」葉逸雲冷笑了一聲,「於是他就痛苦萬分出言諷刺夏天了。」

  周凜沒做聲。

  嚴丞只好勉為其難接話道:「真是心思敏感啊,反正我是不太理解這麼微妙的戀愛問題,這就只能是冷暖自知吧。」

  「夏天就是喜歡這種類型的傢伙,難怪總是被甩,」葉逸雲感慨了一聲,「他找個粗神經的直接壓倒,不就沒這麼多事了。」

  「你這方法根本沒用,先別說他喜不喜歡粗神經的,」嚴丞無奈,「照你們的說法,夏天他自己確實有問題吧。」

  「泰斗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傢伙就是太天真,誰會每次戀愛都是真愛呢?每個人都是這樣吧,一開始只是喜歡而已,只看後來會如何發展了。就算夏天心裡確實有其他人又怎樣,他是認真在和那個臭小子交往吧?只能說那傢伙太按捺不住了,」葉逸雲嗤笑,「天王說的對,那個傢伙不過是仗著夏天對他好,所以沒事找事。」

  嚴丞搖頭,他覺得葉逸雲的話似乎是對的,又隱隱有些不對。他此時不想深究,只道:「沒想到你確實很懂,刮目相看。」

  「我從來就是站在情商值頂端俯瞰你們好嗎!」葉逸雲洋洋得意起來。

  「可惜我們站在智商值頂端低頭都找不到你。」周凜聽完想聽的部分,對葉逸雲展開了慘無人道的鎮壓。

  嚴丞回家以後看了一會兒書,又按照慣例寫起了他的小黑本,但卻覺得無法靜下心來,連他的神器黑皮計畫本上井井有條的列表沒法讓他感到安心。似乎有個莫名其妙的漩渦在攪亂他的思緒,賀連和葉逸雲的話在他腦海裡翻轉,但他不得要領。

  那些話語聽進耳朵裡,他卻不能明白。

  「他不知道怎麼愛人或者根本就害怕戀愛,所以才努力裝作情聖的樣子。」那個總是一臉開朗的夏天淇原來害怕戀愛嗎?他一直都在偽裝嗎?

  「泰斗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傢伙就是太天真,誰會每次戀愛都是真愛呢?每個人都是這樣吧,一開始只是喜歡而已,只看後來會如何發展了。」或許真的是我想法太天真?反正我對感情問題也不太想接觸。但是葉逸雲這個臭小子憑什麼鄙視我啊!不對,離題了。

  嚴丞不知該怎麼辦,他知道自己其實可以像從前一樣等夏天淇自己恢復。但現在他已經介入了,他擔心的不止夏天淇,還有周凜。

  嚴丞性格裡感性的一面讓他想為好友做些什麼,但是卻完全手足無措,思緒一片混亂。他不會說恰到好處的安慰,他也不能理解那些細微的戀愛問題,他不知道有什麼行動能讓夏天淇好受一點。還有周凜,那個他一直隱隱有些敬佩的好友。作為一個向來比他有辦法的人,周凜自己都不能解開與夏天淇的問題,他這個旁人又能做什麼呢?嚴丞突然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難不成自己的情商真的是負值?

  看了眼手機,除去那個愛攪混水的葉逸雲,他只剩下最後一個靠譜的朋友了。

  「我週末想去探望夏天淇,你也一起來嗎?」

  「好啊,我也正有此意。等我週六下班以後怎麼樣?」

  「週六你還可以給我介紹新的睡前讀物。」

  「樂意之至,週末見。」

  「嗯,晚安。」

  「晚安。」

  自從上次互換過電話號碼以後,嚴丞和祁析除了週末會在圖書館見面,還慢慢變成短信友人了。雖然總是隻言片語,卻有著奇異的安定的力量。

  所以,這一次也是。

  那個笑容溫柔的人和笨拙的自己並不一樣,他一定知道該怎麼做吧。嚴丞這樣想。

  嚴丞覺得自從認識祁析以後,自己做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不論是總被祁析牽著鼻子走、還是交上他這麼一個以往最討厭類型的人做朋友,還有開始認真學做菜這件事。這些提早幾個月告訴嚴丞,他一定嗤之以鼻。

