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沒多會兒香寒把熬好的湯藥端了過來。

蘇嬋看了看黑乎乎的湯藥,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齊王,便有些為難。

她心裡清楚,給昏迷不醒的人喂湯藥是很危險的,可事到如今便是硬灌也要灌進去。

她也便吩咐著那兩個小內侍半扶著齊王。

她則小心翼翼的用小湯匙為他喂藥。

別看只有小小的一個藥碗,可喂完了,蘇嬋後背都出汗了。

一邊的香寒忙找了帕子為她擦了擦額頭的汗,嘴裡說著:「王妃也要保重自己。」

路上的時候盧大夫都是說了的,王妃看似身體不錯,可其實身體是虛弱的。

王妃有時個大而化之的脾氣性格,很容易便把她自己的病情給延誤了。

蘇嬋明白的點了點頭,她也的確是累了。

從趕路到現在,她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她也便吩咐了一聲,把正房的西廂房收拾出來,她先去那裡打個盹。

香寒忙應了一聲,先去收拾了。

剩下的時間蘇嬋繼續留在觀察齊王的情況,還真如盧大夫所說,這藥很慢,並不是立即見效的。

蘇嬋也便叮囑了那兩個小內侍一聲,隨後她便到西暖閣去休息。

這樣反復的過了幾日,蘇嬋每日都是早早的起來看看齊王的情況,然後親自奉藥伺湯的。

王爺身邊的人看在眼裡,心裡無不為王妃的細心體貼所感動。

都知道這位王妃真是實心實意的為著王爺。

只有蘇嬋自己明白,她現在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心境了。

當初她是把齊王當做丈夫去依靠去近親的。

這個時候他只是她的責任義務。

那盧大夫的藥倒是真見效,雖然效果很微弱,可是調養幾日,齊王的呼吸漸漸平穩起來,人也看著精神了一些。

之前還是昏迷不醒呢,這個時候偶爾也能睜開眼睛看看周圍。

只是精神還是弱些,每次只是看看周圍的人,很快的他又閉上了眼睛。

蘇嬋見著他的病情有好轉,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

本以為他會慢慢的好過來,到時候又會按部就班的該做什麼做什麼。

可在又一次喂藥的時候,蘇嬋便發現他看著自己的樣子有些奇怪。

那目光不像是他以前看自己的樣子,而且很多時候她都覺著他好像沒在看人一樣。

可是明明他會隨著聲音去轉換視線。

蘇嬋便懷疑他是不是視力受了損傷,畢竟高燒不退也是容易導致視力受影響的。

只是這事別人是不敢問的,等喂完了藥,把藥放下後,蘇嬋也便悄悄的舉起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的動作起初還只是試探,可到了後來都有些誇張了,可他還是那副樣子,最後她的動作幅度很大,都帶了一點風的時候,他才輕皺了下眉頭。

蘇嬋終於是憋不住了,輕聲問道:「王爺,您的眼睛怎麼了,是看不清楚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黑乎乎的一片。」他試著伸手去摸旁邊的什麼東西,可是還沒摸到呢,反倒把一邊的藥碗碰掉了,很快的那藥碗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一聲,瞬時摔的四分五裂。

蘇嬋倒吸口涼氣,她茫然的看了一眼旁邊的盧大夫。

香寒倒是機靈,趕緊叫著一個小內侍把藥碗的碎片撿了走。

等收拾妥當,盧大夫才走到齊王面前,小心翼翼的問了幾句,又號了號脈。

待問完後,盧大夫便往室外走去,一面走一面悄悄的對蘇嬋做了個手勢。

蘇嬋便明白,盧大夫多半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她也便小心翼翼的跟了過去。

等到了外面,蘇嬋見盧大夫面色凝重,便知道王爺的病又有了別的變化。

盧大夫捻著胡須,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王妃,老朽以前也見過這樣的症狀,只是不想王爺也會如此……這失明也不是不能治,可都要看王爺的造化,王妃也不要心急,之前王爺那麼重的病,能救過來,已經是幸運之極了,相比王爺吉人自有天相,這眼睛的病症多調理調理也能好轉。」

蘇嬋也說不上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感覺。

她原本以為自己照顧好期望,便可以結束任務呢,如今齊王好是好了,可是眼睛看不到的話,只怕身邊更離不開人了。

蘇嬋也便點頭回道:「那還要勞煩盧大夫多給開個方子。」

同盧大夫說完那些,蘇嬋再回去的時候,便發現香寒跟兩個小內侍都跑到外面,在那齊刷刷的跪著呢。

她便有些意外,因為怕裡面沒人伺候,王爺再又個好歹的,她便斥責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好好的不在裡面伺候,王爺如今眼睛不好使,身邊若是沒人摔了碰了你們擔待的起碼?」

香寒趕緊一臉委屈的回道:「王妃,不是我們不盡心伺候,實在是剛才……剛才王爺要從床上下來,小竹子怕王爺傷到自己,忍不住勸了一句,王爺便發了脾氣,讓我們都出去……為這個小竹子嚇的現在還在地上跪著呢……」

