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玉到醫院的時候,夏沐澤的確不在這裡。
夏妍一個人躺在病床上,眼睛紅腫極了,顯然是哭過很長時間。
聽見開門聲,她似乎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望過來,眼睛裡帶著希冀,可能是想看見哥哥,結果看到是蘇清玉,愣了一下後破涕為笑。
「蘇老師,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呢。」夏妍抹了抹眼角說。
蘇清玉走過去坐下,四周看了看,不大的地方,夏沐澤不可能藏在哪裡,夏妍也不會說謊,那他就是真的不在了,他不在,她就可以安心地呆著了。
「怎麼會那麼想?」她坐下來幫夏妍蓋了蓋被子。
夏妍乖巧地躺好小聲說:「我上次給你看了嫂子和爸爸媽媽的照片,你一定會覺得我哥哥對你……所以我覺得,蘇老師以後就不會再來看我了。我記得蘇老師有男朋友,你們很相愛,我希望你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但是我也想哥哥可以幸福……」她紅著眼圈說,「蘇老師,如果未來有一天你和男朋友分開,會考慮我哥哥嗎?」
蘇清玉愣了一下,看著夏妍的眼睛,真的很難說出一些怪罪的話,但有些東西她也必須知道。
「妍妍。」蘇清玉拉著她的手認真道,「就像你說的,我和我的男朋友非常相愛,以後不管我們遇到什麼事,我都不會主動要求離開他,除非哪天他不要我了,我們可能才會分開。但即便是那種情況下,我也不會考慮你哥哥的。」她放開夏妍的手,直起身,表情看起來有點無情,「妍妍,雖然我知道這樣說你可能會不高興和難過,但我還是得告訴你,我和你哥哥,是絕對不可能的。我沒有興趣,也不喜歡去當別人的替身,最要緊的是,我不愛你哥哥。現在不愛,以後也不會愛。」
夏妍懵懂地看著蘇清玉,久久沒有說話,而在一輛車裡,夏沐澤聽著耳機裡傳過來的聲音,聽見蘇清玉一句句說給夏妍的話,握著方向盤的手幾乎要將方向盤給捏碎。
因為知道夏妍醒過來找不到自己肯定會害怕,正常情況下他是絕對不會離開的。但今天為了給安紅製造機會,他刻意離開了,還安排了護士過去引導妍妍給蘇清玉打電話。
他在夏妍病床底下安裝了竊聽器,雖然他今天無法在現場和蘇清玉對話,但也想聽聽她會和自己的妹妹說些什麼,但當他真的聽見的時候,卻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安裝過。
蘇清玉是真的不可能來到他身邊。
夏沐澤慢慢發動車子,在江城的夜幕下緩緩駛向埋葬者父母和未婚妻的墓園。
其實,蘇清玉說的話倒不見得讓他有多傷心,他心底裡的不適應和難受,大多原因都來自於她的模樣。她用那樣一個和他死去的未婚妻相似的臉說出這樣無情的話,會讓他覺得遭受到了背叛一樣。
夏沐澤深夜來到墓園,守墓人嚇了一跳,但也無法阻攔。
他徑直走到未婚妻的墓碑前,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笑得那麼溫柔,他還記得他們在一起時那些美好的畫面。
替代品。
是啊,一直以來,他不就是想找個替代品嗎。
生活的壓力讓人無處發洩,長久以來積累在心裡的抑鬱想法正在一點點吞噬著他的理智,夏沐澤直到自己這樣的狀態在別人看來就是個變態,可是沒有辦法,他也控制不住。
其實不用太認真仔細地去想,他就知道自己心里根本不是真的對蘇清玉有什麼愛意,即便有,也不完全是針對她本人的,她的性格,她的容貌,都會讓他無時無刻不產生一種,那個人還活著的感覺。
夏沐澤按了按突突直跳地額角,直接坐到了墓碑旁邊,看著墓園裡漫山遍野的墓碑,正常人都會感覺到陰森恐怖,但他卻覺得好像回到家了一樣。
在這裡,有父母和妻子在他身邊,他沒什麼可怕的。
另一邊。
安紅是個不屑於在感情上勾心鬥角你來我往的人,她覺得那樣很掉價。
上一次將蘇清玉的父母找來對質的事,已經是她能夠做出的極限了。
這次她來這裡,也不全是因為夏沐澤的挑撥,她又不是傻子,夏沐澤在利用她他肯定知道,夏沐澤也沒有藏著掖著,只不過她今天來這裡,恐怕要讓對方失望了。
「我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解開風衣紐扣,安紅坐到沙發上說,「你也不用急著離開,按我的推算,蘇清玉很快就可以回來,夏沐澤不會把她怎麼樣,畢竟他也很喜歡她不是嗎?有誰會捨得傷害自己喜歡的人呢?」
許泯塵看著她,一個字都不說,就那麼看著,安紅和他對視了一會,忽然就笑了。
「我也是那樣的,我也不捨得傷害我喜歡的人,但是許泯塵,對不起,我還是傷害了你。」
安紅是驕傲的,從認識到最後相愛,許泯塵都很清楚這個她的性格。
所以她現在說出這樣的話,許泯塵才更加感覺到驚訝。
她也看出了他眉眼間的變化,慢慢吐了口氣,好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緊繃,過了一會才說:「我今天來這裡,其實就是想讓自己死心,我就想問問你,你現在還恨我嗎?你想讓我有什麼結果呢?讓我和於然重複你當時的下場?讓我身敗名裂,一無所有?那樣你會高興嗎?」
