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噩夢的第七夜

如果你曾經懷抱希望,那麼當你失去它的時候,會想要拚命去挽回和補救嗎?雖然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去嘗試的話,必定會是絕望。

樊心愛不願意放棄,她好想逃出去,去見黎長歌,去告訴他自己不是有意要騙他的,去告訴他她有多麼愛他,有多麼不能失去他,又有多麼多麼的想念他。她等了他整整十一年,十一年啊……這十一年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時每一分鐘每一秒,她都在思念他,她靠著想他才度過了這極度恐怖的十一年,她怎麼能夠放棄呢?他是她罪惡的人生裡唯一的一朵乾淨的花,她怎麼捨得放手呢?

那個時候樊心愛不懂得強求是多麼巨大的罪,她明知道自己有罪,但還是不肯放開黎長歌。她明明知道兩人不可能有結果,可還是忍不住希望。她不懂,不懂自己在強求,也不懂自己根本沒有資格去擁有黎長歌。

她是那麼愛他啊,哪怕最後他還是要離開她,她也要嘗試著跟他解釋,告訴他自己騙他只是害怕失去他,她的長歌是那麼溫柔和深愛她,怎麼會那麼輕易地放棄她呢?

顧寧川仍然不放棄嘲諷和刺激她,可樊心愛不會相信他所說的每一個字。不聽到黎長歌親口說出的決裂,她絕不會放棄──那是她唯一且最珍貴的啊。

因為黎長歌的拋棄,樊心愛被允許從玻璃房裡出去,偶爾會被顧寧川帶到他的臥房,當然他不會放過她,折磨她的手法更是花樣百出。樊心愛忍受著,卻並不認命,她相信長歌會來見她的,他答應過她的,不會拋棄也不會遺忘她,會一直陪著她,愛著她。

顧寧川可能害怕有一天樊心愛會從樓頂跳下去,所以落地窗是上鎖的,樊心愛只能從房間裡眺望外面的藍天白雲,俯視地上的行人和車輛,但永遠離他們很遠很遠。她望著地面,覺得那就像是傳說中的幸福和解脫,想要跳下去,擁抱大地,但面前的鐵柵欄鎖住了她,她沒有任何辦法離開這裡,離開顧寧川為她打造的這冰冷的牢籠。

如果跳下去……鮮血和骨肉會碎了一地,腦漿迸出,乾乾淨淨,罪惡的身體和靈魂都能摔得粉碎,但也能因此暴露在乾坤下,也許能變得乾淨一點。哪怕是在地方被人踐踏,也好過現在這樣,不會再那麼痛苦和懷疑。

是的,她的心不再那麼堅定了。

她開始懷疑自己的等待和愛情,她甚至覺得以前和長歌的種種都只是她幻想出來的,那個穿著白襯衫微笑溫柔的少年其實根本不認識她,也不愛她,更沒有讓她等他。

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蒼老,而她早就蒼老了。

她一直在等啊,一直在等,等了那麼久那麼久,可他回來卻說要離開她,卻說不想再看見她,卻說不要她了。他怎麼能不要她,不接她走了呢?就算他不能接她走,不能和她結婚,不能救贖她,那麼至少讓她再見他一面,讓她能夠清清楚楚地聽到他說他們之間結束了。

其實樊心愛自己也覺得好笑,身為一個妓女,她居然還相信世界上有愛情,難道她還沒能從顧寧川身上吸取到教訓嗎?黎長歌能夠給她的可能是愛情嗎?或者,只是一個包裹著糖果外衣的穿腸毒藥?

顧寧川從浴室裡走出來,看到坐在落地窗前失魂落魄的樊心愛,露出殘忍而又充滿惡意的笑容:怎麼,還不肯死心?你瞧瞧這柵欄,還以為自己能飛出去不成?她注定會是他鎖在這裡的禁臠,一輩子都別想逃脫。她欠他太多了,這輩子恐怕都還不了。

樊心愛從來都沒想過從顧寧川身邊逃走,她知道自己逃不走,也不想逃走。她背負的罪孽太重,就算能逃掉,也早晚有一天會被抓回來。

她一心想著出去見黎長歌,卻沒想到他還會來找她。

樊心愛開心極了,開心的甚至沒有看見黎長歌的眼神是多麼冷漠和決絕。他那樣看著她,她卻赤著腳幾步跑到了他面前,露出笑容,小女孩兒般的嬌羞,但下一秒黎長歌說的話卻讓她傻了眼,心好像在一瞬間劈里啪啦,碎的一點不剩。

他說,我要結婚了,來跟你說一聲。

多殘忍啊,他要跟別人結婚,還要來告訴她一聲。

樊心愛傻傻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沒說。山盟海誓,他們都曾經說過,可現在,那都是假的了。

她什麼也沒說,低下頭,轉過身,一步一步的離開黎長歌的視線。但每走一步,就要落一滴淚。

黎長歌在身後似乎想要叫住她,但終是沒有說出口,樊心愛也不再回頭,慢慢離開,回到她待了十一年的玻璃房。

你說,長歌知不知道她在這個房間裡被關了十一年,折磨了十一年,也等了他十一年呢?如果他知道了,還會這樣對她嗎?還會不愛她嗎?還會告訴她他要跟別人結婚了嗎?

她跪坐在玻璃房裡,顧寧川走進來,帶著嘲諷的笑容:知道心愛的男人要跟別人結婚了,心情如何?

心情如何……她能如何呢?她除了哭泣流淚,還能做什麼呢?

她沒有資格去爭奪,也沒有資格去解釋,如果長歌不愛她,她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可是沒有長歌,這十一年她又是為了什麼活著的?

疼啊,好疼啊。

樊心愛慢慢地匍匐到地上,摀住心口,從妹妹死後,她的心從來沒有這麼痛過,好像要死了一樣。長歌,長歌,你怎麼能這樣傷我?世上誰都可以傷我,可你不行,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拋棄我,離開我,不愛我?

因為黎長歌的離去,顧寧川對她的看守鬆懈了些,玻璃房裡有著足夠的武器和汽油,他曾經威脅說總有一天玩夠了她就會殺了她,但這一天不會來了,因為她會主動結束自己的性命。

某一天,顧寧川離開了房子,樊心愛打開了保險箱,她其實一直都很瞭解顧寧川,他必定會用天使的生日當做密碼,裡面是一張磁卡,打開玻璃房所有機關的磁卡。

汽油從房子四周流下來,把透明的玻璃染成了詭異的顏色,樊心愛跪坐在玻璃房中間,等待身體被浸濕,然後從裡面用磁卡反鎖住門,手心緊緊地握著一隻打火機。

她要離開這裡了,誰都無法再傷害她了,她再也不需要等待了,再也不需要了。

上帝不肯救贖她,她便自己毀滅自己吧。

離開這裡,忘記顧寧川,也不愛黎長歌,從此長眠於地下,與陰暗的洞 穴 和蛆蟲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