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殊途(3)

他擁她在懷裡。

抬起左手,輕撫她的背,一下一下,極有耐心的誘哄,好溫柔的姿勢。

她被他緊緊鎖在懷裡,因此,她看不見他此刻的眼神。

冰冷、殺意。

在她看不見的空間裡,鋒利視線繞過她,直直射向辦公室裡的其他人。

唐易冰冷的臉上哪裡有半分溫柔痕跡,眼底分明一片血光,殺意濃重。

她在場,他不能再多說半個字,於是聰明如他,僅用一個眼神,就繞過她的恐懼,下了無聲的命令。

謙人心領神會,立刻轉身對眾人做了個手勢,示意清理現場。

熟悉唐易性格的人都清楚,今天的唐易已經動怒,若非紀以寧仍在現場讓他有顧忌,恐怕這個男人早已開了殺戒,如果不想危及自身,最好從此刻開始不要再出錯。

於是,一分鍾。

只用了一分鍾,現場就被還原成一個干淨純粹的空間。沒有血腥味,沒有痕跡,好似剛才的一切畫面都只是錯覺。

只是,腳步再輕,也終究不可能讓紀以寧全無感覺。

就在眾人迅速退出辦公室的剎那,紀以寧動了動。

她想轉身。

這是一個本能的動作,她內心最後一絲道德底線讓她沒有辦法眼睜睜看著這一切發生在她面前而她卻什麼也沒有做。

然而,有人不許。

唐易快她一步,抬手按住她的後腦,把她按向胸膛,劫回懷裡。

「沒事了……」

依然溫柔的聲音,實質卻強硬不容拒絕。

所有的腳步聲終於全部消失,謙人最後一個走出去,萬分小心地關上了辦公室的門。聲音很小,只發出了一聲‘卡嗒’的關門聲。

這聲音極輕,微弱地幾乎沒有存在感,卻仍然讓紀以寧失了神。

她終於哭了起來。

好似一下子失去了全部力量,放棄了所有掙扎的信念,抬手揪緊了他的手臂,她哭起來,眼淚滲進他的襯衫,微涼的溫度,叫他看見她的無力與委屈。

什麼時候開始,她紀以寧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人?

眼睜睜看著一個人身亡,卻什麼也沒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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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易沒有說什麼,攔腰抱起她往臥室走。

把她放在床沿上,他彎下腰,屈膝半跪在她面前,靜靜替她擦掉眼裡不斷掉落的眼淚。

紀以寧簡直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她不懂他。

對他暴力決絕的一面,她不懂。

因為,在她的認知范圍內,有一個殘酷的現實對比放在了她的面前——

「為什麼、為什麼唐勁從來不會——」

紀以寧忽然收了聲,沒有問完那個問題,只因為看見了唐易的眼神。

冷漠、絕望、痛徹、涼薄。

好似幻覺,瞬間就消失,鏡花水月般的光影,叫人直覺剛才看錯了眼。

她再想去看,已經無跡可尋。

眼前還是那個唐易,靜靜看著她,眼底漆黑一片,眼中倒影全是她,溫柔得不像話。

他忽然笑了下,笑容柔軟,她只聽得他緩緩開口——

「……好可惜,對不對?」

「……」

「真的,好可惜。……紀以寧遇到的,不是唐勁,是唐易。」

紀以寧一下子清醒,心裡狠狠一緊。

她做錯事了——!

「不是、不是的……唐易、你聽我說——」

他捂住她的唇。

太晚了。

他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精通對手心理。更遑論,她剛才,已經說出了那些關鍵字。心思縝密如他,已經全然明白。

唐易撫摸著她的臉,笑容柔情似水,專注的眼神簡直動人。

「我明白,我明白的,」他屈膝半跪在她面前,溫柔得眩天惑地,一字一句替她說下去:「……如果,紀以寧遇到的是唐勁,那該多好。堂堂唐家的二少爺,卻干淨不染一絲黑色,從不殺人,從不沾血,甚至最後,不要任何權利與利益,全面瀟灑退出。……干淨純粹,溫和近人,這樣的男人,才是適合紀以寧的。」

紀以寧聽得全身都炸了起來。

終於明白自己闖了大禍。

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唐易瘋起來,真的是沒有底線的。

她急急想去拉他的手,「不是這樣的!唐易、唐易你聽我解釋——」

他退開一步,緩緩起了身。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唐易忽然淡淡地問:「你的道德觀是什麼?」

「……」

她不解他的意思,茫然看著他。

唐易笑了下,「殺人償命,對不對?」

紀以寧駭然,下意識地想去拉他的手。

可惜,他已經不是她可以拉住的人了。

唐易忽然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槍,銀色的,德國頂級自動款。他臉上平靜得一點表情都沒有,修長手指和冰冷槍械纏在一起,調試、上膛,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下一秒,唐易屈膝彎腰,單膝跪地,拽起紀以寧的右手,動作強硬,毫無反抗的余地。

紀以寧嚇得失聲叫起來:「你干什麼——?!」

他死死握著她的手,不容她拒絕。而她的手裡,是槍。

槍口對准了他自己。

「你看見了,我殺了人。你知道的,我唐易殺人,沒有人追究得到。但是,你是例外,我給你一個機會。」

唐易看著她,看進她眼底,要她記住他的全部。

他把她手裡的槍頓准了自己,對准了他的胸口,心臟的部位,致命的位置。

「我不是唐勁,你現在不殺我,將來在你身邊的,仍然只會是一個血腥暴力的唐易。」

他死死抓著她的手,整個人平靜得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是步步進逼,強迫她開槍。

紀以寧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一瞬間被徹底嚇住,看著他平靜的臉,她哭著搖頭,求他不要這樣,她不是那個意思,她知道她說錯話了,她可以解釋可以道歉的。

唐易摸了摸她的臉,微微笑了下。

「以寧……」他喚她名,溫柔得不像話:「對你,我從來不玩的……」

話音未落,他眼裡閃過狠意,按下了她的手指,扣動了她手中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