  還比如現在,週四工作日的晚上,嚴丞意外接到了祁皙的電話。

  「嚴丞,你現在在家嗎?」

  「嗯,我在家裡。」嚴丞一邊回答,一邊看向窗外。今天的天氣預報是夜間有雨,所以討厭雨天的他一下班就回家了。

  「太好了,」電話那頭的人舒了一口氣,「我記得你討厭下雨,今晚應該不會留在公司。」

  嚴丞微微抿了一下嘴角,假裝沒有因為對方記得自己的喜好而高興。「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今天朋友剛好送了螃蟹給我,是活蟹哦!我解決不了那麼多,想趁新鮮送一點給你,你知道怎麼做螃蟹吧?」

  「我會清蒸。等等,送給我……是現在嗎?」嚴丞一下子站了起來。

  「嗯,聽到你在家的時候我就出門了,現在已經下樓了,你拒絕不了咯。」祁析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

  「可是外面在下雨。」嚴丞走到窗邊。窗外是秋夜的雨幕,打濕了一地梧桐葉,顯得清冷蕭條。

  「我並不討厭雨天,」祁析似乎是笑著說的,「春風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落葉時。」

  「西宮南內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嚴丞習慣性地接下去,「不對,現在不是背詩的時候吧?而且《長恨歌》也太淒慘了。等等,我也不是要說這個,你知道我家哪嗎?」

  「知道啊,我們第一次同行的時候你不是說過了嗎?」祁析輕快地回答。

  「是嗎?」嚴丞又抿了一下嘴角,克制心裡的「一點點」高興。

  「你好好在家等我摁門鈴。」

  「嗯,雨天路上小心。我等你。」掛斷電話之後,嚴丞自己都要起雞皮疙瘩了,最後三個字說出來很順暢,回想起來很可怕。

  現在是週四晚上八點四十三分,從八點半到十點是嚴丞因為雨天而特別安排的音樂與閱讀時間。但是現在他關掉了音樂,也看不進文字,心裡隱約地期待了起來。

  祁析有點潔癖,房子是什麼打掃的?昨天鐘點工來過吧。擺設都很整齊,嗯,廚房也很乾淨。還要提前擺好一雙乾淨的室內拖鞋……

  不對!嚴丞突然停了下來。我現在是個被打擾了音樂和閱讀時間的人,我應該生氣才對,究竟在期待什麼!這一定是祁析的巫術!

  所以說,自從認識祁析以後,嚴丞做了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

  大概將近三十分鐘以後,嚴丞的門鈴響了。這是公寓大樓的門鈴,祁析已經到樓下了。嚴丞為他開門後,心情突然緊張了起來。等一會兒要怎樣客套寒暄?要留他坐一會兒嗎?糟糕,好像忘記泡茶了!

  越是在意的人越容易手忙腳亂,嚴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意祁析。或許只是私人地盤被入侵的恐慌感,總之當祁析用一如既往溫和的表情進門時,嚴丞才暗暗鬆了口氣。

  祁析哪怕在這樣的雨天出行,也不讓人覺得狼狽。他把長柄的雨傘斜靠在玄關邊,將肩上背著的保溫包遞給嚴丞:「我放在保溫盒裡帶來的,腿有綁好,放心。你可以把它們放在冰箱5°保存,也可以放在淺水池裡。總之盡快吃掉喔。」

  嚴丞接了過來,看到祁析似乎就要轉身的樣子,忍不住問:「你不進來坐一會兒嗎?」為什麼多嘴啊笨蛋!

  「誒,可以嗎?」祁析回頭看他,眼睛裡是被燈光映出的亮盈盈的笑意。

  嚴丞糾結了幾秒:「當然可以。」這個時候還能拒絕嗎?

