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恐懼症是什麼?嚴丞特地上網搜索了一下,居然真的有介紹。幾種解釋大同小異,還把恐懼症的情況分為三種:拒絕型、焦慮型和受傷型。
看來我是拒絕型的?嚴丞摸摸鼻子,饒有興致地看了下去。此類人可能在童年時有過不好的經歷,對自己產生了不信任感。或者,他們成長的家庭環境造成了成年後對愛情不信任。一句話總結:「不想被別人拒絕,所以先拒絕別人。」
真是頭頭是道,說得彷彿真有其事。嚴丞想要嗤之以鼻,卻又猶豫了一下。他確實不願想像被狠狠拒絕的場景,只是記住那個人笑著的樣子就好了。嚴丞勸自己別胡思亂想,但目光觸及那本《葉芝詩選》的時候,心底的騷動卻又隱隱復甦。
曾經有那麼一刻,他對某一個人充滿了繾綣的獨佔欲。這是真實的,並且也是自己不願意接受的。
搞明白了自己的問題,之後的日子嚴丞恢復了常態。他不需要感情半腦思考,只需要將一切交給計畫本就好。理性半腦制定的計畫只要嚴格執行就可以了,不用多想,不允許抗議。這一直是嚴丞的生存之道。
如果一定要對這次事件作出一個總結,嚴丞大概會嚴肅認真地表示:「原來我真的可以喜歡上別人,果然戀愛是本能。」但不論是「戀愛」還是「戀愛恐懼」這樣的詞彙,都不該出現在他的計畫本裡。哪怕出現了,也必須刪掉。
理智告訴嚴丞必須徹底遠離祁析了,於是他再一次停止去博物館,那本剛買不久的《葉芝詩選》也束之高閣。
單方面切斷聯絡並不是個好辦法,但嚴丞也不知道該怎麼向祁析解釋。好幾次拿起手機想給那個人發簡訊,卻又害怕祁析對他百試百靈的魔力會讓他對著隻言片語而動搖。
但是嚴丞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並不是所有人都會默默遷就他。所以當某個週末的午後,嚴丞打開門發現祁析就站在門外的時候,他的世界規則崩塌了。
「你……你……你怎麼來了?」嚴丞總是儘量不去想祁析,只有偶爾在加班歸來時疲憊的間隙裡才放縱片刻。但是再次見到他時驟然作亂的心跳,讓嚴丞不得不承認,想念是會被時間累加的。
「因為好久沒有見到你了。」祁析露出和煦的笑意,對自己的突然襲擊沒有任何表示。
但嚴丞知道並不是那麼簡單,這一次祁析沒有遷就他的規則。不僅不像上次一樣提前打電話詢問,甚至連樓下的門鈴也沒有摁。「有點突然。」嚴丞說著,忐忑地擺出室內拖鞋。
祁析眯起眼睛:「Surprise!」
雖然是突然登門拜訪,但祁析很注重禮儀地帶來了見面禮。一個柚子,一個完整的沒有剝開的柚子。
客人帶來的見面禮如果是水果,主人為了表示高興可以與客人一同分享。但是,一個沒有剝開的柚子?嚴丞有點犯難了。
「給我水果刀,我來處理。」祁析熟門熟路地進了廚房。
嚴丞倚著門,看著流理台前那個認真的傢伙,默默把眼前的場景放入腦內的加密收藏夾。多麼多麼想要擁有這個人。只是這樣安靜看著他,就覺得心裡一片安定,似乎某個空虛的地方被填滿了。
「我每次買柚子都不想讓店家幫我剝,」祁析的動作流暢極了,「柚子皮可以和果肉一起做蜜柚醬,下次教你怎麼樣?不論是涂吐司還是泡蜜柚茶都不錯。」
嚴丞一邊享受著這看起來極自然的對話,一邊又隱隱難過於自己早已決定與祁析沒有更多「以後」。
祁析把柚子果肉分好裝盤,叉上水果叉:「嚴丞,你最近怪怪的。」
嚴丞默默在沙發前坐好,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許多解釋和辯護到了嘴邊又嚥下,只徒留苦澀。
「你上次不是要我給你介紹新的睡前讀物嗎?但是你快一個月沒有來圖書館了。」祁析的聲音依舊悅耳柔和,沒有一絲抱怨,只是有著淡淡的疑惑。
如果我現在說出奇怪失禮的話會怎樣?嚴丞默默生出了一點妄想。如果現在就告白會怎樣?祁析是不是就會徹底退出他的生活?但是嚴丞終究沒有這樣厲害的勇氣,他選擇了一個奇怪的話題:「你有沒有好奇過我為什麼那麼依賴計畫本?」
「強迫症?」祁析偏頭看他。
「一切事情都是有原因,」嚴丞苦笑了一下,「我還不記事的時候父母就離婚了,我從來不知道母親是什麼樣的。小時候我追問過幾次,父親告訴我她有賭癮,完全不能控制自己,這就是他們離婚的原因。」這件事嚴丞沒有對任何人說過,因為它像一個恐怖的陰影。
