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軍取得大勝,宋青書卻仍不高興。原因無他,王保保又跑了!清晨時分,義軍將孛羅特穆爾所率元軍徹底擊潰,宋青書帶著騎兵追逐數十里,將棄軍而逃孛羅特穆爾生擒活捉,可卻始終不曾見到王保保的身影。
是以,贏得這場大仗人人歡欣鼓舞,唯有宋青書仍舊怒氣難消。大戰之後,義軍們與丐幫弟子人人疲憊不堪,便在密林之中暫設行轅,稍事歇息。然而這些原本橫七豎八躺了一地,踢也踢不起身的漢子一見宋青書手握馬鞭殺氣騰騰地闖入轅門,竟同時連滾帶爬地讓開一條通道,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目送著宋青書大步穿過行轅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殷梨亭與莫聲谷二人正隨在宋青書身後,見他一張臉怒地沒有半點血色,莫聲谷不由追上幾步,安撫道:「青書,也許王保保早已身死,只是將士們一時還未清點出他的屍首。」
「不可能!」宋青書惡狠狠地道,「王保保智計遠勝孛羅特穆爾,孛羅特穆爾都差點跑了,王保保還需提嗎?」
眼見宋青書怒成這樣心思竟仍能用,殷梨亭與莫聲谷不由同聲哀歎。他們這師侄什麼都好,唯一可憾者,心眼太小!兩人正無可奈何,猶尾隨在殷梨亭與莫聲谷身後的韓山童、朱元璋、徐達、王烈等亦走上前來。這次明教義軍與元兵交手,彌勒宗弟子被困安慶,白蓮宗弟子前來相救卻被孛羅特穆爾以圍城打援之計堵在霍山,若非宋青書,只怕兩宗派弟子俱已成為元軍刀下亡魂。若論功勞,宋青書當屬首功。宋青書用兵這般了得,韓山童再不敢輕忽於他,上前拱手道:「今次若非宋少俠,我兩宗派弟子俱落入孛羅特穆爾轂中。」
見韓山童上前致謝,宋青書的神色稍緩,輕聲回道:「若非韓首領麾下精兵,在下縱有改天換日之能亦難挽狂瀾。」說到此處,他的神色不由一頓,只恨聲道,「可惜終究讓王保保跑了!此人亦是一時名將,他日必定是義軍生死大敵!」
安慶之圍順利化解,彌勒宗弟子便在皖南立穩了腳跟,與駐紮河南的紅巾軍聯手,甚至可以徐圖南京,形式一片大好,義軍上下人人喜氣洋洋。然而眼見宋青書仍兀自揪著王保保不放,王烈終是忍不住大聲道:「青書,但凡你在戰場了勝了王保保,便是給他笑話兩句有如何?且放寬心,早晚有捉到他的一天!」王烈一語出口,眾人的神色俱顯尷尬,喉間輕咳的聲響此起彼伏,顯然桐城之外王保保的幾句笑話早已傳入他們耳中。
宋青書見他們各個轉頭不敢看自己,哪裡不知王保保的話他們早已有所耳聞,登時心情更壞。連與他們繼續寒暄的興致也欠奉,只管扭頭恨恨地往自己的營帳行去。卻在此時,身後有一名壓著孛羅特穆爾的紅巾軍上前稟告:「宋少俠,這韃子說……說……」
宋青書正是怒氣沖沖,如何忍得這名紅巾軍說話這般吞吞吐吐,當即扭頭質問:「說什麼?」
「說願以黃金十萬兩換自己一命。」宋青書一聲怒喝,那名紅巾軍頓時心中一凜,急忙來了個竹筒倒豆子。他雖為孛羅特穆爾回稟,心中卻並不情願放孛羅特穆爾一條生路。然而義軍自起事起,便一直缺少糧餉,韓首領究竟會不會答應,他也不知。
「你們很缺這十萬兩嗎?」怎知話音方落,宋青書便厲聲喝罵。孛羅特穆爾亦是名將,若是將他放了,他日帶給義軍的損失何止這十萬兩黃金?
