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裡有淚,被燭火映出流轉的光;眼前的人就被那層光暈裹著,剔透有如一場睡不醒的夢。
這個人褪去了稚氣,輪廓青澀,身板挺直如崖上經雪的小松,靜靜長在他床前。
陸潛向他伸出手去,他立刻雙手握住。
手上暖意真真切切。
陸潛放下心來來,又念他的名字:「小饕。」
已經不再是少年模樣的饕餮低低應了一聲,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臉邊,由他去摸自己眉眼。
小饕生得好看,眉目長開更是清俊非常。
陸潛笑了:「怎麼突然長大了?」
小饕動了動唇,聽見喉中發出嘶聲,便又懊惱地閉了嘴。
「喉嚨怎麼了?」陸潛皺眉,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小饕突然長大,必定觸動了頸上封印,他聲音瘖啞,難道是被封印傷了?
小饕看他皺眉,立刻猜出陸潛心中想法,他說不了太多話,便把衣襟鬆開,露出脖子來。
小饕人是長大,膚色卻還是雪白,一褪開衣領,頸上立刻露出一圈瘀紫,傷痕觸目驚心。
陸潛呼吸一滯:「這是……被那條鎖鏈勒傷的?」
小饕點頭。
陸潛望著那處傷,過了許久,才開口問他:「在洞裡……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小饕唇上還有血痂,一動就會扯痛。他對陸潛笑笑,眼光落在陸潛肩上。
差一點就真的要把陸潛吃掉了。
小饕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如何恢復的意識,只記得鬆開嘴發現陸潛半身是血的時候,整個天地都要崩塌的驚惶。
「為什麼沒有把我吃掉?」陸潛問他。
小饕矮下身,跪立在他床前,把臉埋進他頸窩,深深吸氣。
幸好沒把你吃掉。
其他的,都不重要。
濕熱的氣息吹拂在陸潛耳邊,急切,卻又輕柔至極,生怕把人吹散再也拼湊不出。
「小饕……」陸潛被那小心翼翼的呼吸惹得心酸,喉頭一時梗住,再說不出話來。
他不說話,小饕也不動,就安靜地伏趴在床邊;時間一長,陸潛耳邊呼吸聲漸漸平穩綿長,他勉強側頭去看:小饕已經在他頸邊睡熟。
小饕眼下有淡淡青黑,臉色也見憔悴。
陸潛心中酸軟得厲害,想叫他去床榻休息,又不捨得把他吵醒。
他心思糾結,也就不曾注意有人自門外進來。
那人進屋,先是「咦」了一聲,然後才用鬆了口氣的語調輕笑:「這小饕餮總算是肯睡了。」
陸潛抬眼看去:來人正是九垣。
上次見面,九垣還神智全無,現在看他臉上神彩,倒是已經與往昔無異。
只除了一樣——如今的九垣,已是淪為管狐。
「你看著我做什麼?」九垣不悅,幾步走到床前,扶抱起小饕,「你自己的事都顧不過來,不用你多操我這份心。」
陸潛被他堵得無言以對,眼睜睜看九垣把小饕放倒在他身側。
小饕睏倦得狠了,被人挪到了床上也不知道,只輕輕哼了一聲,又沒了動靜。
「你昏了有段時日了,這小饕餮一直守著你。」九垣站在床邊低頭看他,「陸潛,你是給他灌了什麼迷藥,才哄得這麼頭凶獸對你死心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