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第四日‧01

  

  時鐘已經敲了八下,然而所有人坐在長桌前,沒有人起身。

  

  楊頌頭髮蓬亂,眼底掛著一對兒青黑的眼圈,皮膚上沒有了粉底的遮蓋,瑕疵細紋和細小的疤痕痘印都露了出來,顯得人格外憔悴。

  

  「八點了……」丁孜暉欲言又止。

  

  大家有志一同地看向門外,不知道剩下的人還能不能回來。劉新反而是這些人裡最沒有心理負擔的,他早早刷好了自己的卡,正襟危坐,精神飽滿。

  

  「別等了,」他玩著左腕上的手錶,微微挑唇一笑,「回不來了。」

  

  「你閉嘴!」楊頌瞪了他一眼,「你今天穩出的明狼了,識相的你現在逃走,還能在這個島上苟活三天。」

  

  劉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笑道:「我為什麼要走,今天死的不一定是誰呢。」

  

  丁孜暉細聲細氣地說道:「你不用狡辯了,我們昨晚都看見了,你殺了李斯年。」

  

  「他自己跳海了,有什麼辦法,怪我嘍,」劉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和領口,歪頭一笑,「明明女巫有解藥的。」

  

  他今天裝束很奇怪,風雨飄搖的潮熱天氣,他竟然穿了很挺拓的硬領襯衫,鬍渣也細細刮了個乾淨,竟然比在座的所有妹子都光鮮。

  

  牛心妍和那個男孩兒仍舊一言不發,牛心妍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嘴角掛著可疑的青腫,她頭髮仍舊鬆鬆地輓在腦後,鬢邊幾絲頭髮沒有收攏好,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極了。

  

  原本滿人的長桌,此刻只坐了他們五個人。

  

  還有最後五分鐘就是八點一刻的死線了,丁孜暉腳尖在鞋子裡動來動去,楊頌搓著手指頭。

  

  「只剩……我們五個了嗎?」窗外砰的滾過一聲悶雷,窗簾被風捲著,高高揚起來,水晶大吊燈被吹得搖搖晃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丁孜暉感到很冷,她環抱住自己的雙臂。

  

  劉新抬頭詭異地笑了一下:「還有人呢,別急啊。」

  

  吊燈的電路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閃爍了兩下,配合窗外的電閃雷鳴,讓人感到更加絕望驚恐。整個別墅彷彿汪洋大海中的孤船行舟,四處風雨飄搖,船身岌岌可危。

  

  樓上突然傳來人聲。

  

  所有人都抬頭看去,只見那對情侶一前一後走下樓來,臉上表情都是一般的凝重。

  

  「你們在屋子裡?」楊頌扭過身去搭話道,「怎麼現在才下來,嚇得我們不清。」

  

  兩個人刷了卡,杜葦低著頭一言不發,沈默地拉開椅子坐下。陳卉強笑著搭了楊頌一句話,解釋道:「睡過頭了。」然後也拉開椅子,貼著男友坐下。

  

  還剩下七個人。

  

  離八點一刻只剩下最後一分鐘了,連楊頌都熄了等李方二人的心,她嘆了口氣:「來不及了,就算回來,也刷不上卡了……」

  

  她的話音還沒有落下,別墅厚重的黃銅雕花大門被一人大力踹開,腥鹹的海風裹挾著暴雨瞬間撲了進來,吹濕了眾人的臉。

  

  只見方岱川捏著自己的身份卡,以百米衝刺的勢頭飛奔進來,他身後跟著的,赫然是李斯年。

  

  楊頌沒顧上看其他人的臉色,直接推開桌子站了起來,指著裡面的機器喊道:「快點!沒時間了!刷卡!」

  

  方岱川撲到機器前,滴地一聲按了一枚指紋。

  

  李斯年也緊隨其後,他剛剛收回自己的卡片,樓上的座鐘就敲響了「當——」的一聲。

  