  嚴丞請祁析到起居室坐下,自己準備去廚房倒茶。「我不喝飲料的,冰箱有自己泡的麥茶。還是你想喝熱茶,正山小種?凍頂烏龍?」

  「我喜歡紅茶。」祁析很自然地回答。

  嚴丞點頭,自己也比較喜歡正山小種。小小的默契令他有些高興。

  所謂的泡茶並沒有太複雜的過程,嚴丞沒有茶盤,也不用成套的茶具,只是普通簡單的茶具。「連水都是自來水燒開的,我知道有些人會用礦泉水。」嚴丞故作隨意地說。

  祁皙接過茶杯:「沒關係,我喝茶不講究的。」

  嚴丞呷了一口茶,暗自放鬆了一點。

  「我突然自說自話地跑過來,是不是打斷了你今晚的計畫?」祁析有些抱歉地問。

  「其實就是聽聽音樂看看書,不算什麼一定需要完成的計畫。」嚴丞昧心地說。

  祁析打趣道:「我以為你看書也會嚴格計畫好今晚要看到哪裡。」

  直球!嚴丞低頭又喝了口茶,沒回答。

  「噗,」祁析一下沒忍住笑道,「不是真的吧?」

  嚴丞挑眉。

  「對不起,對不起,」祁析合掌道,「唔,不如我們一起來看書吧,像讀書會一樣!」

  嚴丞眼睛一亮,他想聽祁析朗讀已經很久了。本以為只會是個妄想,沒想到竟然可以實現。「作為懲罰,就你來讀吧。」嚴丞故作鎮定道,其實心裡興奮極了。

  祁析看著嚴丞似乎很高興,卻極力掩飾、保持著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十分有趣。於是也大方答應道:「能讓你完成今晚的計畫就好。」

  嚴丞從書房拿出他今晚正在閱讀的書:「我計畫今晚讀到《ROSE》這一輯。」

  祁析拿過書一看,大嘆:「救命,你饒了我吧!」原來那是本英漢對照的《葉芝詩選》。

  「英文部分也拜託了。」嚴丞笑道。

  明明前幾天還熱得彷彿在夏季,但是入夜下起雨來,卻是擋不住的涼意。就好像熱戀的心情一樣,夏季跨入秋季,突然就只剩下自己冷冷清清一個人了。

  夏天淇打了個寒顫,還穿著短袖的他剛剛被雨淋了個透。但是又有什麼好在意的呢,反正他的心情也是冷的。

  公交在都市雨夜的霓虹裡穿行,夏天淇從車窗看出去,路上都是打著傘、壓低傘沿的行人,霓虹燈將他們遠遠染上相似的色彩。都是一樣的啊,不論換了多少個交往對象,結果都是一樣的。

  「其實你自己應該是有點問題,不然也不會總失戀了。說不定,賀連說的有道理呢?」

  「你不知道怎麼愛人或者根本就害怕戀愛,所以才努力裝作情聖的樣子。」

  並不是那樣,我沒有假裝。夏天淇將額頭抵在公交的玻璃窗上,窗外飄進來的雨絲打濕他的臉頰,冷冰冰、濕漉漉的。沒有悲傷到想哭,也沒有感覺受到了什麼巨大的傷害。只是很累,好像努力狂歡的人終於再也挽留不住曲終人散,一下子疲倦了起來。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裡,夏天淇哼起歌來。他再度失戀這次不知是不是表現得太反常了,酒保和樂隊串通一氣,簡直循環了一個多星期的悲情歌曲錦集。被他們逼得退無可退,他今晚才乾脆出來透透氣。

  不就是常常嘲笑他們單身嗎,至於這麼針對我麼?什麼「以毒攻毒」、「聽聽別人比你更慘」,都是藉口!最可惡的是樂隊還寫了首了新歌來安慰他,歌詞也糟糕得要命!

  「期望太多,然後在失望中百煉成鋼……」

  怎麼可能啊,笨蛋!

  「你好?」今晚得到第二次門鈴的嚴丞有種不好的預感,事有反常既為妖。

  怪聲怪氣的回答:「芝麻芝麻開門吧!」

  ……

  「你誰?」嚴丞扶額,雖然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告訴你……」

  「不用了,謝謝。我不想知道。」嚴丞掛斷了門鈴對講。

  嚴丞還沒轉身,門鈴又鍥而不捨地響了起來。

  「……」

  「你有本事搶男人,你有本事開門啊!別躲裡面不出聲……」

  嚴丞嘆氣,打斷他:「別演了成麼?」

  「泰斗,我淋雨了,好冷……」夏天淇可憐兮兮道。

  「上來吧。」嚴丞萬分鬱悶地摁下了開門。

  「是夏天?」祁析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好笑的表情。

  嚴丞:「我看是秋天……」

  門一開,濕漉漉蔫腦袋的秋天淇進來了,聲音也猶如秋風掃落葉:「泰斗,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嚴丞從他肩膀上拿下一片梧桐葉,丟了乾毛巾給他:「擦一擦再進來。」

