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武林大會

待宋青書與殷梨亭返回武當已是五月末,兩人跨入真武大殿時武當弟子早課後的演武仍未結束。正在大殿內練習拳法的葉輕泉一見著宋青書就撲了上去,興奮地又叫又跳:「宋師兄,我今年的拳法考校得了第三!師父說不出五年,武當三代弟子中拳法一道必無人是我的對手!」宋青書彎下腰習慣性地想伸手抱他,葉輕泉又不樂意一閃身躲開了去,只紅著臉道:「宋師兄,我都大了!」

宋青書啞然失笑,當年那個無論到哪都要跟著他的稚童一眨眼也十二歲了,抱他還會害羞,當下收回手臂屈起指節在葉輕泉的額頭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既是如此,平日練拳更要用心才是,不可荒廢天分!劍法考校誰為最優?」

「還是馮師兄!」說起馮默之又是本次考校的劍法魁首,葉輕泉就是一臉怏怏不樂。「唐師兄今年拿到了第二,師父說明年他們之間必有一場苦戰。」

「今年拳法方師兄優勝,輕功屬常師兄最絕。」馮默之此時也走了過來,並不在意葉輕泉明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只望著宋青書道,「自從宋師兄不再參加考校,這首座的位置大伙就都有了指望。卻是不知默之何時有幸能與宋師兄比試一場?」

葉輕泉聽聞馮默之提起「首座」二字又是不屑地撇撇嘴,他雖入門較晚卻也知道當年宋師兄這個三代首座可是劍法、拳法、輕功皆為最優才算數。如今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馮默之都能算「首座」了。然而不待他出言譏諷,宋青書已然摁著他的頭頂將他趕到身後,笑著推辭:「你知道我氣不夠。」

馮默之卻不理會他。「五年前宋師兄說這番話我還信,五年後……你若還沒有長進,也沒資格當我們的大師兄!」自五年前宋青書開始隨張三豐習武起,大伙再不曾見他在人前展露武功。有太師父親自調教,他如今的武功究竟精進到何種地步,說實話,大伙都很好奇。因而竟難得地無人從中勸阻馮默之,只聽得他勢在必得地補充:「若是不能勝了你,我這個劍法第一終究徒具虛名。」

便是被宋青書趕至身後的葉輕泉此時竟也倒戈,一臉興奮地疊聲高叫:「宋師兄!揍他!揍他!」

宋青書卻不多言只望著馮默之不住苦笑,這些年他雖不再參與每年的考校,練功也常常是獨自一人,可他卻一直在與馮默之一起研究他們馮家的家傳劍法,試圖將這套散佚的劍法劍訣補全。他的劍法究竟如何馮默之是知道的,他提起比試只是想助他在眾師弟中立威,證明他仍是武當三代首座,無人可以取代。只可惜宋青書本人對此毫無興趣,若是他沒有記錯今年便是六大派約定圍攻光明頂剷除明教的時候了,那個在武林中震懾寰宇、群雄低首、無人能攖其鋒芒的張無忌即將橫空出世,同為武當第三代弟子,宋青書又算得了什麼?武當三代首座之名只不過是在這個笑話上再多加一個樂子,絲毫不值得他的好兄弟為此犧牲。

好在,並未走遠的殷梨亭看出了師侄的不情願,在人群外揚聲喊道:「青書,快些!別讓太師父等你!」

宋青書如聞天籟,急忙對著馮默之燦然一笑:「來日方長,馮師弟!」分開人群向紫霄殿內走去。

才向太師父、爹爹以及幾位師叔匯報了這次去大都的情況,宋遠橋便已皺起了眉峰。「如此說來,這陸舫德怕是不會接受這筆交易。青書,爹爹早說了小江園賣一千兩黃金一斤,你過於托大!這些年你海運的買賣做地順風順水,也不意味著你有這能耐趟元廷這渾水。」

當初宋青書提議將小江園高價賣給元廷換取金銀,這定價宋遠橋就反對,能帶著茶葉去大都見陸舫德還是眾位師叔從中說項的結果。宋青書輕輕一笑安撫宋遠橋道:「爹爹且寬心,這小江園必不會賣不出去。這些時日六叔與我在大都打探消息,這陸舫德投效的七王爺正是在太僕寺任少卿,他們若是出不起價以馬匹易市也是可以的。我聽聞大元皇帝酷愛好茶,小江園天下一品一年也出不了十斤,以馬匹交易,再將其獻給皇帝邀寵正所謂惠而不費。這筆賬陸舫德不會算,七王爺一定會算。」

