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顧寧川把她鎖在房間裡,杜絕她離開的可能性。他並不是完全限制住琴傷的自由,而是要無時無刻,只要一抬頭一睜眼就必須見到她。黑貓早晚還會來帶走他,他比誰都清楚,也因此他更加嚴謹地守著琴傷,他不會讓自己靈魂的縫補者再一次離開,那種失去所有連心都碎了的痛,他這輩子都不要再經歷了。

琴傷並不知道顧寧川心底是怎麼想的,但是對於他異樣的堅持,她很是不解,顧寧川對樊心愛應該是沒有感情只有仇恨的,對於和樊心愛像極了的自己,他應該也是厭惡而非如此溫柔憐惜的呀!琴傷從來都沒有得到過顧寧川的溫柔,他的溫柔一開始給了天使,而當天使死去後,他就再也沒有溫柔可言了,曾經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如今真的得到了,可琴傷卻並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開心。她的心底隱隱開始顫抖,覺得好像有什麼自己始終不曾知道的事情要衝出屏障,張牙舞爪地對著她咆哮。

夜已經深了,顧寧川將她緊緊地抱在懷裡──好像是一個小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愛不釋手,連晚上睡覺都不肯鬆開。他抱得太緊了,琴傷有些不舒服,和顧寧川在一起的這幾天,每夜他都這樣抱著她,而她就維持一夜這樣的姿勢直到天亮。

外面的月光透過窗簾灑在地板上,不知為什麼,琴傷總覺得心頭有東西在堵塞著,難以釋懷。她小心翼翼地離開顧寧川的懷抱,在他睜眼醒來之前將枕頭塞到了他懷裡,看著他像個孩子一般皺了皺眉,嘴巴也抿了抿,然後把臉在懷裡的枕頭上面蹭了兩下,又沈浸夢鄉去了。

他連熟睡的時候眉頭都是深鎖著的。

琴傷伸出手,想靠近他一點,可在離顧寧川臉頰一公分的地方又停住了,然後緩緩地收回來。她坐到地毯上,撐著自己的下巴趴在床上,靜靜地凝視著顧寧川的睡臉,這個曾經讓她那麼瘋狂愛過為了得到他做了那麼多錯事的男人。他那麼俊美優秀,讓人只能仰望崇拜不敢接近,卻從來不屬於她。她要如何去救贖他?原本以為那具身體的死亡可以讓事情終了,可看起來似乎並不是這樣。顧寧川彌足深陷其中,一點都不想出來。他的人生都是對她的恨,而當她不在了,他便失去了活著的目標和念頭。

如果世界上有通靈師可以把她的靈魂鎖在身邊,琴傷絕對相信顧寧川會這麼做。

她轉過身,背抵著床,低下頭輕輕地歎了口氣。

突然,一陣輕微的聳動聲從門外傳來。琴傷猛地站起身,那聲音雖然不大,但在這樣寂靜的夜裡,也足夠吸引人了。

她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顧寧川──哪怕保護他的代價是自己再死一次。琴傷不怕死,她只怕死的不夠乾脆,也不夠乾淨。她乾乾淨淨地來到這人世間,中途弄得自己滿身狼狽,最後更是穢物滿身的走,如今重活一遍,哪怕自己仍然骯髒不堪,也希望死亡的時候能夠乾乾淨淨。

她希望自己是乾乾淨淨的,哪怕只是靈魂上,哪怕只是自己苟且偷來的,也希望死後能夠入土為安。

赤著腳,琴傷起身,黑色的睡袍下一雙如玉的小腿慢慢移動到門口,毫不遲疑地拉開,然後──黑眼珠瞠大,滿是不敢置信。

對方摀住了她的嘴以免她發出聲音來,但琴傷是不會叫的,她只是愕然地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穿著一件簡單的黑襯衫和藍色的牛仔褲,如果不是在顧寧川家裡,琴傷會以為他是出來旅遊的!

狐狸眼對她露出頑皮的笑容:「好久不見,琴傷寶貝。」說完,鬆開摀住她小嘴的手,狠狠地吻了下來,薄唇輾轉碾壓過粉嫩的唇瓣,然後對著床上的顧寧川輕笑:「再見。」便要將琴傷打橫抱起帶走,琴傷想掙扎,卻被他摁在懷裡:「乖,別亂動。」

她也怕吵醒顧寧川,聲音啞啞的,小小的:「我不走。」

「看到另一個人的話,也許你會改變主意。」狐狸眼輕輕鬆鬆地制服她的掙扎,走到客廳的巨大落地窗前,掀開窗簾,玻璃已經打開,琴傷順著他的視線朝外看,眼淚瞬間充斥眼眶。她猛地別過頭,心頭被劇烈地撞擊著。狐狸眼笑了一笑,抱著她縱身躍到巨大的氣球裡,飛快降落,然後收起氣球將她塞進早就準備好的車子中,自己也鑽了進去。

多久了?

已經多久了?

琴傷早已忘記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再碰到這雙深情溫柔的手了,她怔怔的看著面前勉強微笑可眼裡都是淚的男人,小嘴翕動,良久才喚出他的名字──像是在念一首足以令人肝腸寸斷的小詩:「長……長歌?」

黎長歌想露出溫柔的笑容撫慰她,可眼淚卻掉了下來;他想說些什麼讓她不用擔心不用害怕,可話到了嘴邊卻都碎掉了;他想用力把她抱入懷中保護她,可雙手卻像是僵硬了一樣動不了,明明很想抱住她,可又怕傷害了她。「對不起……」

他能說出口的,居然只有對不起這三個字。

如果當時他勇敢一點,堅定一點,再深愛她一點,她怎麼會尋短見?那場大火……那場他沒有看見卻從顧寧川口中殘忍的一字一句聽到的大火將她徹底帶離他的生命。「對不起……對不起……」他鼓起勇氣想要擁抱她,可琴傷卻看著他的雙手,愣愣地看著,恍如隔世一般凝視著他的臉,嘴唇輕輕地動了一下,「長歌……」

她的聲音好沙啞,沙啞的一點都不像是她了。黎長歌忍住想要大哭一場的慾望,握住她冰涼的不可思議的小手,將她帶入懷中,緊緊地抱住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還活著啊,她還活著,她還活著!世上再也不會有什麼能比她還活著更美好了,再也不會有了。

琴傷傻傻地趴在黎長歌的肩頭,和十年前相比,他強壯了很多,懷抱也變得結實了,好像能為她遮擋世上一切風雨瓦礫,能把她破碎的靈魂籠在掌心,再也不讓她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