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靖帝輕撫著她的手道:「皇后不必憂心,不過是最近折子多些。」
蘇嬋心疼的說:「萬歲也要注意身體。」
只是說話的時間,她隱隱覺著不對勁,他是一直都很勤勉的,便是在賀北打仗守城的時候,也沒見他勞累成這副樣子。
只是他既然不說,她也不好再追著問。
按部就班的用過晚膳就寢,到了第二日,等他去早朝後,趁著身邊都是些小宮娥在伺候著。
蘇嬋才把春曉召了過去。
這丫頭機靈的很,宮裡發生的事兒她多半是知道一些,自己喜歡她便是喜歡她這個機靈勁。
她也便問了春曉幾句,讓她說說最近宮裡是不是有什麼事兒讓聖上分心操勞了。
哪知道這話一問,春曉嚇的把頭都壓的低低的了,還有些支支吾吾的,跪在地上的道:「娘娘,奴婢……奴婢什麼也不知道……」
蘇嬋這下更覺著不對勁了,尤其是春曉頭都不敢抬,顯然是有事瞞著她。
她正要再問,便聽見外面有太監回稟說:「娘娘,早先出宮的香寒姑娘如今要進宮覲見娘娘,給娘娘請安。」
蘇嬋心裡一暖,忙回說:「准了,快讓她過來。」
長樂宮離得宮門遠些,大約是香寒急著見她,等了一會兒香寒也便到了。
這還是香寒出宮頭次進來,如今她隨著她的夫君顏青雲也是有誥命在身的,入宮的時候穿的是紅色的誥命服。
都是自家人,蘇嬋一面賜坐一說道:「你來的正好,本宮剛問春曉呢,春曉這丫頭看著老實,如今倒是會瞞著本宮了。」
這話說的春曉直往地上磕頭,蘇嬋見她如此不由的歎了口氣的:「你們啊,以前多大的事兒都不會瞞本宮,如今能瞞著,只怕此事兒跟本宮是有關系的,既然是跟本宮有關系,你們便該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
這話一說,春曉急的便看了一眼矮凳上的香寒姐姐。
香寒在宮裡的時候對她們這些小丫頭都很好,一直照顧著她們,如今她也只能求著香寒姐姐能為自己說句話了。
她不是不想說,只是此事若是說了她便沒有命活兒了。
香寒嫁人後穩重了許多,見如此便從矮凳上起身,走到娘娘面前,規規矩矩的跪在地上。
如今娘娘問的事兒,不光是宮裡,便是朝廷上也都沸沸揚揚的了。
便連她夫君顏青雲也曾經在府裡說過,那麼聖明的萬歲爺如今為了宮裡的皇后娘娘,竟然用上了巫蠱之術,那巫蠱師並不是什麼良善之人,聽說以前曾經用小孩子做過蠱毒。
如今堂而皇之的進到後宮裡施行妖法,朝廷上便有人擔心這妖師會用妖法禍國,只是如今陛下一心求著娘娘身體好轉,便是有上折子的也都被駁斥了回去。
便連朝廷上德高望重的董相都被罷官在家,如今朝堂上也是沒人敢言此事了。
香寒左右為難的厲害,一則是也是同她夫君一樣的憂心國事,另一則她也是半信半疑的,想著若是那妖人能讓娘娘好轉的話,便是用了些妖術又如何?
只是如今,連聖上的龍體都受了影響,只怕那妖師做法的時候用了什麼邪術。
香寒左右為難的跪在那,靜默了一會兒,她才下定決心一樣的,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眼睛便有些紅紅的道:「娘娘,奴婢知道此事,娘娘如今身體有恙,聖上擔心的厲害,特意著九門提督百裡熙大人找了塞卞的巫蠱師過來,那巫蠱師傅聽聞很是厲害,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只是行事有些不正,經常用血祭生祭……想必陛下為了救娘娘被蠱惑的做了什麼也未可知……」
蘇嬋雖然之前想過很多種可能,可如今一聽了這個,她還是驚的目瞪口呆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上一世永靖帝在後宮的唯一一次震怒,便是因為有後妃為了固寵,在宮裡用巫蠱的法子去害德妃!