  「天亮請睜眼。目前場上存活玩家,9位。請各位玩家各就各位。」機器念出平板無波的一段電子合成音。

  

  李斯年抬眼看去,觀察長桌上每個人的表情,卻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時間,所有人都收回了異樣的神色,把表情管理得很好。李斯年收回了目光,走到長桌尾部,輕輕拉開了椅子。

  

  「你們怎麼回事?」楊頌憋不住話,直接出聲問了出來,「昨晚你們跳海以後,我們在岸上等了很久不見你們出來,我還以為……」

  

  方岱川和李斯年渾身濕淋淋的,還沾滿了水草之類的玩意兒,方岱川低頭都能聞到自己身上傳來的腐爛的味道。他搓了搓臉,嘆氣道:「說來話長……」

  

  「請玩家就座!」擴音器喊道。方岱川反正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昨夜的事情太過曲折,一時也說不清楚,他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直接住嘴不談了。

  

  機器念道:「昨夜杜潮生死亡,請從死者左側開始發言。」

  

  杜潮生左側是陳卉。

  

  陳卉低頭一直玩著桌布,她表情不太好,方岱川也無從推測她遇到了什麼事情。昨夜那一出驚變,自始至終他沒見過這對情侶,也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陳卉一直沈默著。

  

  「說話呀。」丁孜暉輕聲提醒了一句。

  

  陳卉輕輕地抖了一下。她低聲,語速飛快地說道:「我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杜潮生不是我殺的。」

  

  「還管什麼杜潮生?今天先推劉新!」楊頌打斷了她的話,「我們昨晚親眼見到的,劉新給了李斯年一針管,是方岱川救了李斯年。」

  

  方岱川情不自禁點了點頭,雖然李斯年昨晚一直強調不能隨意推劉新,但是方岱川看見劉新的樣子就恨得牙癢癢。他眼前浮現起昨晚一幕一幕,劉新狂笑著將一管毒液注射進李斯年的腳腕裡。

  

  我管球他是不是狼,方岱川咬牙想到,先投出去再說。他這樣想著,看了一眼李斯年。

  

  李斯年正在玩鋼筆的筆帽。

  

  他用右手中指輕輕推著筆蓋,推開又按上,推開又按上,弄得鋼筆咯噔咯噔想。

  

  人在思考的時候會下意識地有一些重複性動作,比如抖腿,搓手指,或者轉筆,方岱川看了他一眼,他應當正在飛速地思考。他面前的本子攤開著,然而一個字都沒有,方岱川自問腦子沒他好使,面前攤開的本子上寫了滿滿地、只有自己能看懂的字跡。

  

  李斯年的紙筆還沒動過,一直都在他的座位上放著。其他人聽大家發言時,難免記上兩筆,有的隨身攜帶本子,有的寫多少撕多少,只有李斯年仗著自己的大腦,把大家的一舉一動票型和發言都記在腦子裡,紙上沒有一字。

  

  他在想什麼呢?方岱川盯著李斯年長直的手指,有些走神,不知道怎麼,突然回憶起冰冷的海水裡鉗住自己的有力的手指。

  

  杜葦說了什麼,方岱川完全沒有聽進去。他幾乎一夜未眠,體力又在兩次潛水裡消耗殆盡,此時眼前晃晃悠悠的,全是海水裡旁邊那人溫熱的體溫,牢牢握住不鬆開的手指,和一口渡進來的救命的氣。

  

  輪到李斯年發言了,方岱川這才迅速從神遊天外之中回過神來。

  

  李斯年起身第一句話就很高能,他單刀直入,直接說道:「我才是先知,昨晚驗的劉新,劉新是好人。」

  

  一石激起千層浪,幾個妹子面面相覷,都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表情看著他。

  

  李斯年斬釘截鐵道:「昨天已經票錯了一個老太太,好人已經輸不起了,再投錯一個人,狼白天綁票就再也推不出去了。誰都不要掰這一票,相信我,劉新是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