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日漸西斜,山林裡起了風,嗖嗖抽得人骨子裡發涼。

小饕倒不覺得冷,只是山路枯燥,在陸潛背後趴久了便一個勁兒地犯困。中翠山的動物多在過冬,偶爾有要外出覓食的,也不敢往小饕左近湊。小饕東瞅西看沒瞧見什麼有趣的活物,乾脆伸手去摸陸潛腰間的曲笛,抽到眼前,顛來倒去地擺弄,權作打發時間。

這笛子在好些人手裡轉過一圈,早已經檢查完畢,並未發現異樣;現在小饕拿去玩,陸潛也不攔他,只吩咐說:「小心別掉下去。」

小饕應了一聲,低頭研究笛身上的孔洞:「這個是做什麼用的?」

他這話是問陸潛的,聲音並不大,走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張芝沒聽清楚,只看到小饕在摸那笛孔,就出聲問他:「你會吹笛子嗎?」

「吹?」小饕好奇地看著手裡足有兩尺長的竹管,反問張芝,「這個能吹?」

張芝不知道小饕是不認得笛子,只當他在問自己手裡那支湘妃竹笛能不能吹出調兒,便搖了搖頭,道:「大師兄的笛子沒了笛膜,吹不了曲子的。」

「哦。」小饕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問張芝,「你大師兄會吹這個?」

張芝「嗯」了一聲,神色黯淡:「師兄很喜歡吹笛子的,吹得也好聽——」他突然想到什麼,咬牙怨忿道:「他還給那個九垣吹過!」

「你說什麼?」陸潛停住腳步,回身看他,「小道長,你說你師兄給九垣吹過曲子?」

張芝抿住唇,不肯再說。

他心裡還是認定九垣殺人,陸潛替九垣開脫,他本不想給陸潛好臉色;可這人又是大師兄交代他等的人——就算陸潛說與大師兄並不相識,可師兄肯把自己的寶貝笛子交給他,這人總不會和害了師兄的歹人一夥。

況且……

況且小饕不是壞人,那他全然信任的陸潛應該也不是什麼壞人才對。

張芝年齡尚小,有什麼心思全都寫在臉上。陸潛看他又是皺眉又是抿嘴的,也不便催問。

他不問,自有聽見他們說話的中鎮山弟子請了沈雁回來問。

為青風觀討公道的沈掌門開口自然比陸潛管用,沈雁回一問,張芝就老實答了。

「以前那個九垣仙君來觀裡小住,都是大師兄照管。有一次,他嫌觀裡太悶,就叫大師兄給他吹笛子,還不許重樣。師兄那個人脾氣極好,真就吹了一天的笛子。後來他每次來,大師兄都會備些新笛曲——出事前一個月,大師兄還翻了新曲子呢……」

他說著又要哭。

沈雁回卻微皺了眉頭繼續問道:「你可記得他翻的什麼譜?」

張芝抽抽鼻子,硬壓下淚去:「大師兄只說翻了首琴曲,拿不準的地方吹給我聽過。」說完,也不用人催,磕磕絆絆哼了幾句。

他鼻音太重,調子也古怪,陸潛本就對音律研究不深,等張芝哼哼完也聽不出個所以然。

倒是沈雁回,越聽面色越陰沉,最後更是冷笑出聲。

小饕被他嚇了一跳,摟著陸潛的胳膊猛地收緊。

陸潛把他往上托了托,等他放鬆下來才問沈雁回:「是什麼曲子?」

沈雁回輕哼一聲:「與青風觀的血案該是無關。」

陸潛疑惑。

沈雁回古怪一笑:「我只道九垣那個麻煩胚子只會惹人怨恨,倒沒想到他還能招惹得青風觀大弟子道心不堅。」

「你胡說!我大師兄他……」

張芝正要反駁,卻被沈雁回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沈雁回說:「你大師兄吹的是《鳳求凰》。」

陸潛等人本以為張芝那位師兄是在曲譜裡留了什麼線索,現在知道是私情,也著實尷尬得緊。一時間大家都埋頭趕路,生怕再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張芝一路恍惚,這一刻還覺得沈雁回胡說,下一刻便記起大師兄提起那仙君時的思慕神情。

他本有其他棲身地方,恍惚之下卻跟著中鎮山的人到了他們下榻的客棧。

時間已晚,陸潛便留下張芝,在他跟小饕房裡外間的小榻上添了床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