那巫蠱的法子別說是永靖帝,便是本朝自建朝來便是不允的,如今竟然堂而皇之的把巫蠱師請到了宮裡作法!!
蘇嬋一等到這個,急的便從榻上站起了身。
一見她的臉色,香寒等人便是一震。
其他宮裡伺候的人只是覺著娘娘忽然不笑了,臉色看上去有些冷冷清清的,可是香寒春曉她們這些伺候久的,卻是明白,這是娘娘怒了!!
當日新城被圍的時候,娘娘在城牆上守城便是這副表情!!
香寒也不敢起身,倒是蘇嬋站起來後,略微的思躊了下,然後問道:「你知道那人在哪嘛?」
香寒戰戰兢兢的回道:「聽說在桂宮內……」
那是個不起眼的宮殿,宮裡這樣的宮多了,以前多半是某個妃子住的。
若不是香寒說起,她還真不知道那裡藏了這麼一位妖人!!
蘇嬋行動很快,很快的吩咐一聲,讓外面的宮娥過來為她換衣服。
換著衣服的時候,她又吩咐了兩句,讓人去找陸總管:「召陸總管去桂宮見本宮,就說本宮有事吩咐他。」
等換好衣服,蘇嬋對著銅鏡略微整了整袖口,隨後便很快的往宮外走去。
她身體不好,如今走這麼快,她身邊的小宮娥都嚇壞了,忙跟過去,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她。
上了御輦,從長樂宮到桂宮要走一段路。
此時天氣倒是不那麼冷了,在下了那場雪後,這幾日天色有些回暖一般。
而且春節臨近,整個宮裡都有些過年的氣氛。
只是她心裡沉甸甸的,如同憋了一股火一般!
那位聖上,便是大軍壓境的時候都未如此過,如今為了她的病竟被一個妖人如此!!
她倒要看看那妖人都用了什麼法子!!
等過去後,蘇嬋便見那桂宮哪裡還是個後宮的樣子,裡面布置的亂七八糟,各種招魂幡引魂幡擺的密密麻麻的,而且還未靠近便聞到了一股焦炭一樣刺鼻的氣味。
那桂宮的人大約是看見外面浩浩蕩蕩的鳳輦了,蘇嬋還未到呢,裡面的人早已經迎了出來。
跪在地上,高聲呼著:「老朽拜見娘娘!!」
蘇嬋等走近了,從鳳輦上往下看了看,便見地上正趴著一個瘦瘦的老頭。
那老頭看著可一點都不慈眉善目,等抬頭看她的時候,很有些逢迎巴結討好算計的意思,眼睛滴溜溜直轉,簡直都能轉出眼眶去。
被桂宮中的人迎著往裡走的時候,蘇嬋便笑著問那人:「你便是聖上請到宮裡的巫蠱大師嘛?聽說你法力高強,還能為本宮續命?」
那法師見蘇嬋樣貌端莊漂亮,知道她便是萬歲爺萬千寵愛的中宮皇后,哪裡敢慢待,忙笑瞇了眼睛的說:「老朽不才,的確是會些續命的法術。」
蘇嬋聽的嘴角輕翹,隨口問道:「聽聞若要續本宮的命,需要按生辰八字找九十九個童男童女做生祭是嗎?」
她說話的時候也並不往宮室內走,而是站在外面。
一直跟在她身後伺候的春曉見了,忙對後面的內侍打眼色,很快的兩個小內侍抬了一把高背宮椅過來,規規矩矩的放在院內。
蘇嬋隨意坐著,她這一坐,桂宮內的人便沒有人敢站著。
那*師也跟著跪了下去,討好的回道:「娘娘,是需要九十九個童男童女生祭才可成此法。」
蘇嬋聽了,越發的想笑,那笑掛在嘴邊,卻不怎麼到眼裡,因為下面的人都是跪著的,她便低首望著那法師道:「本宮最近有些頭疼,不知道法師可有什麼法子?」
說話間倒是外面有人進來,之前她急召的陸言,此時也過了來,見齊刷刷的跪了一地的人,陸言也不敢多言,也隨著跪在了一邊,等著吩咐。
