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頭傳來的聲音淡淡的。
蘇嬋見他不願多說,也便閉緊嘴巴佯裝睡覺,心裡卻是奇怪,也對他的冷淡有些意外。
原本便離得一些距離的倆人,好像中間更是擋著什麼似的。
就連她自己都不由的縮了縮身體,往裡面靠了靠。
等第二天齊王去宮裡的時候,蘇嬋便想起李姑姑來,李姑姑在他身邊伺候那麼久,沒道理不知道的,而且李姑姑那麼寬厚的人,自己就算多嘴問幾句也不礙事的。
蘇嬋也便把李姑姑找了過來,有心的打聽了兩句。
李姑姑是個老好人,自然一問便答:「蘇王妃,那不是打仗留下的。」
見蘇嬋一臉詫異。
李姑姑仔細的說道:「這也是奴婢過了好一陣才知道的,當初不知道為什麼,宮內的人竟是沒看住小王爺,幾歲大的孩子一點都不知道害怕,竟然爬到了梧桐樹頂,最後一腳踩空掉了下來,幸好沒有摔到頭,傳到聖上耳朵裡,反倒把小王爺訓斥了一頓,說小王爺沒有皇子的穩重,休養的差不多後,便把小王爺派去了正陽,正陽原本是先祖起家之處,雖是個福地,可是那麼小的皇子過去可知有多辛苦。」
蘇嬋雖然知道齊王小時候去過正陽,卻沒想到還有這個公案。
李姑姑又感慨的說:「這也是命,咱們宣德帝最重血統一說,選的皇后嬪妃沒有一個不是世家大族的,若不是那夜酒醉……」
後面的話李姑姑沒再說下去,蘇嬋卻是明白了。
她忙點了點頭道:「我曉得了,以後這事兒我不提了。」
李姑姑聞言笑了笑。
等李姑姑走後,蘇嬋心裡有些感觸,這位齊王爺雖然對自己不錯,可也是看在他們是夫妻的份上說白了,她現在不過是因為幸運先得了一個齊王妃的頭銜,具體做的怎麼樣,能否做久做長,還要往後走著瞧的。
而且她原本以為順利成章的做了王妃,後面便是一馬平川的好日子了。
可是細想起來卻是自己太過天真了,那馮家小姐當初雖不得齊王的寵,到了賀北地區住了沒多久便轉回了京城,可是馮家在齊王造反的時候,全家上下出錢出力,馮家小姐最後得了皇后之位,一方面是命好,另一方面也是有功的。
可這樣的事兒若是落到他們蘇家,蘇嬋立刻就覺著眼冒金星,心驚肉跳的。
她父親再是疼愛她這個女兒,可一想到父親的忠烈,最後戰死在城牆上的壯烈。
更別提她哥哥那威震天下的武藝,斬殺了多少齊王的將士……
這樣的一對父兄,饒是她有外掛金大腿,只怕他們也會為了忠義二字拼個名留青史!!
這麼想起來自己還不能高興的太早。
這種事兒從父兄那裡是沒什麼辦法的,唯一的辦法也便是盡量的在這位齊王那裡加大自己的籌碼。
別的她不敢說,可上一世在宮裡為奴為婢了那麼久。
宮裡只要跟聖上有關系的都是大事件,所以哪怕不是故意知道的,可他的喜好,她就算沒在身旁伺候,卻也是了如指掌。
這麼想著蘇嬋忙吩咐香寒,「你去跟膳房說一聲,一會兒我過去。」
香寒忙應了一聲出去了,雖有些意外,香寒還是按照蘇王妃的吩咐傳了下去。
等蘇嬋回憶的差不多了,便到膳房按照自己記憶中的那些,挨個看著膳房內的人準備。
這麼忙了半日,等齊王再回來的時候,蘇嬋那也準備妥當了。
她這次機靈多了,一等齊王回來,她便走了過去,主動為他解開身上的蟒服,為他換上在府內穿的常服。
隨後她把錦帶的朝服交給香寒收起來。
用膳的地方在煙波廳內。
王府雖然不夠精致,可是處處顯得整潔乾淨。
只是用膳的時候蘇嬋有些意外,明明都是按他的喜好準備出來的飯菜,她卻發現齊王在用膳的時候並未表現出什麼,就連他最喜歡的那道杏仁豆腐,他也只夾了一筷子便再也不夾了。
蘇嬋看他的樣子,都懷疑是不是自己記憶出了偏差,記錯了他的喜好。
她不由的問道:「王爺這飯菜可還合口?」
「有勞王妃了。」雖然她沒提是自己親自下廚跟著做的,可齊王爺第一句話便說了這個。
蘇嬋觀察著他的表情,他的表情一直都很平和,面上也瞧不出任何不妥。
她的心卻是比之前還要提的高高的了,總覺著他對自己不冷不熱的,不管自己做什麼,他都沒個變化。
可也絕不能說他對她這個嫡妻不好,就連她說想要回娘家,他也是一口應了下來。
等用過晚膳,蘇嬋知道又要準備侍寢了。
今晚怎麼也要進一步,盡量別那麼冷著了,就算是搭伙過日子,也得有個熱乎勁不是?
