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野薑花(六)

  沒過年的時候盼著過年,真過年了也沒什麼大意思。

  大年三十言菡看電視刷紅包,群發了微信、QQ的祝福消息,又更新了一條祝福新春的微博。也不知道為什麼,寧則然破天荒地在微信上和她聊個不停,到了後來,她拿著手機鑽在被窩裡睡著了,那「嘟嘟」的震動聲都沒能把她吵醒。

  大年初一早上,言菡跟著父母去給沈安川的父母拜年。

  沈安川的父母對兒子的再婚原本是挺高興的,然而嫁過來沒兩年,蔣湄就動了這麼大的手術,嬌弱得好像一碰就碎,當時蔣湄病危住進ICU後,二老的意思是沈安川照顧到這種程度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索性放棄治療或者離婚算了,但沈安川並沒有答應,所以後來就算是蔣湄手術成功、沈安川事業見了起色,二老也並不喜歡蔣湄,對她們母女倆一直淡淡的。

  沈檸月也來給爺爺奶奶拜年,一年就這麼一次和言菡狹路相逢在沈家的客廳。

  以前這個時候,沈檸月只要一有機會就冷嘲熱諷,如果沈安川不在那就更不得了了,指桑罵槐地一口一個小三、賤人,第一年的言菡氣不過,和她爭辯了幾句,當場就吵了起來。她的嘴皮子沒有沈檸月溜,氣得狠了也只會翻來覆去講「我媽才不是小三,你才是賤人」之類的話,沈檸月罵起來人花樣可就多多了,最後還抱著沈安川父母嚎啕大哭。

  到底是從小帶大的親孫女,胳膊肘當然朝裡拐,沈安川的父母氣壞了,劈頭就把沈安川罵了一頓,說他們沈家廟小請不來這種大菩薩,這不是來拜年的是來討債的……後來沈安川帶著她們提前走了,連午飯也沒吃。

  後來言菡就學乖了,沈檸月一來,她就和蔣湄一起躲進房間裡,反正一年也就這麼一次,眼不見為淨,忍忍也就過去了。

  今年出了這事,言菡更不想見到沈檸月了,一到沈家就拉著蔣湄呆在沈安川從前的房間裡,母女倆一邊看電視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快中午的時候,沈安川在外面叫她們,這才出了房門去吃飯。

  餐桌的氣氛有點奇怪,從前總愛趾高氣揚說個不停的沈檸月居然沒怎麼出聲,自顧自地低頭吃飯。

  午飯快吃完的時候,沈安川清了清嗓子說話了:「爸媽,檸月,有件事情,我以前就和你們說過,現在想要再和你們強調一遍。」

  餐桌旁的人都朝他看了過來,神情各異,言菡這才看清楚了沈檸月,發現她瘦了一些,神情有些憔悴。

  「我和檸月的媽媽,是因為性格不合才分手的,姑且不說誰對誰錯,可能是我不夠好,但她每次因為雞毛蒜皮的事情鬧得天翻地覆,我實在受不了,檸月你自己心裡也應該清楚,爸媽,你們那就不用我說了吧?」

  沈安川的父母沒吭聲,他們和前媳婦的關係的確也不好,前媳婦太潑辣,他們被指著鼻子罵過。

  沈檸月的眼圈一紅:「爸,你還提這些幹什麼……」

  「檸月,我一直覺得虧欠你,所以在物質上儘量滿足你的要求,有時候你太偏激了,我也不忍心責怪你,但現在我不能這樣縱容你了,你要明白,你蔣湄阿姨沒有做過對不起你和你媽的事情,你要是再鑽牛角尖,我也幫不了你了。」沈安川沉聲道。

  沈檸月低著頭不說話了,筷子在碗裡劃著圈。

  沈安川的母親不忍心了,給孫女打圓場:「好了好了,多說有什麼好說的,做長輩的還能和小輩計較?」

  「媽,你別慣她了,再慣下去要闖大禍了,」沈安川打斷了她的話,「檸月,這次你在蔣湄阿姨面前胡說八道,害得蔣湄阿姨住院了,還和別人一起中傷你姐姐的名譽,你欠她們一個道歉。」

  這是沈安川第一次這麼嚴厲地和沈檸月說話,全家人都愣住了。

  沈檸月賭氣地把筷子一摔:「不吃了。」

  「不吃了也要道歉,」沈安川厲聲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沈檸月張了張嘴,忽然大哭了起來:「處分消不掉就消不掉,我才不要和她們道歉呢,她搶了我的爸爸,我一個人孤苦伶仃的,你們都合夥欺負我!」

  這下熱鬧了,兩個老人一邊安慰一邊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沈安川氣得不打一處來,蔣湄和言菡一頭霧水,好一會兒才弄明白,原來沈檸月上個月的時候和一些同學在熄燈後翻牆頭出去泡吧,原本這也沒什麼,偏生那天酒吧裡打了起來,她被牽連帶到了派出所做筆錄,被學校知道了,學校正好在嚴查校風,把她們抓了典型,記大過留校察看,離開除肄業一步之遙。

  沈安川不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寧則然在警告的手筆,不過他終於痛下決心,今天趁著大家都在一次性就捅破了。