那名紅巾軍脖子一縮,再不敢言聲。
宋青書卻在此時轉身冷冷地望住了灰頭土臉的孛羅特穆爾,一字一頓地緩緩言道:「韃子殺我們漢人的時候,可曾給我們機會贖回自己的性命?」宋青書此言一出,一眾義軍即刻對孛羅特穆爾怒目而視直欲殺之而後快。
孛羅特穆爾見狀心知已無幸理,不由望著宋青書嘶聲道:「漢人的性命等同於一頭驢!」
孛羅特穆爾話音未落,宋青書已一揚手中馬鞭,只聽馬鞭在半空中發出「啪」地一聲振響,狠狠抽在那張至今仍桀驁不馴的臉孔上,孛羅特穆爾那張陰沉的面龐上頓時劃出了一道血痕。宋青書冷冰冰地望著他,輕聲道:「孛羅特穆爾,你的狗頭,一文不值!」密林中的一眾義軍聞言即刻轟然叫好。
孛羅特穆爾出身高貴,如何受得這般羞辱,頃刻咆哮一聲,掙扎著往前撲來,要與宋青書同歸於盡。然而他雙肩為紅巾軍所制,方才挪出兩步,膝彎又中了莫聲谷彈出的兩顆小石子,狠狠地跪跌在地。他卻仍不死心,只梗著脖子用力瞪著宋青書,頸項間的青筋根根爆起,低吼著:「宋青書!宋青書!」似乎是要生吞他才甘心。
宋青書卻毫不畏懼,只一聲令下:「拖出去,砍了!」
宋青書統領紅巾軍連勝兩場大仗,紅巾軍上下對他已是極為敬佩,聽他一聲令下,那名紅巾軍即刻大聲稱是,將孛羅特穆爾拖了出去。急促的追魂鼓響起,不多時,孛羅特穆爾的人頭便血淋淋地掛在了轅門口。一眾義軍見狀不由同聲喝彩,自七年前紅巾軍起事,孛羅特穆爾乃是他們殺的身份最高的蒙古大將。孛羅特穆爾的死足以令天下震動,元廷的江山也就更加岌岌可危。
宋青書用兵如神又當機立斷,徐達早已心悅誠服,他在安慶便已向宋青書回稟過彌勒宗義軍的情況,此時大戰告終,竟仍熟門熟路地向宋青書回稟:「宋少俠,我彌勒宗弟子此戰俘虜元兵千餘人,不知該如何處置?」
徐達此言一出,殷梨亭與莫聲谷的心中竟同時「咯登」一聲。眼見宋青書的眸光漸漸變深,莫聲谷不由更為驚慌,急忙上前一步,大聲道:「青書,莫令你爹爹為你憂心!」
宋青書卻在此時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微微閉上了雙眼,他的心頭再度浮起了那對蒙古人與漢人夫婦的身影。隔了一會,宋青書方低聲言道:「七叔,有些事明知是錯,也總該有人去做。倘若真有孽報,便報在我一人身上罷!」說著,他的眉間劃過一道厲色,凝聲道,「一個不留!」
宋青書一聲令下,殷梨亭與莫聲谷同時變色。兩人正欲說話,王烈卻忽然高喝一聲:「好!」宋青書剿滅鄂中蒙古駐軍之後,被張三豐拘著念了一年道藏的事他早有耳聞,心中卻是有些不以為然。「蒙古人若是與咱們漢人相安無事,手上不曾沾上咱們漢人的血,咱們自然不該濫殺無辜。可這些元軍,各個惡貫滿盈何須憐憫?」
殷梨亭也知王烈說的是正理,然而他們阻止宋青書卻並非因為憐憫這些血債纍纍的元軍。「青書是武當未來掌門,殺心這般盛,終究有傷陰騖……」他擔憂地望著宋青書,嘴唇蠕動了兩下,還是把「只怕不得善終」一句給嚥了回去。
哪知殷梨亭話音未落,常遇春已然朗聲說道:「大丈夫頂天立地,當存濟世報國、建立功業之心,若是碌碌一生,縱然年過百歲,亦是徒然多耗糧食而已。宋少俠用兵這般了得,你們武當派不會用人!」
常遇春把話說到這個份上,殷梨亭與莫聲谷還能說什麼?唯有苦笑而已。武當七俠心存俠義,自然也知當濟世報國。可身為長輩,他們更希望宋青書能一生安泰順遂。
卻在此時,轅門外忽然傳來陣陣喧嘩,有一個聲音高聲喊道:「教主!是教主到了!」緊接著,不少「參見教主」的呼聲便在這片密林之中斷斷續續地響起。此時韓山童、朱元璋、徐達等俱立在宋青書身側,能夠被義軍上下稱一聲教主的唯有一人——張無忌!