而祁析只是目光澄然地看著他,等著他的後話。
嚴丞嘆了口氣:「年幼的我不太懂那些,只覺得是不好的事,就漸漸淡忘了。但是懂事後,我慢慢發現自己也是個自制力非常薄弱的人,而且太過情緒化。打電玩就能沉迷到不去上學、喜歡的東西會無節制地想要擁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煩到耽誤做正事。我很恐慌,覺得那就是我從母親那裡遺傳來的性格。」
「所以你開始學會自我控制,」祁析溫言道,「這只是學會自我管理的一個過程。」
嚴丞點頭:「是的,我覺得自己不能這樣下去,我怕父親會討厭我。於是我開始極力克制自己,因為沒有自制力,所有的事情就只是嚴格按照計畫去做就好了。而那些喜歡的事物都再也不要去觸碰就好了。沒有喜好、乏味無趣,就可以完全控制住自己了吧。」
祁析默默注視著嚴丞,沒有再說話。四目相對的一刻,嚴丞覺得祁析那雙溫和的眼眸裡,似乎什麼都知道了,又什麼都不知道。
那些喜歡的事物都再也不要去觸碰就好了。
之後祁析稍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了。他沒有談論嚴丞強迫症的源頭,不再問嚴丞近日冷淡的原因。一切都順利過頭,完全朝著嚴丞希望的方向發展下去。
但是在送走祁析,關上門的那一刻。嚴丞卻覺得全部的力氣都被抽掉了,他扶著門,任由空虛刺痛著自己,卻不敢後悔。
接下來,嚴丞繼續單方面疏遠祁析。而祁析似乎也有所領悟一般,不再主動與他聯絡了。
生活裡少了一個人並沒有想像中寂寞,只是回到了還未認識的狀況之前而已。但是嚴丞偶爾會看著手機發呆、偶爾會在週六的下午感到若有所失。
工作和加班再次成為了嚴丞生活的主旋律,忙到忘記其他事情不知道算是積極還是消極的辦法。可是這一次拚命工作好像失去了作用,工作結束之後的疲倦伴隨著更加令人深陷的空虛。睡著之前大概是一天當中最討厭的時刻,放鬆下來的大腦會忍不住回憶一些事情,也會忍不住做出很多假設。如果沒有認識祁析會怎樣?如果告白了會怎樣?如果在一起會怎樣?到最後,嚴丞只能靠聽著古典音樂CD入眠。
作為一個乏味的普通人,嚴丞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他沒有戀愛,也不算失戀,他不能讓自己毫無理由地買醉一次或是大哭一場,更無法向任何人傾訴。
或許,曾經有那樣一個可以傾訴的人。但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他了。
嚴格自律或者說自虐的生活過了幾週以後,嚴丞收到周凜和夏天淇的邀請。他們準備了一次好友間聚會。
那對笨蛋兄弟算是正式在一起了吧?明明一個月前還曾為他們煩惱過,現在卻是風水輪流轉,被困在奇怪感情問題中的變成了自己。嚴丞覺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個荒誕的夢。
這次夏天淇的聚會總算沒有在他的酒吧舉行了。大概是周凜的要求,這次的聚會選在了周家別墅,而參加的人全是周凜與夏天淇十分要好的朋友。
「我早就想在家裡辦聚會了,」嚴丞剛到場就聽到夏天淇的聲音,「難得天王允許,媽媽也不在家……真是苦盡甘來。」
「說到苦盡甘來,老闆你這次千萬別再失戀了!」酒吧樂隊的主唱說道。畢竟每當老闆失戀期,他就得負責唱悲情歌曲做背景音樂,烘托苦情的氣氛。
夏天淇跳腳道:「小阮你別烏鴉嘴!我讓天王用眼神殺死你!」
「嚴先生……」第一個發現嚴丞的是酒水負責人——酒吧的光頭酒保阿格,看來夏天淇的酒吧今天又不用營業了。
嚴丞隨意拿了杯酒,向夏天淇走去:「雖然是在你家舉辦,但我看你清閒的很。」
「泰斗你來啦,」夏天淇厚著臉皮笑道:「都是好朋友,不要那麼見外嘛。」
「那『聚餐』的『餐』呢?」葉逸雲湊了過來,「有點誠意啊夏天,不許叫外賣!」
「當然沒有叫外賣,」夏天淇得瑟道,「天王和我都有幫忙,不過主廚是祁析啦。」