只是她這裡都做好準備了,等沐浴的時候卻發現本不該來的月信卻是來了。
一旁伺候的香寒一等知道了,忙福了福的道:「王妃,您這樣……要不要給王爺那傳個話。」
蘇嬋卻是哭笑不得,明明成親前問過吉時的,為的便是避開月信,沒想到自己一驚一喜的情緒起伏太大,又趕上換了環境,到如今好好的月信卻是提前了。
而且更要命的是,這裡的規矩都是女人來了月信要主動避開丈夫。
有些賢惠的夫人還會把自己身邊的丫鬟送到丈夫房內伺候。
早先她嫁過來的時候,她母親也提過要為她準備倆個妥帖的房裡人。
只是蘇嬋一是覺著別扭,二來實在是時間倉促,一時半會也找不到合適的人。
現在她身邊便只有香寒一個貼心的丫鬟了。
蘇嬋卻是想都沒想過要送香寒過去,香寒上一世跟自己吃了那麼多苦,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她再世為人是想著為香寒找一個好人家的。
就在蘇嬋一籌莫展的時候,李姑姑聽了信兒過來了,蘇嬋也便為難的看了一眼李姑姑,躊躇的問道:「我在府裡時間短,也不知道王爺身邊有伺候的沒有,現如今我這裡不方便,按規矩是要為王爺選人過去的。」
李姑姑笑道,「王妃不必介懷,王爺知道您這裡不方便,早已經歇下了,至於伺候的人,王妃賢明,只是王爺身邊並沒什麼伺候的人,更何況王爺入京來一直在忙著公務,又有王妃您在旁,暫時也不需要什麼伺候的人,王妃只管保重身體,不必為王爺的事兒憂心。」
蘇嬋這才把心放下。
只是等李姑姑說完那些出去後,香寒都詫異了下,便是蘇家的大少爺蘇寒洲那麼周正的一個人,房裡還有伺候的人呢。
大家公子都有通房暖被的人,怎麼齊王爺竟然沒有?
只是香寒畢竟年紀輕,又是個姑娘,哪裡好意思說什麼。
見王妃不用過去侍寢,香寒便幫著蘇王妃收拾房裡的東西,這裡跟王爺的寢室不同,是單獨留給王妃睡的,內裡的床軟軟的,漂亮的帷幔,流蘇,室內還有淡淡的香氣。
等收拾完,香寒像是又有話要說:「王妃……」
只是年輕臉皮薄,又是個要避嫌的話題,香寒說起來吞吞吐吐的。
蘇嬋不由的看向她。
香寒這才紅著臉的說:「王妃,雖然正妻給爺兒找房裡人是賢明的意思,可是您才剛嫁到王府,沒必要著急給王爺找房裡人,怎麼也要先生下嫡子再琢磨那些。」
蘇嬋明白的點了點頭,她又不傻,齊王爺可不光是她後半輩子的事兒,可是關系到他們蘇家,關系到很多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的未來的。
她當然不願意出任何意外了。
只是不光是香寒奇怪,蘇嬋也是覺著怪怪的,這個齊王怎麼會一個服侍的女人都沒有呢?
雖然這樣挺好的……
可一想到上一世的馮玉回京的舉動,蘇嬋便發覺……詭異……
蘇嬋盡量壓下心裡的不安,忙寬慰香寒道:「我明白了,你不要操心這些,對了,我剛在用膳的時候,同王爺說起明天回蘇府的事兒,王爺已經應下了,難道的機會,你明天也抽空去你家裡看看。」
香寒點頭應著,隨後伺候著她躺下歇息。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剛亮,蘇嬋便起來了。
因想著家裡,她用早膳用的很快,外面的左長史很機靈,她才剛醒外面早已經備好了馬車。
王府建地很大,蘇嬋坐著軟轎先是到了外面,再轉乘馬車。
這馬車是在她入府前特意為她準備的,內裡的軟墊軟軟的,又因是夏日,怕這種軟墊顯熱,所以表面都是涼涼的錦緞。
坐上去並不粘身,還很舒服。
車窗子特意找的蘇地產的兩面紗,這紗名貴的很,用在車窗上,外面的人既看不清楚車裡面,又可以透風。
而且很奇特,透過這種兩面紗,能從裡面看到外面,雖然只是模糊的影子,可也很了不得了。
蘇嬋以前在娘家是知道這種兩面紗的,只是這紗太貴重了,他們蘇府沒用過。
因要回娘家,蘇嬋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再透過兩面紗瞧著街上的精致,越發的覺著心情愉悅。
等她就要到蘇府的時候,因早有人提前報過信兒了。
在車門還沒停在蘇府門前呢,她哥哥蘇寒洲早已經從裡面迎了出來。