思及此事,韓山童等人同時神色一凜,急忙向宋青書拱拱手,這便大步向轅門口走去。眾人走出轅門,果然見到張無忌正在范遙、韋一笑二人的陪同下緩緩向行轅而來,在他的身邊還跟著一名清麗絕倫的妙齡女子,那名女子自然便是峨嵋派掌門周芷若。見到張無忌在此出現,韓山童急忙搶步上前,跪下施禮道:「白蓮宗弟子韓山童,參見教主!」
韓山童方一跪下,他身後一眾義軍便隨之跪倒,同聲高喊:「參見教主!」白蓮宗與彌勒宗俱是人多勢眾,這整齊的呼聲便如山崩海嘯一般氣勢十足,教人悚然動容。
宋青書見此情形卻只自失一笑,他雖見著了周芷若正在張無忌身側,可卻不願這時上前,便轉身向自己的營帳走去。然而他征戰一夜精力早已耗盡,方才與韓山童等人閒談許久也不過是強自支撐,此時才又踏出兩步,腳下一個趔趄,身形微微一晃,竟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青書!」莫聲谷見狀登時一驚,急忙走上前來出手扶住他,使他不至倒下。
宋青書無力地擺擺手,低聲道:「七叔,我有點脫力。」說著,他再也忍耐不住只埋下頭不住喘息。
莫聲谷見他面色慘白,手指緊緊抓著那張鬼面面具,由於用力過猛,指端俱已微微泛白。而他的身體也在微微發顫,額上的汗珠順著髮鬢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粗重的喘息一陣急似一陣。莫聲谷見狀不由輕輕皺眉,伸手入他甲冑,這才發覺甲冑之下的,宋青書的身體滾燙肌肉緊繃,一身衣袍卻早已汗濕,緊緊地貼在身上。「怎麼也不早說?」他輕聲埋怨,心中卻也實未曾期待宋青書的回答。似乎早已心知,事關大局,他這個師侄從來習慣隱忍。
殷梨亭卻知這個師侄向來愛潔,不由道:「再累也先起來,坐在地上成什麼樣子?」
怎知宋青書方一開口便被嗆住了,著實答不出話來,只一邊咳嗽一邊急喘。這喘息又輕又促,只聽得莫聲谷面紅耳熱心慌意亂。
王烈並非明教弟子,不曾上前去迎張無忌。他見宋青書身體孱弱,不由皺眉道:「青書,你如今該有二十三了罷?」
宋青書見王烈突然問起他的年紀,不明所以,只茫茫然地微微點頭。
「要抓緊啊!」王烈語重心長地道,「正所謂時不我待,漢時霍去病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死啦!」
宋青書聞言登時目瞪口呆,正不知如何回應,張無忌與韓山童等人交談了數句,又率眾向他走來。
見到宋青書落拓狼狽地坐在地上,身上的玄色鎧甲幾乎被血跡染為暗紅,張無忌不禁微微挑眉,望向宋青書的神色竟是頗有些捉摸不定。張無忌早知宋青書尤擅兵法,然而他卻並未十分放在心上。宋青書在萬安寺中出謀劃策化解汴梁之圍,他也只當是宋青書擁有前世記憶,料準了汝陽王會如何佈置。然而這一次的安慶之戰,張無忌卻很清楚,無論是歷史上還是原著中,俱不曾發生。方才聽徐達所言,安慶之圍全賴宋青書扭轉乾坤,他還有些不信,如今見宋青書甲冑上的斑斑血跡與纍纍傷痕,他已是不得不信。簡單地與殷梨亭、莫聲谷二位師叔見過禮,他便又鄭重其事地向宋青書躬身一禮,低笑著道:「安慶之圍,多賴宋師兄仗義相助,無忌銘記在心!」