蘇嬋聞言便往左邊一看,果然便見一個嚇的臉色慘白的小內侍正戰戰兢兢的跪著呢。

她忙說道:「知道你們委屈了,小竹子你也別跪著了,你是為主子好,犯不著這樣請罪,都起來吧。」

香寒幾個聞言這才從地上起來。

蘇嬋也不知道說什麼好,跟在他身邊那麼久,很清楚他是輕易不會發火的,可一旦發火必定會死人。

也怪不得小竹子嚇的瑟瑟發抖,若是沒及時躲起來,只怕王爺還會讓人把他們全都杖斃了呢。

蘇嬋再進去的時候,便上了十分的小心,知道他現在心情不好,也不想觸他的霉頭。

她小心翼翼的往裡走著,盡量不發出聲音。

他已經從床上起來了,蘇嬋看到床上空蕩蕩的。

她忙在房間裡巡了一圈,終於在羅漢榻上看到了他。

他身上的衣服是她不久前親自為他換上的,怕他熱到,特別換的這樣的柔軟的鴉青色絲衣。

此時的他坐榻上,半依著牆,手臂隨意的搭在榻幾上。

她光顧著看他了,一個不察碰到了一邊的天藍釉海水紋雙龍耳瓶。

她趕緊扶住那搖擺的瓶子,果然再看向齊王的時候,便見他眉頭皺了下,可很快的他眉頭舒展了開,淡淡問道:「是王妃嗎?」

「是臣妾。」蘇嬋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認出自己的,她忙走了過去,之前的藥已經喝過了,這個時候該是他用午膳的時候。

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用,而且她還是頭次見他如此情緒化,雖然對很多人來說,這都不叫什麼,可她心裡明白,他這樣的情緒外露已經是很少有,很稀奇了。

倒是他登基後,他的脾氣才算是外露出來。

可到那時候,也沒幾個人敢觸犯龍顏。

所以上一世她在宮裡伺候的時候,知道的那幾次龍庭震怒,大部分都是對朝臣的。

後宮的人,他倒是沒難為過。

細想起來,好像只有那次為了德妃,他怒了一次,嚇的整個後宮都戰戰兢兢了好幾日,便連她那種湊不到御架跟前的宮奴,都被嬤嬤們好好的教育了一番。

想起那些往事,蘇嬋自然是知道他是有脾氣的。

只是這個脾氣他一直都是壓著的,現在既然發出來了。

蘇嬋便有些迷茫,如果是以前她肯定好不猶豫的便勸解他了。

也不會想自己的勸解對不對,反正她是出於一片真心,可現在則不同了。

她腦子裡飛快的想著,要不要勸呢?

他最不喜歡對人示弱,自己這樣溫柔的勸解,自以為是為他好,可細想起來,其實等於是駁了他的面子。

可總不好就這麼乾坐著,蘇嬋遲疑了好一會兒,在沉默的不能再沉默的時候,才低聲說道:「原本陸總管想讓京內來的御醫診治的,只是臣妾看那些御醫用的藥過於猛了,怕王爺當時身體虛弱禁不住,這才找了我外婆推薦的盧大夫,那盧大夫也都說了,王爺的眼睛只要好好調理便能恢復,王爺不用擔憂……」

既然盧大夫說了他的病症,她給他說說應該沒什麼壞處。

而且不給他空隙,她很快的話鋒一轉,又問道:「王爺,該是用膳的時辰了,臣妾讓膳房給安排了幾樣清口的當季小菜,王爺若是胃口不錯的話,臣妾這就讓人端上來。」

齊王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除了略微消瘦外,他整個人看上去還是老樣子。

只是以前她是很喜歡他的那雙眼睛的。

現在那眼睛還是很漂亮,很明亮,可是裡面的魂沒了,空蕩蕩的。

可也許他便該是這樣沒有心的一個人。

她在等等著他的答案的時候,不斷的看著他。

以前她是不會這麼一眨不眨的看著他的,便是想要看,也只會不好意思的偷偷的看。

可現在知道他失明了,她還有什麼不能看的。

而且她的心境也早都變了,她從好奇有趣點點的感動溫暖,到了現在的觀察琢磨……

倒是他忽然動了下,因為看不太清楚,他的手臂在動的時候,更是碰到了一邊的屏風。

蘇嬋原本還想保持著冷靜觀察克制的樣子呢,可看到他被碰到了,她腦子一片空白,想都沒想的便撲了過去,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說道:「你這是在做什麼,這麼冒然的動很容易碰到你的,你等下,我這就去叫內侍們把這礙事的屏風撤了去,還有房裡那些沒用的也一律搬走……」

她剛要起身去叫,便覺著手腕一緊,他已經很快的握住了她的手腕,順著她的手腕,他的手掌輕輕劃著。

她有些詫異的看著他的手掌順著自己的手臂往上摸去。

一點一點的,最後順著到了她的肩頸,又延綿悱惻的摸上了她的臉頰。

他的手掌是有薄繭的,摸她臉的時候有一點扎扎的感覺。

可並不算疼,酥酥麻麻的。

起初還不明白他要做什麼,現在他細細的摸著,鼻子眼睛嘴唇的輪廓……

看著如此細致摸索著她面孔的男人。

她努力鎮定著自己,可不知道怎麼的眼圈忽然有些酸疼起來。

她不知道怎麼的,竟然有一種沖動,她想抓著他輕撫著自己的手,想要緊緊的抓著他,質問他,為什麼要那麼對她。

可她心裡清楚,他那樣做也並不算錯……

歷史上為了防止外戚專權殺母留子的都有,更何況他不過是擔心她們蘇家而已……

蘇嬋沒有出聲,她把手覆在他摸索自己面龐的手上,他的手很大,她的手不過是輕按著而已。

原本不想如此的,因為這種話會犯了他的忌諱,會讓他不快,可她還是情難自禁的說了一句:「你別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