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抱住薛晴從山坡滾下去,如果下面是一片草地,兩人在三百六十五度翻滾幾週一般會出現兩種情況,薛晴面紅耳赤地壓在漆身上,或者漆面無表情地壓在薛晴身上,可惜山坡下不是草地,是個湖,噗通,噗通,接連兩聲響,湖面濺起兩朵大大的水花,兩個人相繼滾進了湖裡。
還好薛晴是會游泳的,吐了幾個大水泡後以蛙泳結合狗刨的姿勢讓身體向上浮,這時她卻看到漆的身體像墜了鐵塊似的直線向下沉,看來他只會草上飛不會水上漂,丫的武功那麼高怎麼不會游泳啊!
薛晴手腳並用遊過去,一手攬住漆的腰,可惡,真細,另一隻手劃動水流讓兩人一起向上浮。
帶著漆鑽出水面,薛晴貪婪地吸了幾口氧氣,又馱著他遊回岸邊,想當年老鱉就是這麼馱著唐僧過通天河的。漆雖然不會游泳,還懂得閉氣,習武之人屏氣時間長,使他不至於昏迷,但是躺在地上還是有些狼狽,兩人的衣服都濕透了,薛晴原本輕盈華麗的紗裙吸飽水後變得跟盔甲一樣重,濕乎乎地黏在身上,還好現在是深秋天氣較冷肚兜比較厚,不至於走光,就是隱約能看見肚兜上繡著的大荷花,也不太美觀。漆還好一些,他穿著黑衣服就算濕了也看不見什麼。
電視劇中一般男女主角才會遇到這種情況,一般兩人會一起生個小火堆,女主一邊把濕衣服脫光光一邊滿面羞紅地告訴男主不許偷看,男主則會一邊幫女主烤衣服一邊各種不經意地看向女主。薛晴還真帶了火摺子,從懷中掏出來,已經被水泡透了,應該不能用了吧,而且四周都是荒草,連棵樹都沒有,想點火的話只能放火燒山了。薛晴只好穿著衣服從裙襬開始一點點擰掉衣服裡的水分。漆是男人就方便多了,直接背對著薛晴把外衣脫下打著赤膊擰衣服,薛晴看著漆裸(河蟹)露的背部移不開目光,漆的身上遍佈著大大小小的疤痕,要不是這些疤痕確實雜亂無章,她還以為他在背後刻了一幅地圖。
漆感受到薛晴的目光,轉過頭和薛晴四目相對。薛晴覺得自己應該解釋一下,別讓漆以為自己是色狼,震撼在幾乎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上,話在嘴邊說出來卻是費力的:「你的傷……」
漆用手指靜默地在地上寫道:任務。
薛晴點點頭,是啊,這裡是江湖啊,誰還能沒點傷呢,能活下來就已經很好了,像自己這樣在中原處處受到禮遇和保護的人畢竟還是少的。薛晴抱著膝蓋坐著吹風,她確實已經不在那個揍人一拳都算犯法的水泥社會了,打架不犯法,殺人不是罪,這就是江湖,江湖人很多,活下去的很少。
漆擰乾了衣服,重新穿好,站起來以眼神詢問薛晴,薛晴的衣服還是潮的,不過看著沒那麼狼狽了,於是也站起來:「走吧,我們怎麼回去?爬上去?」
漆點頭,抱住薛晴以輕功躍上山坡,突然的高空彈跳讓薛晴差點吐出來。
「大哥,你再想做什麼能不能告訴我一聲,我有點恐高。」薛晴埋怨道,隨後又想起漆是不會說話的,好吧,算她倒楣。
漆讓薛晴趴到山坡上,讓薛晴雙手抓住從泥土裡鑽出來的不知是植物根須還是藤蔓的東西,自己也以此姿勢趴在薛晴身旁,他一隻手向上攀爬,另一隻手拽著薛晴防止她掉下去。手指直接扒著泥土很疼,但是當人身處險境的時候身體就沒那麼嬌貴了,薛晴忍著指尖傳來的疼痛跟著漆一起向上爬。快爬至山頂的時候兩人停下,一起用耳朵聽山頂的聲音,若是打鬥還沒停止,上去只會更危險。聽了一會兒,山頂靜悄悄的只有風聲,應該是打完架散場了吧,薛晴挪著身子爬上去,山上確實沒有站著的人了,但是腳下有很多人,地上橫著好多屍體。
在現代連兇案現場都沒見過的薛晴何曾見過一死就是幾十人的場面,尖叫一聲嚇得蹲在地上,這些剛死的屍體傷口還很新鮮,向外湧著鮮血,幾個人的血匯在一起像小河一樣蜿蜒著,散發出刺鼻的血腥氣。漆靜默地看著蹲在地上的薛晴,他以前雖然沒見過薛晴,倒也聽說了她的一些事情,現在的她全然不似印象中的老練狠辣,倒像個剛入江湖的小姑娘,難道走火入魔連人的心性都會改變麼。
流螢酒醒後迷迷糊糊從床上爬起來,喝了兩杯侍女準備的靈芝水解酒,腦袋清醒了許多。醒酒後四處找薛晴都找不到,心中有不好的預感,自走火入魔後他的師叔變得奇懶,凡事都交給流螢去做,自己能不動手就不動手,能讓她親身而為的就只有閻溟交代的事情,所以現在,又是閻溟給她下來命令吧。