宋青書話音剛落,眾人的眼睛便是一亮,這些年紅巾軍與元人交戰正苦於缺少戰馬。莫聲谷與紅巾軍首領劉福通大有交情,也曾受他托付向色目人購買戰馬。只是戰馬生來嬌貴,不堪海路顛簸又費時耗銀,是以效果不彰。若是青書真能談成這筆買賣向元廷買馬,可謂是就食於敵一石二鳥。殷梨亭心中怪異不禁問道:「青書你既然早有決斷,為何這次見陸舫德卻不曾提起?」

宋青書好笑地望了殷梨亭一眼,武當門下果然除他以外俱是謙謙君子毫無心機。「六叔,行商買賣若是一開始就讓對手看穿了底牌,那就沒戲唱了!」

此話一出眾人都笑了起來,張三豐邊笑邊撫著長鬚勸宋遠橋道:「遠橋,正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行商買賣的事你就由著青書折騰吧!」

宋遠橋無奈地搖搖頭也不再多言。所謂無農不穩無商不富,如今武當派要養活那麼多人只憑耕種土地是決然不成的了。他雖擔心愛子常與商賈往來沾染了太多的銅臭氣,卻也明白如今武當這麼大攤的買賣,也的確只有青書這七竅玲瓏心才能撐得起來,換了任意一人,武當都要賠地當褲子不可。

張三豐見宋遠橋不再吹毛求疵也就順勢提起了第二件事。「買賣的事既然急不得就暫且放一邊,為師卻是收到了少林寺空聞方丈著人送來的書信,定在下月初十於少林召開武林大會,共商圍攻光明頂剷除明教之事!」

「紅巾軍已與元廷勢成水火,少林偏要在這個時候圍攻什麼光明頂,不知他們究竟是把自己當漢人還是當蒙古人!」宋青書不耐地皺起眉峰低聲嘀咕了一句,紅巾軍起自白蓮教,而白蓮教正是明教分支,此事天下皆知。明教被圍攻,白蓮教焉能置之不理?

張三豐提起這個話題武當諸俠亦是不快,只是正道武林向來以少林馬首是瞻,明教自從陽頂天陽教主仙去後久未定下教主人選,教中子弟無人約束胡作非為禍害武林亦是實情。少林以維護武林公義為名號召群雄圍攻光明頂,武當雖心知時機不對卻也無法說什麼不是。如今聽青書抱怨雖說心有慼慼,然為了正道手足之情宋遠橋仍是呵斥道:「青書,慎言!除魔衛道本是我輩俠義中人分內之事,便是事不可為我等又豈能不為之?」

宋青書滿臉不屑地冷哼一聲,將頭扭向一邊不說話了。

俞蓮舟沉吟片刻卻又忽然言道:「明教與各門各派俱有恩怨,圍攻光明頂之事十有八九無可避免。為今之計但求心之所安,唯有盡力而為何計成敗。只是我武當教養弟子也是不易,這次圍攻光明頂不如由我等出馬,門下二三代弟子學藝未精,去了也不過是徒自送命。」

「爹爹,我要去!」宋青書聞言急忙揚聲大叫,圍攻光明頂危險不在明教而在朝廷,若是他不去如何能避免被汝陽王府下毒?

宋遠橋瞪了他一眼,沉聲道:「你是大師兄,縱然旁人都不去你也非去不可!」宋遠橋雖疼愛兒子卻也更明白身為大師兄的擔當,如何會讓兒子逃避責任。聽聞宋青書自動請纓,心中更有幾分慰藉。

幾個弟子各個穩重幹練,張三豐也樂得當甩手掌櫃,只向莫聲谷與宋青書溫言道:「下個月的武林大會,聲谷,你與青書走一趟吧。」張三豐同樣心知少林這次的倡議算是搔到了各大派的癢處,圍攻光明頂之事已無轉圜,既是如此這武林大會派遠橋去與派聲谷也沒什麼分別了。倒是他的小徒孫青書生來機靈、智計百出,又兼眼明心亮洞悉世情,若能在武林大會上提醒各大派一二,勿使生靈塗炭過甚也算是大功一件。

被張三豐看好的宋青書果然極明白他的心意,目光一轉便已瞭然,當下與莫聲谷一同肅聲領命再無怨言。

待商議過一個月後的武林大會,宋青書又抽空去看望了六嬸。程小姐嫁予殷梨亭至今已是兩年有餘,夫婦二人琴瑟和諧舉案齊眉當真是羨煞旁人。如今這位殷夫人已有四個月的身孕,丈夫出門一個多月,她總要問上一問。