  兩個老人心疼了,難得和蔣湄說了幾句好話,又哄了沈檸月幾句,沈檸月不甘不願地說了一句幾不可聞的對不起,蔣湄原本就心腸軟,也不想讓沈安川難做人,看著女兒不吭聲了。

  「算了……沈叔,」言菡輕聲道,「以後她別這樣就好了。」

  沈母連忙打蛇隨棍上:「那小菡是不是有辦法幫忙消處分?」

  言菡怔了一下,搖了搖頭。

  沈母瞪了兒子一眼。

  沈安川嘆了一口氣:「行了,檸月知道錯了就好,別的事我會想辦法解決。」

  言菡也不知道沈安川打的什麼算盤,不過,今天算是這麼多次過年來最解氣的一次了,她心裡開心得很。

  晚飯去了外公外婆家,外公外婆家裡就輕鬆了好多,拜了年領了壓歲紅包。

  回家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小區的保安叫住他們,給了他們一堆車的煙花,說是有人送來給言菡的。小區里路過的小孩瞧見了,一個個都羨慕得不得了,圍在言菡身邊嚷嚷著要一起放。

  言菡哭笑不得,這一看就是寧則然的大手筆,煙花一個個粗壯得跟那大象腿似的,這一堆車估摸著得好幾千。

  導火線「嗤嗤」作響,絢爛的煙火在夜幕中綻放,孩子們的歡呼聲傳來,一切美得好像是在童話中一樣。

  然而再多再美的煙花也有燃盡的那一瞬,絢爛過後的沉寂,讓人更加陷入一片虛空。

  言菡有些悵然,看著那煙花一個接著一個地少了下去,眼看就要放完了,她忽然靈機一動,從那群小孩子手裡搶下了最後一個,讓一個半大的孩子拿著手機拍攝視頻,她自己親自點燃了煙花。

  拍完後點開看了看,她還挺滿意的,點開微信發送給了寧則然,順便附了一句話:謝謝你的煙花,很美。

  收到微信時,寧則然正在寧家老宅裡和一眾兄弟姐妹聚會,老一輩的都去樓上了,年輕的則聚在一樓,玩骰子、唱歌、喝酒。晚上沒什麼事,寧則然把莊西行也叫來了,和霍南邶一起坐在酒吧檯上,邊喝邊聊。

  霍南邶已經和他的前妻簡宓重歸於好了,雖然還沒復婚,不過兩個人好得蜜裡調油,喝酒也有點心不在焉,一直拿著手機給簡宓發消息。

  手機一震動,寧則然瞟了一眼,饒有興趣地打了開來。

  小視頻才一分多鍾,言菡拿著一根菸火棒,手舉得老遠,一臉緊張地點著了導火索,導火索火花四濺,她尖叫了一聲,飛快地跑開了兩三米遠。

  一束火焰衝天而起,在半空中炸開了數朵煙花,每一片花瓣又幻成點點五彩的星光,將黑沉沉的夜幕點綴地絢爛奪目。

  然而最奪目的卻不是那煙花。

  言菡淺笑低語著,比那煙花更璀璨。

  她柔和姣好的五官在夜色中忽明忽暗,翩然轉了個圈,最後的鏡頭中衝進了兩個小女孩,咯咯笑著和言菡手拉手跳起舞來。

  「言姐姐新年快樂!」

  「寶貝兒新年快樂!」

  視頻戛然而止。

  「看什麼這麼入神?」莊西行湊了過來,剛好瞟見了言菡最後定格的畫面。

  寧則然若無其事地收起了鎖定了屏幕,拿起酒杯來在莊西行的酒杯上碰了一下,發出了「叮」的一聲脆響。

  莊西行無語了:「就這麼寶貝,讓我看一眼都不肯?」

  「你有的是美女看,下部片子籌備得怎麼樣了?」寧則然自然地轉移了話題,「很多人在傳你這個撈過界的導演就是三板斧,《戇途》一過再也沒有搶眼的新作品了。」

  「三月開機,放心,不會替你丟臉,」莊西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大言不慚地道,「這回要替寧氏拿個大獎回來,你這個總裁就說一聲,到底鼎力支持不?」

  這話裡有話的,寧則然瞇起了眼睛,一臉深思地看著他。

  莊西行做最後的努力:「現在就少一個女三號了,我找來找去,沒有比你家小菡更合適的了,你放心,有我在,沒人會欺負她,也不會有任何和其他男明星的親密鏡頭,她這麼有靈氣,說不定能在演藝圈裡闖出一條不尋常的路來。」

  寧則然沒說話,只是把玩著手裡的酒杯。

  霍南邶湊了過來,對言菡他還有些印象:「小菡是誰?是不是上次射擊場裡那個膽小的跟兔子一樣的姑娘?」

  「對,」莊西行笑道,「則然在她面前簡直就像惡霸地主,把人家小姑娘欺負得連吭氣都不敢。」

  寧則然冷哼了一聲:「好啊,你們一個個地都替她說話。」

  莊西行趕緊道:「我這不是為她說話,我這是為你好,你總是這麼凶,兔子急了還能咬人呢,小心以後她不理你了。」

  「她怎麼可能不理我?」寧則然傲然一笑,「她很愛我。」

  「好好好,她愛死你了,離不開你,海枯石爛,永不變心,」莊西行趕緊捋順毛,「怎麼樣,讓她去試試?」

  寧則然不置可否:「等過完年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