宋青書渾身直如散架一般,半點動彈不得,竟似堂而皇之地受了張無忌這一禮。只見他深深喘過兩口氣,方有餘力開口道:「義所應為,張師弟不必放在心上。」
宋青書這般輕描淡寫毫不居功,張無忌不由頗覺有趣地微一挑眉,忽然伸手與身邊的周芷若的十指相扣,輕聲道:「無忌與芷若患難相扶,已由義父做主盟定終身,不日便將成親。屆時,還請宋師兄賞面來喝杯喜酒。」
張無忌這兩句話同樣輕描淡寫卻暗含深厚內力,清楚地便好似在一眾義軍的耳邊響起。是以他話音方落,行轅之內即刻響起了巨大的歡呼聲,無數個聲音同聲高呼:「恭喜教主!恭喜教主夫人!」周芷若立在張無忌身旁羞地滿面暈紅,可一雙美目卻只深情繾綣地注視著張無忌,顯然對張無忌的這個決定她也是歡喜的。
殷梨亭與莫聲谷聞言,不由同時蹙眉面露不悅。殷梨亭心性仁厚,只覺張無忌在宋青書的面前提及他已與周芷若定下婚約大為不妥;莫聲谷見過趙敏熟知靈蛇島的內情,更加知曉師侄的苦楚,已是怒氣勃發,幾乎要破口大罵張無忌一聲「欺人太甚」。然而,事件的主角宋青書卻不為所動,只見他平靜地望了周芷若一會,低聲言道:「恭喜!」
方纔一眾明教義軍的高聲呼喊周芷若可以不理,宋青書是張無忌的師兄,他的話周芷若卻不能不做回應,這便微微屈膝,柔聲道:「多謝宋師兄!」
張無忌見宋青書雖說形容狼狽卻也始終不曾有半點失態,又是一笑,只道:「宋師兄且好生歇息,待有閒暇,我們兄弟二人把酒言歡重敘別情!」說著,便拉著周芷若的手轉身走了出去。
張無忌一走,范遙與韋一笑自然隨行,韓山童、徐達等人也一樣恭送至轅門口。眼見他一路行去,一眾明教義軍各個低頭施禮,這般氣派,殷梨亭的心中竟忽而有些況味莫名,似乎遠不如在武當派初見張無忌攜明教弟子呼嘯而來時那般欣喜。
宋青書卻不在意這些,他在地上坐了一陣,稍稍積攢起一點力氣,便掙扎著站了起來。
正立在宋青書身側的一名紅巾軍見他面白如紙,身子搖搖晃晃,瞧著極之虛弱,不由心中一慟。他凝視了宋青書片刻,忽然單膝落地,抱拳施禮道:「多謝宋少俠救命之恩!」
宋青書聞言只是一怔,尚未及反應,立在他身後的數名紅巾軍也跟著單膝跪地,同聲喊道:「多謝宋少俠救命之恩!」
緊接著,又是一群紅巾軍隨之跪倒,跟著喊道:「多謝宋少俠救命之恩!」只見一群傳一群,不一會,整個行轅內的明教義軍與丐幫弟子俱已跪倒在地,先後放聲大喊:「多謝宋少俠救命之恩!」這喊聲猶如海浪一般層層湧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浩浩蕩蕩聲勢萬鈞,直教整個行轅都熱血沸騰。男兒血性豪氣,原來慷慨至此!
不多時,便是連方才走出不久的張無忌等人也被驚動,忍不住轉頭回望。見到這般心悅誠服、擁戴忠忱的場面,張無忌不由輕聲一歎,神色複雜地道:「人心所向,天下之望!」
宋青書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隔了一會,他轉頭望向身後的莫聲谷。莫聲谷雙眼泛紅,只沉默地望著他微微而笑。
【小劇場】
導演:張教主,啥感想?
無忌:我才是主角!我才是主角啊!
青書:這句話我也經常說,無忌,慢慢你就習慣了……
無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