嚴丞的呼吸在瞬間一滯。是啊,理所當然,夏天淇的朋友當然包括了祁析。
「哦,祁析啊……」葉逸雲意味深長地看了嚴丞一眼,卻不知道嚴丞此刻複雜難言的心情。
「怎麼,說得你很瞭解他似的?」夏天淇問。
「咳,」差點露餡的葉逸雲有些尷尬道,「我是聽泰斗提過。」
嚴丞心亂如麻,完全忘記要幫葉逸雲圓場。哪怕之前計畫沒有完成的情況下,他都沒有這樣迫切地想離開好友的聚會。
「泰斗,上次聽祁析說你在學做菜,要不要露一手?」夏天淇沒有注意到嚴丞的走神。
倒是嚴丞被葉逸雲拍了一下才回過神來:「你不害怕的話可以試試。」
「那還是算了……」夏天淇的目光充滿了不信任。
食物完全是自助式的,祁析大概還在忙著。在場全都是相互認識的朋友,但嚴丞已經無心與任何人寒暄了。他一個人走到二樓的露台透氣。
深秋夜晚的寒意比之前重了許多,露台的冷清與樓下的喧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別人越是熱鬧,自己卻越是覺得冷清吧。特別是想到祁析,嚴丞更覺得自己是期待與難受並存。想要和他見面,卻又害怕和他見面。
因為沒有胃口,或者是怕祁析做出的食物也帶著奇怪的吸引。嚴丞完全沒有下樓的慾望,只是坐在露台發呆。他的心裡甚至慢慢生出奇怪的妄想來,不知道祁析會不會問起自己。雖然在害怕著見面,卻又隱隱期待如果見面了那個人對自己的態度。經過這一段時間,他會怎樣面對我呢?是熱絡還是冷淡?他有沒有生氣,會不會把我當做在意的朋友?
嚴丞有些自嘲地笑,沒想到自己也會有這樣胡思亂想、傷春悲秋的一天。拍了拍臉頰,嚴丞收起心思,下樓以後一定要恢復常態。
順應了嚴丞的意圖,沒有人試圖找一找「乏味泰斗」哪裡去了。反正他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被淡忘也十分正常。
不過冷風吹得差不多的時候,嚴丞還是自己下樓了。因為接下來是周凜和夏天淇還要宣佈他們的戀情獲得圓滿成功。當然,在這個圓滿成功之前,他們像白痴一樣浪費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夏天淇是gay是件眾所周知的事情,而周凜的出櫃讓很多事先不知道此事的人大跌眼鏡。但畢竟在場的都是至交好友,哄鬧了幾句之後便舉杯共祝。
聚會的氣氛到達高潮,可嚴丞卻無暇顧及,他花了大部分精力克制自己不去尋找祁析的身影。
「你剛剛去哪了?」似乎只有葉逸雲發現了嚴丞的暫時消失。
嚴丞面無表情地回答:「吹吹晚風。」
「你今天有點不對勁哦,泰斗。」葉逸雲摸摸下巴,雖是調侃的語氣,眼神裡卻摻雜著擔憂。
嚴丞心裡一暖,卻還是只說:「沒什麼事,最近有點累而已。」
嚴丞這邊正說著話,夏天淇那裡卻起鬨了起來。
「夏天,我剛才就想問了,你們家居然有鋼琴?」
「夏天快彈一首,來一首命運!」
「你們覺得我像是會彈琴的人嗎?這是老爸買給我媽的!」
「是伯母的啊……」
「小阮你是玩音樂的,你來彈。」
「不好意思我只會吉他。」
「我還會彈棉花呢。」
「對了,祁析會彈!祁析來一首,快讓這些傢伙閉嘴!」
在聽到夏天淇說出祁析這個名字的瞬間,因為葉逸雲而分心的嚴丞立刻下意識轉頭看去。
半個月不見的青年沒有什麼變化,在朋友們的哄鬧間依舊好脾氣地笑道:「虧你還記得。」
僅是遠遠聽到久違的聲音,就讓嚴丞心中一酸。
夏天淇愛鬧,不依不饒道:「沒事,隨便彈一首。」
「那我就獻醜一曲,祝賀有情人終成眷屬。」祁析也不推辭,大方地走到鋼琴前坐下。
嚴丞並沒有走近,僅是站在原地注視著祁析,卻無法移開視線。
雖然只是為朋友的聚會演奏,但祁析表現得認真從容。他身姿挺拔地坐定,斂起笑意垂下眼睫,白皙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行雲流水。指尖下流淌出優美的旋律,充滿著浪漫與喜悅。