蘇嬋看到陸言過來了,嘴角繃的越發的緊了,笑的更深了些。
倒是那法師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只逢迎的說道:「自然是有法子,老朽這就去取一樣東西。」
說著那人便名他的徒子徒孫取了一個盒子,那盒子黑黑的,等打開的時候,便見裡面放了幾塊香球一樣的東西。
等捧過來的時候,蘇嬋拿了一個,只嗅了一下便皺起了眉頭。
那東西刺激很強,她雖然不懂那是什麼,可是哪裡會有什麼妖人,大部分都是江湖術士罷了,只怕這東西跟致幻劑一樣,不過是讓人上癮產生幻覺罷了。
再一想到永靖帝偶爾會過來,她便定了定心神的問道:「最近聖上在你這邊,你做法的時候是不是也會用到這個?」
「這是自然,這是安神的東西,娘娘不妨試試……」
一直在後面跪著的陸言,聞言便抬頭看了眼娘娘那,見蘇嬋嘴角含笑,眼底帶著冰霜的樣子,不知道為何他忽然便覺著心裡輕快了起來。
在急匆匆趕過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的他心裡如同踩到了地上一樣。
他嘴裡雖然一直說著留在宮裡,可是宮裡宮外的那些事兒,似乎也不是他想做的……
直到這個時候被急召了過來,就好像一直空空如也的手中猛的抓到了什麼一樣,他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
倒是蘇嬋聽了那話,明白的點了點頭,她也未理那個托盤,倒是笑著歎息道:「本宮現有一事要煩你,連年征戰的,如今好不容易天下安定了,除了真養不起兒女的人才會賣兒賣女,現在從哪一下子找到那麼多的童男童女去,更何況陛下是聖明天子,治下國泰民安風調雨順的,一時間只怕湊不齊那些童男童女,不如大師先緩幾日,先去同你家的上師佛祖說說。」
不等那法師回過味來,蘇嬋便吩咐著不遠跪著陸言道:「陸總管,你送這位法師一程吧。」
陸言立刻便明白了,那法師也跟驚醒了一樣,嚇的便撲到了地上,嘴裡大聲叫著:「娘娘,娘娘使不得使不得……老朽……」
原本他是想拽著娘娘的裙擺告饒的,只是還沒爬過去呢,陸言人已經到了,他一腳便踩到那人的手背上!
隨後陸言抬頭望蘇娘娘面前看去。
見蘇嬋正在瞅著他,點了點頭。
他如同得了令一樣,忙吩咐了身後的一聲。
他身邊的幾個得力太監不由分說便把那大師按了住,隨後取了板子來。
這種板子打起來可不是為了薄懲幾下的,這是要直取人性命的,幾下下去那大師便喊不出來了。
蘇嬋也不躲著,目光冷冷的掃過坐下諸人,這大師的徒子徒孫們嚇的瑟瑟發抖的,三魂跟嚇去兩魂一樣,蘇嬋也不與他們計較,等那大師被杖斃完後,才吩咐了陸言一聲,讓陸言看著去處置。
她則起身準備往外面去。
只是事有湊巧,她這裡剛從桂宮出來,那面永靖帝的御輦也到了宮門口。
永靖帝大約是有些急,人正要往下去,便見蘇嬋正在往外走,兩人彼此的看了對方一眼,隨後同時的板住了面孔。
頭次她見了他不怎麼笑,只是直愣愣的看著他。
他臉上也是沒什麼笑容的。
而且很快的那大師的屍首便從裡面抬了出來。
等一見這個,永靖帝的眼睛便瞇了下,如今萬事俱備,只欠著東風了,他是不拘著什麼禮法規矩倫常的,如今天下敬服,他要的不過是他心愛女人能長長久久的陪著自己!!