隨便整理了衣服,流螢急匆匆提劍出去找薛晴,主峰是最適宜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地方,直覺薛晴便在主峰上,流螢一路向山頂奔去。
還未到山頂時就聞到了血的氣味,流螢心中更急,生怕薛晴會遇到危險。到了山頂,地上一具挨著一具的屍體,薛晴正一個人蹲在地上,似乎嚇得不能動了。她確實變了,以前的她是踩著千萬人屍體都面不改色的女人,但是他為何如此留戀這種改變,以前的他只是跟在她身邊,只是跟在身邊而已,儘管他想回報她的恩情,一直都沒有機會,她很強,所有的事情都不允許別人插手,而現在的她會指使他會依賴他,這種感覺讓他很享受,他覺得自己不再只是想跟著她,似乎,還想保護她。
「師叔。」流螢走到薛晴身邊,蹲到與她相同高度,看見她驚恐的臉,再無法抑制心中的感情,將她抱住。
感受到流螢溫暖的體溫,薛晴唰地就哭了:「你說他們為什麼要這樣,他們一百年前不都是麒麟閣的人麼。」
流螢無法回答,只能把薛晴抱得更緊。
「要是早點讓麒麟閣統一,就不會發生現在的事了,流螢……我是不是不該阻撓簫歸應?」
「你的決定,我會陪你。」流螢溫柔地說。
「簫歸應很優秀又很正派,他的話統一之後一定不會為難西麟閣的人。」
「簫閣主,卻是個難得的人。」流螢低聲說。
「走,回去再說,在這裡被人看見說不清。」薛晴站起來,看見滿地屍體還是有點眩暈。
流螢輕輕牽住她的手,領著她走,他的氣息,像檀香一樣有安撫人心的味道。薛晴回頭看了一眼,漆不見了,大概在流螢來時他就跑了吧,以他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身手背上還會有觸目驚心的疤痕,真不知道閻溟總派些什麼任務給他。
回到東麒閣不多時,簫歸應招了幾個得力戰將一起在書房裡商議什麼,走在走廊裡隱約還能聽見小侍女哭泣的聲音。一直以來兩閣相爭都是傷人不死人為底線進行著,這次西麟閣主是真的想拼了,他得不到的,也不讓簫歸應得到,讓西麟閣和東麒閣一起從江湖中消失,這大概是他最後的願望。
當死亡就在眼前,那些屍體會是最深的震撼,薛晴痛恨閻溟把自己的命看成螻蟻一樣,如果她成了踐踏數百人屍體的幫兇,她不會原諒自己,那樣的她和閻溟又有什麼分別。原著中沒寫簫歸應是怎麼統一麒麟閣的,只寫了他重建麒麟閣後是怎麼愛民如子,怎麼德高望重,總之他是個標準的賢君,西麟閣的力量本來就弱,切斷冥域的外援,再給崑崙宮製造點麻煩吸引注意力,光禿禿的西麟閣一砍就斷。
這一切的前提是簫歸應能拿出決心和鐵石心腸對付西麟閣,薛晴需要跟簫歸應談一談。
簫歸應的神情有些憔悴,自他擔任東麒閣主以來第一次死了這麼多人,還是死在與自己同根而生的西麟閣手裡,真是莫大的悲哀。
「薛師叔,請坐。」簫歸應疲憊地給薛晴倒了茶。
「閣主,你還在相信不費傷亡就能合併兩閣嗎?我想西麟閣主已經給你看了自己的決心。」薛晴說道。
「薛師叔,這是東麒閣的內務,簫某自有定奪。」簫歸應有些惱了。
薛晴搖搖食指:「不是你一個人的事,至少我二師兄就沒這麼覺得,我一直覺得他強迫師姐讓靈禹派攪進渾水是很無恥的行為,現在我竟然開始懂了他的心情,他在做一件別人不敢想,想了也不敢做的事情——天下一統,我認同他,減少爭端最好的方式就是融為一體,你不能再慢慢地等,要知道在漫長的等待中會有多少人死於摩擦,簫閣主,請向西麟閣出兵吧。」
「我以為靈禹派是不尚武的仁慈門派。」簫歸應這句話聽起來是貶義多於褒義。
「我不是靈禹派的薛晴,我只代表我自己,簫閣主,我知道你在害怕,我也在害怕,但是我已經厭倦苟且偷生了,躲來躲去也沒意思是吧,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事關重大,我還要考慮考慮。」簫歸應疲憊地說。
薛晴不擔心,不管是原著還是現在,簫歸應別無選擇,當他聽到走廊裡的啼哭,看到運回來的屍體,他會做出和薛晴一樣的決定,就像蒼之濤結尾的那段話「我們真的就像大海蒼蒼波濤上,那些浮浮沉沉的小木片,既然如此,何必去繼續製造出那一些多如繁星的立場,為了這些民族國家間的立場,去留下滿手洗也洗不清的血腥,數也數不盡的悲劇。」更諷刺的是,那些為了自己的立場出賣朋友用盡陰謀的人,在秦始皇統一六國後都是同胞,若一定要爭個你死我活,不如撈起所有的小木片來統一這個江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