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完畢,觀裡再沒有什麼可查,沈雁回便領著眾人下山。
陸潛把張芝交給他的笛子別在腰間,下山時,那平安結的穗子就一路輕巧地蕩來掃去。小饕看著有趣,總想抓過來細瞧,卻因為被陸潛牽著手,又不捨得掙動。
——清早上山時的尷尬氣悶好容易被道觀裡頭那些事打岔沖淡了,他才不想惹得陸潛又不肯理他。
中鎮山的道士們都神色沉鬱,和他們一道下山的張芝也是頻頻回頭望向自家道觀,眼裡泛著些許淚光。
他是小饕新結識的「朋友」,小饕自然不想他難過;可陸潛好容易忘了早晨的迴避,願意握著他的手了,小饕心裡滿滿的都是歡喜,實在撥不出太多心思安慰張芝——況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才好。
他硬逼著自己琢磨了一會兒,最後看了眼陸潛,狠狠心,對張芝道:「你別哭,等到了客棧,我讓陸潛給你做好吃的!」
他這話說得頗為不捨,陸潛還未反應,小道士張芝先笑了出來:「好吃的?他很會做菜嗎?」
「當然!」小饕挺直了腰板,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驕傲。
「真好……」張芝又笑了兩聲,可笑聲未歇,他眼裡未退的淚光就已經凝成珠滾成線,連說話也哽咽起來,「嗚……我大師兄也可會做菜了……嗚嗯……師兄……」
他一哭,小饕就著了慌,一時間手足無措,下石階的步子一個踩空,差點就這麼滾下去。
「小心!」陸潛險險托住他,驚出一身冷汗。
小饕扒著他的衣服站穩,胸口砰砰跳得飛快。一旁的小道士也顧不上哭了,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他跟前,問他:「沒事吧?」
小饕覺得自己的耳朵裡也全是雷鳴似的心跳,眼睛能看見張芝在說什麼,耳朵卻聽不見。他張開嘴,想叫陸潛和張芝別擔心,卻被右腳踝處突然的一陣刺痛激得差點叫出聲。
「扭傷了。」陸潛放開他的右腳,站起身來。
他臉色不大好看,小饕立刻老實低頭認錯:「我不該走路不看腳下。」
陸潛好氣又好笑地揉了揉他的頭頂,轉身蹲下:「上來吧。」
他們三人這番動靜不小,不少中鎮山道士從張芝開始哭就不斷斜過眼來瞧他們;現在陸潛做出要背小饕的模樣,側目的人自然更多。
小饕被他們看得羞惱,卻也知道自己傷了腳踝便是逞強也走不下山,正在扭捏之際,突然瞧見沈雁回也在往這邊看,小饕也顧不上其他許多了,往前一趴,便扒在了陸潛背上。
陸潛雙手托好他,站了起來。
之前回靈山的時候,小饕就知道陸潛背自己並不費力,現在也就不擔心壓壞了陸潛。他用雙臂鬆鬆摟住陸潛的脖子,半是炫耀半是挑釁地瞪了沈雁回一眼。
沈雁回黑著臉別過頭去。
小饕頓時高興起來,道士們的圍觀也好,腳上的刺痛也罷,統統都進不了他的心。
下山路陡,大家專心走路,便沒什麼人說話。張芝自覺小饕扭傷跟自己脫不了關係,也不好意思往陸潛身邊湊。
只有小饕,不用自己走路,又離陸潛這麼近,沒過多久,心裡就莫名發癢起來。
他把臉枕在陸潛肩上,嘴巴對著陸潛耳朵,小聲叫他:「陸潛。」
陸潛微微一僵,很快又放鬆下來:「怎麼了?」
小饕喚他的聲音很小,陸潛回話的音量也不大,細小的說話聲只有他二人聽得見。
小饕只覺得身體裡某處軟軟的,好像有點高興,又像馬上就要哭出來一樣。他輕輕在陸潛肩上蹭了一下,問:「你是不是生我氣了?」
陸潛這次沒有發僵,背著他繼續往下走:「我生你什麼氣?」
小饕癟癟嘴,抱怨道:「早上你都不理我。」
陸潛好一會兒都沒有回答,小饕幾乎又惶恐起來時,他才答道:「沒有不理你——只是我自己心裡亂。」
「亂?亂什麼?」小饕好奇追問。
陸潛卻不再答了,只說了句「抓好」,調整了下姿勢,便繼續趕路。
小饕隱約覺出些什麼,即使沒有得到個明白的答案,也歡欣鼓舞起來。
有什麼東西在身體裡撐得滿滿的,比中午吃下的饅頭更管飽,比糕點更香甜,讓他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