蘇寒洲穿了一身深色的飛魚服,束鸞帶,估計是剛從駐地急匆匆趕過來的,身上的佩刀還沒摘下。
玉樹臨風的一副俊秀公子模樣。
蘇嬋見了哥哥臉上立刻展出笑來,這裡的女人輕易不能出閨門,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她最熟悉的,也便是這個哥哥了。
更何況蘇家只有他們兄妹倆個人,蘇寒洲做大哥的什麼都護著她。
蘇嬋心裡也喜歡這個哥哥,覺著他既穩重又可靠。
蘇寒洲再見了蘇嬋習慣的伸手揉了下她的頭。
倒是蘇嬋忙打趣他:「哥,我現在可是齊王妃了,你還這麼摸我的頭?」
蘇寒洲聽了這話反倒更變本加厲起來,笑著使勁又揉了揉她的額發。
等蘇嬋隨著哥哥進到蘇府的時候,她母親父親都等了許久了。
一家人坐在一起不說話都覺著親熱,雖然只是幾天沒見,蘇母卻是想女兒想的厲害,早早的便起來叮囑膳房的人做了十多道蘇嬋愛吃的菜。
蘇嬋原本要想著向父母拜一拜呢,只是她還沒彎下去腰,他父親已經一臉嚴肅的攔住了她,鄭重的說道:「蟬兒,你現在貴為王妃,以後進到家裡,雖然關上門我們是你的爹娘,可是國法大於家法,你以後千萬記得不能再行這種家禮了,不然便是我等臣子的不敬。」
這話說的蘇嬋直想吐舌頭。
倒是她母親板著臉的搡了她父親一把,挖苦道:「這老爺子好好的跟女兒講什麼規矩,她便是嫁到天上去,也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
說完蘇母拉著蘇嬋仔細的打量著,都不知道怎麼的便眼圈紅了,生怕女兒受了委屈一樣的叮囑著:「這才幾天,瞧著你就瘦了,你在王府裡不要見外,那是你的家了,你是女主子,要吃什麼想要什麼只管吩咐下人去做,千萬不要委屈著自己。」
蘇嬋都有些好笑,心說才幾天哪有瘦的。
不過還是依著母親的都應下了。
用過飯後,畢竟才進王府沒多久,蘇嬋不好留在娘家太久,忙用父母告辭回王府。
那頭她母親少不了又要叮囑幾句,她父親則要一本正經的說了些為妻的道理。
蘇嬋都微笑聽著。
等她從蘇府出去的時候,倒是送她的哥哥顯得有些沉默。
臨到出府的時候,她哥哥蘇寒洲更是忽然叫住了她。
蘇嬋站在當地,見他面色凝重,蘇嬋不由的屏住了呼吸。
「那齊王……」蘇寒洲原本面色還算平和,此時卻是少有的凝重了起來,「你在他身邊一定要小心,遠嫁在外不要當在家一樣,做什麼事兒都要多留心。」
「哥哥你這是?」蘇嬋被哥哥叮囑的頭皮都有些發麻。
蘇寒洲原本也不想嚇唬妹妹的,只是妹妹早晚要跟著齊王去賀北,他一想起來都覺著放心不下,歎了口氣。
不是他太過小心,實在是禁軍消息靈通,何況賀北打仗的事兒禁軍中多有議論。
所以他知道那齊王用兵手法老道詭詐,當日攻入敵族時婦孺皆不繞過。
雖然慈不掌兵,但齊王年紀輕輕便有這樣的手段……自己的妹妹嫁過去……
更何況賀北那地方齊王就如同土皇帝一般,天高皇帝遠的,他做哥哥的不能不為妹妹擔憂。
蘇寒洲一眨不眨的望著她,「在賀蘭若是受了欺負便找人報信兒給我,我一定過去給你做主。」
蘇嬋眨了眨眼睛,笑瞇瞇的說:「這裡離賀蘭那麼遠,便是真受了委屈,你過去只怕我眼淚都要哭乾了。」
蘇寒洲不快的用指刮了下她的鼻梁,一臉柔意的叮囑她:「這種話也是隨便說的?」
蘇嬋原本沒多想,可不知道怎麼的,這一幕卻一下勾起了那些心事兒。
她眼睛便是一酸,她趕緊掩飾的說道:「哥哥,我不在家的日子,爹娘要你多照顧了,有時間你也給我找個嫂子吧……」
上一世他哥哥至死都沒有娶妻,雖然知道哥哥眼高於頂,可是一想起哥哥的早逝,蘇嬋還覺著眼圈發酸。
坐在轎內後,蘇嬋不由的又往車窗外看了看。
雖然瞧不真切,還是能知道哥哥還站在蘇府門前目送著她呢。
一直到她坐的馬車子看不見了,他哥哥都沒有離開的意思。
蘇嬋忙把頭扭回去,眼睛望著車窗外的街景,外面繁華的厲害,周圍的店鋪賣著糕點胭脂綢緞……
她努力裝著沒事的樣子,眼圈卻是越發的酸了,上一世的是她親眼看著哥哥披掛好上的戰馬。
當哥哥屍體被抬回來的時候,她望著哥哥的面孔,卻是一聲都發不出來……
國破家亡……前塵種種,她再也不想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