有句話夏沐澤說對了,有愛才有恨,如果許泯塵還恨她,那說不定心裡還是有她,即便沒有她,至少有一種方式可以讓他記住她,那也是好的。
「恨或者不恨,對你很重要麼?」
這是許泯塵見到安紅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安紅聽完就笑得更高興了,然後笑著笑著,就掉眼淚了。
「當然重要了。」安紅吸了口氣說,「能不重要嗎?幾個月之前我們還那麼好,幾個月之後,你有了新的愛人,我什麼都不是了,你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麼性格嗎?我一直都在等你回去,只要你願意,只要你妥協。」
「你知道我不可能妥協。」
他的聲音冰冷裡透著機械般的無情,回答得那麼快,聽得安紅心灰意冷。
「是,我知道你不會妥協,但我還是想試一試,所以才和於然鋌而走險,你的想法過於正派,但現在做生意老是那一套吃不到好處的,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我一早知道這些東西會害得我失去你,或許我什麼都不會做。」說到後面,安紅露出了隱藏極深的後悔情緒,她聲音裡帶著哽咽道,「我以為,至少你還是願意讓我彌補你的,但是我全都想錯了,我把感情想得太無堅不摧了,但其實它只要一碰就會碎。泯塵,我現在這樣一定很狼狽,很那看吧?我這輩子都沒有這樣過,即便我知道你可能完全不在乎,但我還是想說——」她站起來,靠近許泯塵,在他黑色眸子的注視下再次鼓起勇氣道,「我們還能回到以前嗎?我會努力改正我的錯誤,我會彌補你,之前的事是我對不起你,你還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
她的聲音裡帶著懇求,人也幾乎是半跪在他面前的,只是,許泯塵的反應讓她徹底心涼了。
看見她這麼傷心難過,他沒有一丁點的心疼也就罷了,他甚至還嘲諷地笑了笑。
「安紅。」
他喚他的名字,像個魔咒,讓她幾乎以為時間倒流回了過去,但是不可能,現實就是現實。
「你總以為什麼事情都可以彌補,只要你改過,只要你道歉,什麼事都可以挽回,你以為世間萬物都沒有一丁點的底線。」
安紅有些焦慮地看著眼前離她越來越近的那張英俊臉龐,那是她曾經朝夕相處的男人啊,可是他現在兩片薄唇上下開合,說的確實要置她於死地的話。
「我得承認,我是恨你,我不小氣,但也不大方,你和於然我都恨,但只是很單純的恨,我和你的感情,我和於然的友情,已經全都沒有了。」
許泯塵在幾乎和安紅的鼻尖對碰的時候倏地後撤身子,站起來走到一邊,一直半跪在他身邊的安紅因此摔倒在地上,只能狼狽地仰頭看著他。
「我也沒想從你們身上得到什麼,就是想看著你們身敗名裂,就是想看著你們失去一切,這個世界上就是有這種單純的恨,希望你不要再作他想,自取其辱。」
他為他今天的話做了結束語,然後便抬起手臂指著門口,紳士彬彬道:「慢走,不送。」
安紅已經做不出什麼表情了,她眼前的許泯塵是那麼雲淡風輕,說話時一點情緒都不外露,和以前面對她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當一個人不再向你展示他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時,也是他真正地對你死心的時候。
安紅沒有忘記自己今天的來意。
她就是想讓自己也徹底死心,不再期盼,現在這樣挺好的。
對,挺好的,不必難過,雖然也曾抱有說不定也能挽回一點的僥倖想法,但現在應該放棄了。
安紅慢慢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淡漠地說:「那麼,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敵人了。」
許泯塵看著她微笑,沒說話,但他點了一下頭。
安紅強撐著笑了一下,抓緊了背包帶子說:「很好,許泯塵,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許泯塵溫文爾雅道:「真巧,我也是。」
安紅只覺一個氣血上湧,差一點就忍不住要再次崩潰,但幸好只是差一點。
她踩著高跟鞋一步不離開,當她打開門要走出去的時候,發現蘇清玉就站在門口,瞧見她也沒有多餘的表情。
「慢走,不送。」蘇清玉甚至說了和許泯塵一樣的話,讓安紅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
「你不要高興的太早。」安紅努力微笑著說,「我會讓你們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為。」
語畢,她倉促逃離這裡,蘇清玉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抬腳進屋,鎖門,動作一氣呵成。
去吧去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問題總會找到辦法解決,所以,這樣的威脅,Who c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