祁析彈奏的是李斯特的《獻詞》,改變自舒曼創作的藝術歌曲。那是舒曼獻給妻子的結婚禮物——曲集《桃金娘》中的第一首樂曲,有著甜蜜的歌詞,洋溢著熱情與愛戀。在這裡送給夏天淇和周凜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合適,嚴丞微微抿了一下唇角,心情柔軟了下來,不知為什麼好像產生了一種參加朋友婚禮的感慨。如果要他說,這才算是今晚聚會的高潮,不過夏天淇這個完全不聽古典音樂的傢伙大概不太懂吧。
雖然並不可能在場的人都不瞭解這首曲子,但嚴丞還是為自己理解了祁析的用心感到有些暗自高興。嚴丞望著那雙熟悉的手、那個熟悉的人,心潮澎湃。那雙手為他遞過書本、為他處理過水果,此刻,它們在琴鍵上熟練自如地演奏著美妙的樂章。而那個微閉起眼睛、沉浸在演奏中的人,他們曾經有著獨自的小默契,他們曾是那麼十分親近的兩個人。
如果說從前不知道愛戀的心情是怎樣,那麼現在,嚴丞懂了。所有的害怕與逃避都被他遺忘,此刻的他只想握住那雙手,為坐在鋼琴前那個周身縈滿了溫柔彷彿要發出光芒的人,獻上虔誠一吻。
演奏結束後的掌聲打斷了嚴丞的思緒,他立刻回神鼓起掌來。祁析微笑著站了起來,向大家點頭致謝,有一瞬間似乎與嚴丞四目交接。嚴丞覺得彷彿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而祁析卻極自然地轉過頭去與夏天淇說話。
「果然不太對勁啊。」葉逸雲今晚格外的敏銳起來。
嚴丞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衝動過了,不僅僅是動搖,他的自制力大概順應本能地暫時性失靈了。「葉逸雲,你說怎樣才能擺脫患得患失?」
葉逸雲愣了一下,笑道:「當然是男人的方式了。」
祁析和夏天淇說了一會兒話,似乎婉言謝絕再彈一首,然後又對周凜詢問了什麼,轉而向二樓去了。嚴丞一口氣飲盡了一杯酒,覺得自己的手心有些出汗。但他還是決定順應自己的失控,隨著祁析向二樓走去。
當嚴丞到達二樓露台的時候,祁析正斜依著欄杆。他的神情隱沒在陰影裡,一樓的燈光只能遠遠映出他的輪廓。他已不像剛才在鋼琴前那樣風度翩翩、自然挺拔,此刻那剛撫過琴鍵的手指間夾著一支菸。秋夜的晚風夾雜著乾燥蕭瑟的氣息和黑暗中菸草的氣味,冷冷的撲面而來。
「祁析。」嚴丞喚他,莫名的,他能感覺到祁析的心情似乎變得不怎麼好。
「嚴丞,好久不見。」祁析似乎笑了一下。
嚴丞走到他的身邊,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再次聽到祁析說出自己的名字,再次聽到這句「好久不見」,他就不知道如何思考了。
好在他們之間的沉默從來不是尷尬。靜默了片刻,祁析問:「你要來一支嗎?」
嚴丞搖搖頭:「我不抽菸。」停了一下,他又說:「我不知道你會抽菸。」
「唔,」祁析輕笑了一聲,話語呼吸之間也帶著淡淡的菸草味,「讀大學的時候學的,我平時很少抽。」
「嗯,」嚴丞沒有刨根問底,只是又道,「我也不知道你會彈鋼琴,《獻詞》彈得很好。」
「本來想彈《愛之夢》,」祁析吸了一口煙,呼出的菸草香氣在黑暗中像是一種危險的氣息,「但是對於他們來說,還是《獻詞》比較合適吧。
「嗯。」
「你能明白麼?」祁析似乎又笑了一下。
「為什麼這麼問?」
「嚴丞,你總覺得自己對感情笨拙得什麼都不懂,其實你有你自己的敏銳。你不是不懂,你只是不敢懂。」
嚴丞一時不知他是什麼意思,有些忐忑地問:「那如果我想懂了呢?」
祁析搖頭:「我現在覺得,你要是一直不懂就好了。」依舊是嚴丞最喜歡的清亮柔和的嗓音,但是此刻,卻好像失去了以往的溫度。
「如果我懂了呢?」嚴丞沒來由得感到恐慌,祁析似乎在向他傳達著什麼。
祁析嘆了口氣:「我看著現在的你……」
祁析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突然出現的夏天淇打斷了:「祁析……祁析你的手機忘在外套口袋裡了,剛才一直在響。」
被夏天淇打斷以後,這個露台上前一刻還令嚴丞沉溺其中的奇怪魔法消失了。祁析接過手機到室內去回電話,留下夏天淇與嚴丞大眼瞪小眼。
「你們在聊什麼?」夏天淇一臉八卦。
嚴丞沒什麼表情:「聊鋼琴曲。」
夏天淇立刻沒了興趣:「好吧,這個我真不太懂。」
兩人才瞎扯了幾句,祁析就回完電話了:「你們要下樓了嗎?」
