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清平樂之主

  清平樂的週邊是供客人們玩樂的地方,內院之內是姑娘老鴇丫鬟等人的住處,最深處便是這裡的主人慕嵐的私人宅院,第一場積雪剛融化,地上鋪著一層枯黃的陳草,主人慕嵐此刻正在亭子外的草地上,寬鬆的翠綠袍子不甚整齊地裹在身上,髮色偏向褐色,頭髮用綢帶隨便地綁著,要是被定逆師太看見了肯定一個大耳瓜子扇過去說他穿著不得體。

  慕嵐的眼睛被繡帕綁住,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圍著他嬉鬧著「主人,我在這裡~」「來呀~主人來呀~」「這裡,我在這裡~」

  亭子裡坐著另一位美人,正在撫琴,她並不看那幾位圍著慕嵐媚態萬千的美人,全神專注在琴上,琴聲輾轉清麗,沁人心脾,這位彈琴的美人是最近清平樂的紅人,原是昌生鎮麗春院的頭牌,琴藝絕冠,又頗懂文詞,深得風流才子們的人氣。

  戚逢亭得了老鴇的信兒,匆匆趕來找慕嵐,對慕嵐的糜爛生活他早已見怪不怪,靠近慕嵐時被蒙著眼睛的慕嵐一把抱住:「讓我看看是哪個小美人。」

  「是我。」戚逢亭面無表情地說。

  慕嵐正想揭開自己眼罩的手默默地垂下了:「你來找我,定沒好事兒。」

  「有人要見你,是靈禹派峒籌的徒弟。」戚逢亭說道。

  「峒籌的徒弟?是男是女?」慕嵐問道。

  「男的。」

  「長得如何?」慕嵐露出銀蕩的微笑問。

  「老媽子說是個一表人才的。」對於慕嵐古怪的問題,戚逢亭也見怪不怪了。

  「好吧,我便去見見這位美人。」慕嵐並不掀開眼上錦帕,只抬起一條胳膊,戚逢亭熟練地扶著他,一同前往流螢所在的雅閣。

  流螢正在雅閣中等著,他迫切地想知道真相,又時常覺得迷惘,如果從那次劇變以後她就不是她了,那他的這份感覺又怎麼算?與她在一起的欣喜感覺要怎麼算?迫不及待想要將一切都獻給她,想要竭力完成她所有的要求只為看她的笑臉,所作所為與師叔對閻溟的痴心無異,難道這就是動情麼。

  流螢獨自飲茶沉思,心中所想皆是沉重的選擇,門外有腳步聲,流螢放下白瓷茶杯,注視著紫紅色的木門。戚逢亭將門推開,站在門口請一身翠綠跟孔雀尾巴似的慕嵐進屋,翠綠的衣角先進入流螢的視線,接著是整個人,如同孔雀開屏一樣光彩明豔。

  慕嵐眼睛上還蒙著繡帕,在戚逢亭的攙扶下坐到椅子上,對流螢說:「你是那個總蹭我酒喝的酒鬼的徒弟?」

  「家師峒籌。」流螢說道,雖然慕嵐形容的肯定是他師父沒錯。

  「是不是你師父又饞我釀的美酒醉懷春了,讓你來要一壇?」慕嵐笑著問,翠綠的長袖掩至嘴邊,姿態柔媚。

  「不是,在下這次來找慕公子和家師無關,只因有個問題想問公子。」流螢答道。

  「哦?我深居簡出,從不涉足江湖,還有我能解答的問題?」慕嵐好奇地問。

  「有關借屍還魂……」

  「我不知道。」剛聽到借屍還魂四個字慕嵐冷硬地說。

  流螢挑眼望著慕嵐,每一個不尋常的反應背後都有它內在的原因,顯然借屍還魂這四個字刺到了慕嵐的某根肋骨。

  再追問只會讓對方更受刺激,流螢的目光撇向站在慕嵐椅子後的戚逢亭,他是這裡的總管,與慕嵐的關係自然密切,看他面上沒什麼表情,不對,他的嘴角有笑意,那是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流螢索性喝起茶,不說話了,他可不是來做白工的,想看好戲的人得自己動手出力才行。

  戚逢亭果然開口了:「主人,你蒙著眼睛見客實在不禮貌,當心峒籌兄拿這個當藉口又白喝你的酒。」

  戚逢亭說著去摘慕嵐蒙在眼睛上的繡絹,慕嵐也沒反抗,繡絹摘下露出他泛著青色的眼睛,青色的眼珠轉動著,停在流螢身上,頓住,放大。

  「秀秀……」慕嵐口中呢喃著。

  流螢聽到了慕嵐輕微的呼喚,疑惑地看著慕嵐,又看到戚逢亭嘴角笑意更濃,心中明白了幾分,恐怕是自己長得像那位故人吧。

  流螢意味深長地看向戚逢亭,不管他是什麼目的,自己做了他釣魚的魚餌總該給點回報吧,戚逢亭儒雅地微笑,微微點頭,似在向流螢傳遞資訊。

  「主人若是不想和流螢公子多聊,不如我送您回房。」戚逢亭假惺惺地說。

  慕嵐果然拒絕:「不,我想和流螢公子多聊聊。」

  流螢微笑,說:「在下只是來求個答案,既然慕公子不知道,我也沒留下的理由,在下告辭。」

  屋內三個人都看著彼此,安靜過後,慕嵐開口說:「老戚,你又算計吧,罷了,這次高興,不與你計較。」說罷走到流螢身邊:「流螢公子不如陪我喝幾杯,藉著酒勁兒我說不定能想起什麼。」