  祁析倒了杯熱茶過來:「夏天你先喝杯熱茶,我給你煮薑湯吧。」

  「謝謝……誒,誒,誒!祁析你怎麼也在!」秋天淇大驚失色。

  「嗯,有點事。」祁析輕描淡寫道。

  秋天淇一叉腰,對著嚴丞擺出一張潑婦臉道:「好啊,你果然背著我找男人……」

  「再演我就給周凜打電話了。」嚴丞瞥他一眼。

  秋天淇立刻乖乖喝起熱茶來。

  待秋天淇打理好自己變成夏天淇以後,在起居室對著嚴丞坐定。而祁析依言煮薑湯去了。

  「泰斗,不簡單啊。」夏天淇對著廚房擠擠眼。

  嚴丞默默拿出手機。

  「別!我錯了,我錯了!」夏天淇立刻擺手。

  「怎麼莫名其妙就淋雨,還到我家來了?」雖然被打斷了期待已久的讀書會,但嚴丞還是挺擔心眼前這傢伙的情況。

  「是挺莫名其妙就下雨了,」夏天淇甩甩頭,又揉了揉鼻子,「我才出門就淋了雨,乾脆躲雨上了公交。挺浪漫的吧,我隨便上了輛公交,莫名其妙就到你家樓下了。」

  嚴丞看著沙發上疑似大型犬科動物的傢伙,琢磨著該不該告訴他,他們見過賀連這件事。

  「我是說真的,祁析怎麼會在你家?」夏天淇問。

  嚴丞漫不經心地回答:「他拿東西給我。」

  「私交甚篤啊……」夏天淇又長吁短嘆起來。

  嚴丞默默拿出手機。

  「我不說,我不說了還不成麼!」

  祁析還沒從廚房出來,嚴丞嘆了口氣,決定還是按照自己的思路來:「前幾天我們去見了……」話未說完,手機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周凜。

  「經理晚上好。」嚴丞覺得自己今晚受到了嚴重的騷擾。

  「酒吧的人說夏天沒帶傘就出去了,電話還關機。你知道他在哪麼?」

  嚴丞看著對面沙發上搖頭擺尾的金毛尋回犬,咬牙道:「我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在我家呢?」

  「留住他。」

  「敢跑試試看……」嚴丞冷著臉道,「你幹了什麼?」

  「沒什麼。」正準備逃跑的秋天淇蔫著腦袋回答。

  嚴丞擺出家長的姿態:「說實話。」

  「出來前發了脾氣,手機關機。」秋天淇乖乖回答,嚴丞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是他實質性的兄長擔當,而且泰斗認真生氣起來是很可怕的。

  「我覺得你該和你哥好好談談,」嚴丞揉揉眉心,「我真的是不懂你們究竟在想什麼。前幾天我們去見過賀連了。」

  「什麼?」夏天淇瞪圓眼睛站了起來。

  「主謀不是我。」嚴丞立刻撇清關係。

  夏天淇氣紅了臉,乾瞪眼了半天,才道:「你們一定是去問他原因了吧。」

  「嗯。」

  夏天淇頹然坐了回去,把手插到短髮裡,低下頭輕聲說:「我很可笑吧……」

  嚴丞誠實地說:「其實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我也不懂啊,」夏天淇抬頭,一臉欣慰,「泰斗,不愧是好兄弟!阿嚏!」

  祁析從廚房端了薑湯出來:「趁熱喝,喝完去洗個熱水澡。」雖然是踰越了房子主人的提議,但嚴丞並沒有感到不高興,反而有點享受這種不見外的親暱。

  「薑湯……早古味的感覺啊,」夏天淇聞到辛辣的氣味皺眉,「我能不能不要喝?」

  祁析笑道:「不能。」

  「喝完去洗澡。」嚴丞敲了他一下。

  「我要和我哥說你們欺負我……」夏天淇一邊咕噥一邊接過湯碗。他從來都是這樣,極少在周凜面前提起這個稱呼,在外狐假虎威的時候倒是不避嫌。

  趁著夏天淇去洗澡,嚴丞與祁析收拾了書本、茶具和湯碗。嚴丞心裡有點飄飄然的舒心,面對夏天淇的時候,祁析隱然有種和他同一陣線的感覺。這種恰到好處的自覺,令嚴丞覺得自己和祁析彷彿自成一個小小的結界。哪怕有夏天淇這樣共同的朋友在,也無法入侵他們二人的默契。