「對了,」夏天淇立刻轉移了目標,「你剛才那個電話聯繫人的名字太好笑了,為什麼是『玉面小飛龍』?」
「噗,你發現了?」祁析眯起眼睛笑,「那個是我同事,『玉面小飛龍』是他的愛稱。」
「那我在你通訊錄裡是什麼?」夏天淇一臉好奇。
「嗯,」祁析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把手機通訊錄遞給夏天淇看,「是這個。」
「誒,為什麼會是冰淇淋?」
「因為夏天很熱啊,看到『淇』就想到冰淇淋了。」祁析忍著笑說。這個出處來自「夏天很Hot」,這是夏天淇一個著名的無聊冷笑話。
夏天淇超級不滿意:「看到『淇』不是該想到『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嗎?」
「你的自戀程度和『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瀟灑才高八斗貌似潘安號稱一朵梨花壓海棠,人送綽號玉面小飛龍』不相上下了!不對,你比他雅,哈哈哈,你比他雅。」祁析被夏天淇逗得笑出來。他還是平時那個溫和愛笑的祁析,剛才露台上那似乎暗藏玄機的對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
「對了,泰斗的備註是什麼?不會就是『泰斗』這麼無趣吧。」夏天淇被他笑得急忙轉移話題。
「比『泰斗』更無趣啦。」祁析說道,在夏天淇低頭看的時候,他對嚴丞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正式的朋友』是什麼意思?」夏天淇不懂。
夏天淇當然不會懂,「正式的朋友」只是嚴丞與祁析互換手機號碼時的一句玩笑話。
原來,我依舊只是他「正式的朋友」?嚴丞默默攥緊了手,掌心的刺痛讓他的理智回歸。剛才澎湃的心潮平靜了下來,但「正式的朋友」五個字,卻刺痛了他的心。
嚴丞不記得聚會後來是怎樣散場,自己又是怎樣回家。僅僅一個晚上,他的生活再次天翻地覆。
「正式的朋友」五個字隱隱刺痛嚴丞的心,他從沒有這樣渴望過,渴望自己在祁析的心裡是特別的。不論怎樣愚蠢的外號或者暱稱都可以,他希望自己對祁析而言是特別的。就像祁析對他來說是特別的一樣,好像一場特別的災難,讓他的自制力再次土崩瓦解。
「當你真的愛上某個人,就會心甘情願放下恐懼與偏見,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哪怕飛蛾撲火也在所不惜。」
嚴丞終於相信了葉逸雲的話。他甚至也相信了,愛上某人可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臨睡前,心煩意亂的嚴丞依舊播放他的古典音樂CD。
「我現在覺得,你要是一直不懂就好了。」你是希望我永遠不要明白自己對你的感情嗎?你被夏天淇打斷的那句話是什麼?今晚似乎不小心看到了你的另一面?
祁析,從一個討厭的人,變為一點默契,變為一場災難,變成一個謎團。
現在回想起來,露台上的那一段記憶好像一場難解的夢……
祁析從夏天淇的聚會上回來,覺得心煩意亂。
不是約好各自退回自己的世界嗎?嚴丞灼熱的視線又是怎麼回事?手腕上已經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疤痕,突然一陣刺癢,祁析不耐煩地抓撓幾下,留下紅色的抓痕。
這天晚上,祁析幾乎無法入眠,乾脆坐到鋼琴前,一遍又一遍地彈起李斯特的第三首《愛之夢》,不用看譜不管節奏,只想借此發洩心裡鬱結的情愫。
在音樂中睡去的嚴丞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不記得夜晚真正的夢境裡,那個周身縈滿了溫柔、彷彿要發出光芒的人為他演奏了無數遍《愛之夢》。而他,也依照之前的心意,獻上了自己飛蛾撲火般、虔誠的一吻。
無法記得的夢,才是一場真正的愛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