  「自當奉陪。」流螢說道,對方既然鬆了口,他怎能不奉陪。

  戚逢亭端了幾壺酒上來,然後識趣地退了出去,他並未走遠,就在門口守著。

  這一晚,對清平樂來說是難以抹去的黑歷史,一間雅閣著火了,正是慕嵐和流螢對飲的那間,還好戚逢亭在門外守著,聞到煙味就衝進去背著慕嵐跑出好遠,此刻兩人肩並肩站著一起眺望衝天的火光。縱火犯正趴在旁邊的大石頭上睡覺,嬰兒般無害的睡臉,誰能想到他就是這次火災的罪魁禍首。

  戚逢亭和慕嵐一起望著趴在石頭上睡得安然的流螢。

  「他不是秀秀,秀秀從來不放火。」慕嵐說。

  戚逢亭點頭,難得他會附和慕嵐的話。

  一個在房裡無聊的時候,薛晴就臨摹經絡圖玩兒,這經絡圖要是再畫帥點,勉強可以當小黃書看,看得嗨了,她還唱歌:Two birds on the tree,making love every day,so many people looking them carefully……

  「主持,薛施主念的是經文麼?我怎麼沒聽過?」給薛晴送飯的小和尚聽見了好奇地問禪空方丈。

  「阿彌陀佛,妖星施主終於被感化得開始唸經了,我佛慈悲,別讓她下地獄了。」禪空方丈雙手合十道。

  「呦西!又畫好一張。」薛晴拿起剛畫好的經絡圖,放到陽光能曬到的地方曬乾墨汁,陽光下襬了一排經絡圖,一張比一張畫的精緻,也一張比一張更有人的模樣,那柔和的下巴弧線和系頭帶的方式都很像某個人……薛晴將經絡圖撕得稀巴爛,到嘴的鴨子就這麼飛了,早知道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就先姦後殺啊!

  達芬奇學畫的根基是天天畫雞蛋,薛晴為了習內功天天摸門,這門就像一個活生生的人體,易筋經通過改變經絡內息的運行強身健體,門亦是如此,朝朝暮暮的探求已經找到它的弱點,只要一劍下去它就會分崩離析,但她始終沒有刺下這一劍,離開這裡又能去哪呢,四處遊蕩的興致一點都沒有了。

  這晚,薛晴已將內力運行至耳部準備應經禪空方丈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卻遲遲沒聽到,門外有人敲了兩下門,門下的小門被一隻抽抽巴巴的老樹皮首推開,伸了一隻雞腿進來。

  薛晴從床上跳下去,蹲在門口接過雞腿。

  「吃吧。」是禪空方丈的聲音。

  薛晴囧了,這情況像電視劇裡要被秋斬的犯人死前都會吃一碗紅燒肉。

  「禿驢,你在裡面下毒了?」薛晴問道,掏出一根細長的銀針插進雞腿,銀針沒有像預想的那樣變黑。

  「妖星施主,流螢施主下山你有沒有什麼想法?」禪空方丈隔著門問。

  「什麼想法?」

  「唉,你年紀還太小,你不懂,老衲給你講一個老衲好友的故事吧,」禪空方丈說道:「老衲的好友早年時想拜入峨眉派門下,怎奈峨眉掌門太死板,不肯收男弟子,老衲的好友不肯放棄,一直在峨眉派哀求掌門,沒想到峨眉掌門是陰險的人,將老衲的好友騙進少林寺,還逼他剃了度。」

  什麼好友的故事!分明就是你的自傳吧!薛晴就奇怪這樣六根不淨的人怎麼會的和尚,根本就是你這色胚總騷擾峨眉女弟子被峨眉掌門踹來當和尚的吧!

  「聖僧,你跟我說這個幹什麼?我可不當和尚!」薛晴先表明自己的立場。

  「人生在世,幾多不如意,老衲情場不順,看爾等小輩鬧來鬧去的就心煩。」禪空方丈說著打開了那扇該死的木門。

  數月來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空氣,薛晴有一種快要成仙的感覺。

  「妖星,跟老衲來。」禪空方丈說道。

  薛晴提著劍追上去,跟著禪空方丈到了一處佛塔前,佛塔前鎏金的大牌子上寫著「十八」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