  「你今晚的讀書計畫怎麼辦?完成不了。」祁析有些惋惜地說。

  嚴丞已經打開計畫本在修改了:「沒關係,已經完成了90%。反正被這幫傢伙打斷計畫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了,這些我早就習慣了。」

  「雖然你總說自己想要薄情、討厭麻煩,但實際上還是很在乎他們嘛。」祁析笑道。

  嚴丞筆下一頓,寫歪了,羞赧又惱怒道:「不要說這種奇怪肉麻的話!」

  周凜到的時候夏天淇正好洗完澡出來,攜著一身溫暖的水汽,濕漉漉的金亞麻短髮還滴著水。

  「喲,天王!」兄弟二人不尷不尬地打了個招呼。

  周凜有些抱歉地對嚴丞點頭,然後把手上的紙袋丟給夏天淇:「穿上外套,和我回去。」

  夏天淇手裡還拿著毛巾擦頭髮,來不及伸手接,被紙袋砸了個正著,有點惱怒道:「我自己會回去!」

  「你當然會,」周凜似乎有點生氣,「你還會在自己的酒吧鬧事,還會喝了酒關機滿城亂跑,還會大晚上去別人家麻煩人。」嚴丞看到周凜暗色外套上沾染著大片不顯眼的水跡,可見某人確實是擔心了一回。

  夏天淇自然感覺到周凜在挑刺:「我的店我樂意怎樣,你管不著。」

  「是啊,你的店,我參的股都餵狗了。」

  「本來就不想要你的錢!再說了泰斗是別人嗎?泰斗是我哥!」

  「他是你哥,」周凜冷笑一聲,「那我是什麼?」

  「現在會擺出哥哥的態度教訓我了?反正我們本來就不是真兄弟,從來都不是!」夏天淇不客氣道。

  「你想幼稚到幾歲?」

  ……

  祁析向嚴丞使眼色:你倒是當和事佬啊。

  嚴丞微微搖頭:不是插話的時候。

  「我幼稚?我幼稚?」夏天淇急紅了眼,「是誰先說不把我當弟弟的?」

  「我說的。」周凜淡定地點頭。

  「那,那你還說我幼稚!」夏天淇被某人的刀槍不入害得磕巴。

  「立場不同,」周凜撿起紙袋,把外套丟到夏天淇頭上,「你想和你哥談戀愛?」

  「誰,誰要和你……」夏天淇一把扯下頭上的外套,但是腦袋已經一片混亂了,「你究竟在說你自己還在說泰斗啊?不對,這和戀愛又有什麼關係?」夏天淇乾脆自己揉亂了一頭金毛。

  嚴丞和祁析在旁邊已經內傷了,天王其實很有一套嘛!

  「我說不把你當弟弟,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周凜這些天似乎想通了,乾脆懶得繞圈子。

  直球!

  夏天淇一臉晴天霹靂的傻樣:「哈?」

  「你為什麼那麼在意兄弟關係,還是你比較喜歡兄弟禁斷?」繼續直球!

  夏天淇的面頰開始泛紅,耳朵可以冒煙了:「哈?」

  「本來就不是親兄弟,沒錯啊。為這幾句彆扭這麼多年,你還不幼稚?」周凜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天、天王你……你無恥!」夏天淇的腦袋終於重新啟動了,但是答案匪夷所思。

  這下輪到周凜愣住了。

  「你,你居然戀弟?這是不對的!」夏天淇的思維跳躍幅度出人意表,「你有毛病!」

  周凜挑眉。嚴丞和祁析繼續內傷。

  「天,天王你太無恥了!」夏天淇奪門而出。

  「他不覺得他一邊紅著臉一邊傻笑的樣子完全都沒有說服力?」嚴丞無奈道。

  「哦,」周凜依舊面無表情,「他害羞的時候都是那個蠢樣子。」

  「我覺得我好像看到不得了的事情了。」祁析感嘆。

  「不過,」嚴丞做出最後總結,「他好像確實比較喜歡兄弟禁斷啊。」

  被好友在自己家裡演了一出告白的好戲,是嚴丞從來沒有想過的情景。從當事人到事件過程全都如魔似幻。

  周凜怎麼莫名其妙就「戀弟」了?夏天淇身上居然還有「害羞」這種東西的存在?

  嚴丞不禁搖頭,突發奇想——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穿越到其他平行空間,說不定下一個不對勁的會是自己?

  荒誕的猜測,卻再一次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