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也許他一直怨恨的,並不是她的死亡讓她把沒有還清他的都帶到地下,而是因為她離開了他。

殘忍地、絕望地離開了他。

顧寧川始終不肯正視這個問題。他認為自己恨那個女人,一恨就恨了十幾年。他折磨她凌辱她讓她痛苦煎熬絕望,最後活生生把她逼死。他不會心軟跟後悔,他只是——他只是有點悵然若失。

只是悵然若失而已。

琴傷沒有掙扎,她的力氣跟顧寧川比起來無異於是蚍蜉撼樹。小手被反剪到身後,顧寧川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上,她別過頭,精緻美好的側顏溫婉恬靜,長長的睫毛烏黑捲曲,唇瓣飽滿鮮紅。顧寧川服從心底的渴望,吻住琴傷的唇,突如其來的滿足感瞬間盈滿心房,這麼多年空落落的心似乎被填滿了。

抱著琴傷的感覺和抱著那個女人一樣,只是她活著的時候,他從來不敢擁抱。她死了,他依然無法觸摸。抱著她的感覺,應該就是這樣吧。顧寧川閉上眼睛,懷裡的女人纖細瘦弱的可怕,可就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女人,卻能填補他空蕩虛無的心。

他終於可以抱她,但卻是從另一個女人的身上尋找她。顧寧川說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麼,矯情犯賤,明明恨她,還想抱她,她活著的時候不曾給予一個笑容一點溫暖,死後卻又從別人身上尋找她的影子。自己這是在做什麼?

琴傷怔怔地被顧寧川抱在懷裡,忘記了掙扎與逃脫。原來他的懷抱也如此溫暖,他的胸膛也可以給她遮風擋雨的安全感。可這一切為什麼不早點發生呢?非要等到滿目瘡痍面目全非的時候,才讓彼此知曉。

顧寧川還想吻她,可打斜裡伸出一隻大手將她纖腰攬住,一把勾走。狐狸眼不笑了,唇角的弧度隱隱有著慍怒,他沒找顧寧川,而是瞪著琴傷:「不是叫你乖乖地不准跟野男人糾纏?」他只是去拿點東西然後被人圍住了幾分鐘,她居然就到了另一個男人懷裡,還用那麼專注的眼神看著對方!她是不是忘記了現在她是誰的女人?不乖的小孩需要好好教育才行。

狐狸眼的懷抱同樣溫暖與安全,琴傷冰冷的肌膚貼在狐狸眼的懷裡,隱隱傳來一絲暖意。她把小臉埋進他胸膛,狐狸眼身上的味道十分好聞,琴傷說不出這是什麼味兒,但就是好聞。

看到她難得貓兒似的依賴姿態,狐狸眼滿腔的怒氣頓時平息,他暗自心驚於琴傷對自己的影響力,可對於這種被牽絆的感覺,他非但不覺得恐慌和厭惡,甚至還有一絲喜悅和期待!不過現在這不是最主要的,他得先解決她招來的男人才行。

「顧先生對我的女人動手動腳,這樣不好吧,畢竟這裡熟人很多,被人瞧見或者傳出去,都不好聽。」

顧寧川死死地盯著琴傷,冷笑道:「我可不在乎什麼名聲,倒是你,真把妓女當寶了?」話說完,心口卻突然一陣刺痛,好像看到了那個女人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憂傷,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誰要她的對不起?!她毀了他這輩子所有的美好,區區一句對不起就想挽回?沒門!「我願意出十倍的價錢,把她給我。」說著,便伸出手要從狐狸眼手中接過琴傷,卻被狐狸眼躲開了。

「不好意思,正巧我也不缺錢。」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地撫弄著琴傷柔軟的腰肢,感覺到她因為怕癢又朝自己的懷裡瑟縮了下,狐狸眼露出滿意的笑容:「這世上可沒有哪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給自己戴綠帽子的。」

「別告訴我你是認真的。」顧寧川微微瞇起眼,他只看得到琴傷的背影和半邊側臉,她始終在狐狸眼懷裡一動不動,任由他們把她當做貨物評說——就像是這一切跟她完全沒有關係。她將會被誰帶走,會遭遇怎樣的對待,她都不在乎,也都不關她的事。

就跟那個女人一樣。不管他對她做什麼,她都默默接受,從來不哭,從來不求饒,從來不乞求他的愛憐。

她怎麼可以和那個死去的女人這麼像!

「我就是認真的。不過,顧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假如我把琴傷給你,你準備怎麼對她?」

他準備怎麼對她?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邊,裝作那個女人從來沒有離開過,也裝作這世上不是只剩自己一人,裝作其實還有人陪伴著自己,裝作他一點也不想念她。

見顧寧川答不出來,狐狸眼笑了,勾起琴傷的小臉親了一口道:「走,吃東西去。」帶著她到沙發上坐下,端過盤子,叉起一塊小蛋糕示意她張嘴。

琴傷哪裡吃得下。她勉強張開嘴含進一口,在嘴裡磨蹭了好半晌也沒能嚥下去——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她真的吃不下。這些美味的食物她根本嘗不出來是什麼味道,泥巴和神戶牛排,她怎麼吃都是一個味兒——就是沒味兒。

見她咽的困難,狐狸眼也不為難她了,捧起她的臉,用自己的舌尖幫她把嘴角的奶油舔去,柔聲問:「不好吃?」

琴傷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表示不是食物不好吃,而是自己吃不下——沒有人知道她沒有味覺的事情,哪怕是言七。她們只知道她不愛吃東西喝水,卻不知道她其實根本就沒有味覺。酸甜苦辣鹹……這些在她的生命裡都是空白。

空白的嚇人。

顧寧川在面前站了一會兒,慢慢地走過來,坐到她身邊。琴傷不由自主地看向他,漂亮的黑眼睛慢慢地眨著,瞳孔裡真實的反應出他的身影。顧寧川迷濛間想著,不知有多久,再也不曾有人這樣地看過他了,那樣的專注而虔誠,好像世間唯有他才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