宋青書幹這等通風報信的事也算是熟門熟路,自打六叔成婚以來每回他出門在外,回來之後六嬸總要打著關心丈夫的旗號找宋青書問一問,殷梨亭在外面可又做了英雄救美之事?宋青書與殷夫人的這等勾當太師父與武當諸俠人盡皆知,唯有殷梨亭本人蒙在鼓裡。宋青書以為以六叔天性中的單純執著,六嬸這輩子都勿需擔心六叔會因英雄救美之舉給她帶回一個好妹妹。只可惜女人心海底針,宋青書上輩子沒有看透周芷若,這輩子同樣看不透殷夫人。殷夫人在丈夫面前能有多溫婉體貼識大體顧大局,就能在他面前有多敏感尖銳猶如妒婦!如今殷夫人身懷六甲,宋青書唯一能做的只是老實更老實。「此行六叔與侄兒去了大都見茶商陸舫德,那陸舫德原是元廷七王爺的……」

「說重點!」殷夫人不耐煩地打斷他,曲起指節敲著桌面。

「是!」宋青書低眉順目,立即將話題跳至重要劇情。「那日我與六叔前去查看元廷的馬場歸來,正巧遇到陸舫德的獨生愛女郊遊返家,她的馬車不慎陷在懸崖邊,是六叔將她救了上來。」

「為何不是你出手?」殷夫人聞言不禁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宋青書眼觀鼻鼻觀心,誠懇地道:「六叔的輕功遠在侄兒之上。」

殷夫人自得地一笑伸手撫了撫微突的小腹又冷聲發問:「她美嗎?」

「與六嬸猶若雲泥之別,給六嬸門外灑掃都嫌粗糙!」宋青書神色沉穩語氣淡泊,這輕描淡寫卻又刻薄無比的話語,讓人半點都想像不到竟能出自他這等俊邁有風氣的少年人之口。

殷夫人的眉梢略有放鬆。「她見了你六叔就不曾有什麼逾矩之處?」

宋青書恨不能仰天長歎,女人啊!旁的女子無視自己的丈夫,她要生氣,大罵那些女人有眼無珠;反之若是稍有懷春之心,她還要生氣,認為她們不知廉恥。他默默地從懷裡取出一隻香囊放在桌上。「這香囊原是陸小姐托我轉交六叔謝他救命之恩,侄兒心想六叔既已婚配,此事當由六嬸處置。陸小姐的心意六叔絲毫不知,六嬸大可放心!」

「那只呆頭鵝!」殷夫人溫柔而甜蜜地嗔怪了一句,順手抄起剪刀將香囊絞地粉碎。一邊絞一邊又揚著眉誇讚宋青書:「青書侄兒,我和爹爹一直都以為武當上下唯有你,才算是聰明人!」

宋青書沒有半分得色,只乖巧地回道:「全賴六嬸教導有方!」

殷夫人半捂著唇嬌笑兩聲,慢條斯理地道:「真是知情識趣!將來也不知誰家的好女子有這等福分嫁你為妻?」宋青書只躬身退後一步訥訥不言。殷夫人也不在意宋青書在男女情事上的無趣,取出一封書信遞給他。「這封書信還要勞煩你代我轉交你那半個師娘!」

宋青書眉心抽了抽,易夫人便易夫人,什麼半個師娘?若是旁人不知他向易天海學了驚鴻刀法,定要懷疑爹爹的清譽不可!「六嬸說哪裡話,能為六嬸效勞原是侄兒的福分,這封書信侄兒一定盡快交予易夫人之手。」刻意加重「易夫人」三個字,「侄兒告退!」若是世間女子皆如六嬸與易夫人,做道士也未嘗不是一件快事!

「去吧!」殷夫人隨意地揮揮手將宋青書趕出門去,顯然過河拆橋的技能熟練已極。

宋青書才退出庭院便見著了一臉黑沉的莫聲谷正鄙夷地望著他。「諂媚!小人!」

宋青書面不改色,理直氣壯地言道:「七叔,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六叔與六嬸,我當然選擇寧可得罪六叔,也絕不得罪六嬸!」

莫聲谷被宋青書的無恥言行給噎了個倒仰,想起不久前他提醒六哥重振夫綱管教夫人,而六哥一臉茫然的表情又是一陣無語。莫非,這便是所謂無知的幸福?女人啊!可怕的女人啊!

【小劇場】

武當食物鏈示意圖:

張三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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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遠橋 俞蓮舟 俞岱巖 張松溪 殷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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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聲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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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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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