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四日‧09

  

  「是你?」李斯年披著件薄外套,站台門邊,有些驚訝。只見門外站著楊頌,妹子背著手,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聽見開門聲才抬起頭來。李斯年注意到她的臉色很不好看,黑眼圈很濃。

  

  「你怎麼來了?」李斯年拉開門,四顧了一圈走廊外,確認沒有別人,便向她敞開了房門,「你先進來,外面現在並不安全。」

  

  楊頌踱進屋裡,屋裡窗戶只楔了道縫,外面潲進來幾絲混著雨水的清新空氣,更密集的,卻殘留著主人私密的味道,楊頌有些尷尬。

  

  李斯年把窗戶完全打開,半夢半醒地睡著還不覺得,此刻精神了就覺得格外地渴,恨不得用舌頭去接窗外的雨水喝。他一邊招呼楊頌坐下,一邊找水喝,尋了一圈沒尋到,忙忙地取了玻璃杯,撬開了一瓶酒,也管不及喝了會不會失水更快,只顧著解了眼下的焦躁。

  

  「你來找我做什麼?」李斯年一口氣灌了兩杯洋酒,這才有空朝楊頌搭話。

  

  楊頌坐在一邊的窗檯上,白色的睡裙被雨水打濕了幾點,她沒看見一樣,慢慢撫平裙子腰腹間的褶皺——這些細小的褶皺揭示了一個事實,那就是她在換上睡裙之後,是如何地無暇睡眠,在床邊枯坐了很久的。

  

  她想了一會兒,吞吐了良久,這才扶上肩膀的帶子,抬頭對李斯年說道:「你……,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嗎?」

  

  李斯年搖頭笑了笑:「你說昨晚搶藥的事兒?我懂的,人之常情。反正那瓶藥已經用了,聰明人不糾結過去。」

  

  楊頌盯了他一會兒,目光灼灼,彷彿是在觀察他是否在撒謊。

  

  李斯年坦然地和她對視著:「你是白痴牌對不對?那你怕什麼,我身上又沒有毒藥,我要害你,無非是帶票把你投出去,你又不扛推,怕什麼。」

  

  白痴這張角色卡比較雞肋,沒有任何功能,夜裡也不睜眼,是一個很弱的神牌。一般板子裡狼人陣營沒有強力角色,或者有第三方陣營在場的時候,為了平衡好人和狼人陣營的實力,會把守衛或者獵人之類能追輪次的強神牌換掉,換成白痴。這個角色只有唯一的功能,就是自證,在被公投出局的時候不會下場,而是繼續參與遊戲,只是喪失了投票功能。

  

  因此想要殺死白痴,只有晚上狼人將其刀死,扛推是推不出去的。

  

  「神職那麼多,你又不知道具體哪些角色,你怎麼知道我是個白痴?」楊頌並沒有被他這一番說辭放鬆警惕。

  

  李斯年撐著額頭苦笑了一下:「考慮到真實殺人遊戲的操作性,守衛的技能是很難真實操作出來的,除非給守衛發七瓶解藥,這也太逆天了;魔術師假如換了牌,狼毒注射進去可不管你底牌被誰動過了,該死還是要死的;真實遊戲裡小女孩兒未免太容易被發現。有可能實現的神牌只有長老和白痴,長老雖然夜晚被刀兩刀才死,可以用附贈一瓶解藥來處理,但是白天被投票出局,可是會直接死亡的。今天白天我提議互相投票的時候,你是第一個附和的。其實這種場面下,正常村民會害怕被狼隊利用,綁票出局,但是你不怕,顯然你是知道自己不會死的。所以我猜你的身份牌應當不能扛推。」

  

  「漂亮,推理滿分,」楊頌讚許地點了點頭,「你說你來到這個島上,是全然的意外,那你對狼人殺這個遊戲,知道的未免太詳細了。」

  

  李斯年給妹子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將酒杯放在床頭櫃上,自己半躺半靠在床頭,裹上了床上的薄毯子:「我來這個島,並不是全然的偶然。我猜你來這裡,也是因為十幾年前,這座海島的收購案,對不對?我父親是宋老太太研究所裡的研究員,十幾年前,他第一個發現了這座海島,當然還有海島底下的一個巨型鑽石礦。他寫成了初步的勘探報告,在勘探所還沒有進行詳細勘探的時候,這座海島已經先後賣出了兩次。在這之後,他在這個島上研究勘探,然後就直接失蹤了,這個島也荒廢了很多年。我不知道這座島上發生了什麼,最近聽說這座島被人買走了,我懷疑買島的人會不會知道一些什麼,這才秘密潛伏在他周圍,他組織這場狼人殺的過程,我全場參與了,我既然懷疑這場遊戲和當年的事件有關,當然要先搞清楚,狼人殺是什麼。」

  

  「這座島上發生了什麼?」楊頌冷笑一聲,擰眉看了他一眼,「這座島吞噬了無數條人命,還在繼續吞噬剩下的人。這座島先後賣出去過幾次,最近的那次交易,就是Boss從我的手裡,買走了這座島。」

  

  李斯年直接失手打碎了手心裡的玻璃杯,他睜大眼睛,難以置信道:「你?」

  

  楊頌點了點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為啟齒講述那個塵封了多年的故事添一點膽氣:「看了我猜得沒錯,你果然是知道些什麼。你還沒有全部告訴我,對不對?沒關係,我也知道些東西,我覺得,應當是你恰好在尋找的一部分真相。我們互相交換這部分信息,如何?」楊頌似乎很有信心,臉上暗沈的膚色都顯得精神了許多。

  

  李斯年不置可否:「你先說出來,我聽聽看,票價值不值我的故事。」

  

  楊頌皮笑肉不笑地挑了一下唇,她倒是大方,並不討價還價,也不懷疑李斯年事後是否兌現承諾,只是目光輕輕放遠,講了一個故事。

  

  「十幾年前,那會兒我還不太記事兒,我爸爸生意上虧了些債,急於找到一個機會翻盤。據說他的投資顧問從朋友的朋友那裡找到了一個門路,說是這個海島,正有一隊地質專家頻繁登島勘探,每次來都帶著很笨重的儀器,好像是來勘探貴金屬的。

  

  完整的勘探報告還沒有出來,我爸爸的投資顧問只拿到了一張初步勘探結果,說是島嶼下方的淺海床裡,距地表不深的地方就埋著巨量的鑽石礦。我爸被他的投資顧問說得心動了,我看了他寫的日記,他說即使勘探不屬實,沒有鑽石礦也不要緊,有一塊兒距離大陸不遠的公海島嶼,再不濟開發出來做高級樓盤和度假村還是能賺的。

  

  他把翻盤的希望都放在了這座海島上,不顧其他幾個股東的反對,將最後的一些資金和貸款從公司賬上挪了出來,用來購買了這座海島。」

  

  在楊頌的娓娓道來中,一個長久以來缺失了的部分,與李斯年所知的那部分一起,緩緩拼湊在成了一個漫延了十餘年的故事。這個故事龐大而又複雜,捲入了無數人,硬生生地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並在十餘年後,在慾望和仇恨的狠狠拉扯下,又一次將很多人糾結在了一起,妄圖給倖存者們一個陰險恐怖的宿命結局。

  

  ——也許時間隔得太久,陰謀取代了慾望,成為了命運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