他淡淡的望了蘇嬋一眼,雖然未說什麼,可是那眼裡所蘊含的東西卻是沉沉的,有不甘有不願,還有一些難掩的怒氣!
只是有火也不好沖蘇嬋發,他口氣平板的問她身邊的太監宮娥:「你們都是怎麼伺候的?!皇后不在長樂宮內,好好的跑到這做什麼?」
他那樣的眼睛往下面的人身上一落,哪些宮娥太監早都嚇傻了,跪在地上止不住的磕頭,卻是一句求饒的話都不敢說。
之前透露過消息的春曉更是嚇的全身抖個不停。
蘇嬋明白他是不好對自己發脾氣,他捨不得,可是他自以為的一線生機如今被斷送了,他怎麼也要殺幾個宮婢內侍出出氣。
蘇嬋也便走到他面前,輕聲道:「陛下,不是他們怎麼伺候的,是臣妾自己想要過來看看陛下找的這位法師有多高明。」
永靖帝往她面上看了一眼,隱隱的怒火已經從他眼中迸了出來,他從不曾這樣的看過她,可如今蘇嬋都覺著,若不是有這些伺候的人在,他不好發作,只怕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話,他已經沖她發脾氣了!!
蘇嬋卻是有些想笑,她還真是頭次見他對自己發火呢。
蘇嬋也便對著身後跪著的那些嚇壞了的人們說道:「你們都退下。」
那些人一聽這話,都如得了活命一般,紛紛的往遠處退去。
一時間宮門處便只有她同他了。
因他還在御輦上未下來,他原本便氣勢嚇人,如今蘇嬋為了能跟他平視著,便想上到御輦上,只是身體不做主,還是虛了一些,上去的時候有些氣喘。
之前還繃著面孔的他似乎是心軟了,他忙伸手抱著她,把她抱到御輦上。
望著她的臉龐,氣的想要掐死她,可又疼的想要把她放到心上。
他這樣的難受索性不去看她,只偏過頭去。
蘇嬋也沒立即說話,而是先是細細的打量了打量他,難得看到他這樣情緒外露,還真挺新奇的,她也便笑道:「我知道陛下是在氣我殺了巫蠱師。」
眼波流轉間,蘇嬋手指在他臉頰上慢慢游移,很心疼他,他不該是這樣六神無主的人,坐擁天下的人不該是這樣的……
她努力忍住眼底的眼淚,淺淺笑著的:「陛下,您的身體何等貴重,便是我的父兄我都不允許他們傷到您一分一毫,如今那個什麼地方來的勞什子法師竟然敢用邪法迷惑殿下,別說是杖斃了他,臣妾都恨不得讓人把他游街示眾五馬分屍!!」
她原本只是想說說的,沒想到說到後面激動了些,表情也跟著的嚴肅起來。
她這樣多半既不溫婉也不柔和了,反倒像個毒婦一般。
可是她不在乎,不管是誰,敢打著她的幌子,去傷害他,她都不會輕饒了!
只是許久沒那麼激動了,發了這些脾氣又有些氣虛一樣,她說完微微喘息著。
他應該還在怨她,他沒出聲的把她攬到懷裡,像抱個孩子一樣的抱著她。
蘇嬋在他懷裡,被他抱的緊緊的,因為微喘,她臉上少有的紅了一些,最後她輕輕說著:「陛下,臣妾也想活下去,想一直陪著陛下,宮裡這麼冷清,雖然有那麼多的人,可臣妾總覺著孤零零的,好像這個宮裡只有陛下跟臣妾一樣,請陛下相信臣妾,臣妾絕不會丟下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