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輪到吳月娘他們入殿面聖。
吳月娘好久沒見過表哥了,這個時候進到殿內,這裡講究非常,地面鋪的都是傳說中的「金磚」。
九級高台上才是龍椅,那龍椅很是講究,上雕刻有威武龍騰,飾以金漆。
永靖帝帶著旒冕,垂掛的美玉在他耳畔輕輕交擦,不時發出悅耳的聲音。
吳月娘見了,面上便是一紅,忙緩緩下拜,嬌滴滴的說道:「吳月娘拜見陛下。」
永靖帝早些年在宮裡的時候,同這些外家親戚並沒什麼來往,過後被封到賀北,倒是吳國舅偶爾會過來拜訪,這才算是重新連了親。
只是吳國舅不是什麼有才的人,一無是處外又有些太過張揚,他登基為帝後,早有人稟報過這位吳國舅如何在鄉裡欺男霸女。
故此他對這位外親舅舅很是淡淡的,見人來了,也不過是隨意應酬道:「國舅歲數大了,以後這樣人日子打發下面的孩子過來便是。」
吳國舅不知道這是陛下懶得見他,還以為是陛下體恤自己,忙感恩戴德的跪在地上,緊爬了兩步的說道:「有些話便是再辛苦,老臣也要親自過來說與陛下聽,前幾日臣晚上夢見了孝顯皇太后。」
自從永靖帝登基後,便追封了他生母為孝顯皇太后。
吳國舅也是想為女兒提提身價,顯示下女兒是被孝顯皇太后親自看上的,便連這種話都編了出來,眼角略帶淚花的說道:「老臣看著孝顯皇太后倒是氣色不錯,只是她言辭間很是為陛下的子嗣操心,說如今陛下後宮空蕩蕩的冷清清的,那言辭悲切的,老臣都不忍聽,又恐中宮皇后身體不好,老臣聽孝顯皇太后的意思,倒是想讓陛下早些充了後宮,好誕下子嗣,這樣她在九泉之下才可以安心……」
蘇嬋原本是從側門過來的,她進來的時候,因為聽見太監回稟說吳國舅就在裡面呢,故此她也沒讓那些人進去稟告,而是直接走了進來。
這才剛走到,便聽到了一耳朵的這個!!
她不由的停下了腳步。
沒想到這位吳國舅這種話都敢說,用已經去世的孝顯皇太后的口來催著陛下廣選後宮。
蘇嬋一時血氣上湧,很想過去怒斥幾句,可是她還未邁步呢,她又止了住。
手指微微攢起,便是有再多的話,一時間也都無從說起,若是賢后的話,這個時候便該痛哭流涕,跪倒在陛下面前請罪,再親自為皇帝求而訪之那些出色的閨秀才是……
她仿若定住一樣,半天都沒有動作。
這個時候吳國舅也察覺到身邊有什麼動靜了,等他扭頭去看的時候,便見蘇娘娘穿著金銀絲鸞鳥朝鳳繡紋朝服,神色冷清的看著他。
她這樣面無表情的,很是有些嚇人。
而且在宮外的時候,吳國舅便聽到過她的厲害,這個時候見了,又想起之前自己說的那些話,難免有些心虛,趕緊轉過身,對著蘇嬋磕頭道:「老臣拜年娘娘。」
「免禮。」蘇嬋淡淡說完,隨後便往龍椅處走去。
因為一等永靖帝看到她後,已經命人在龍椅邊擺了宮椅。
怕椅子涼,永靖帝身邊伺候的人還特意拿了一個明黃色的軟墊放在上面。
等她過去的時候,便半倚在那椅子內,九級的台階還是高一些,從上往下看,只能看到人的腦袋頂罷了。
那吳月娘也隨著她父親一樣,把頭垂的低低的。
蘇嬋也不說什麼,心裡便是有萬分的不滿,不喜,可是天子家的家事便是國事兒。
不管吳國舅是連蒙帶騙也罷,這位吳月娘按上一世來說,都是會進到宮裡的,而且還要「代為」主持六宮事宜呢!!
自己剛才一激動過來了,現在冷靜下來,她發現自己這樣的行為也是可笑了些。
是生死與共的日子待久了,便覺著陛下該是她一個人的,可是歷朝歷代都沒有這樣的先例,更何況她還有個沒用的肚子!!
只是隨著吳國舅的話表現出賢后的樣子,她也的確做不到,索性她低頭飲茶,只當自己是個旁觀者。
倒是永靖帝在聽完吳國舅的話後,聲音平緩的回道:「既是讓孝顯皇太后憂心了,還煩請國舅到太后面前祭奠一二,等朕這裡有了子嗣,國舅再回京如何。」
天子的話沒有白講的,這話雖然說的含蓄,可是吳國舅如何能不明白裡面的意思,這金口玉言的已經下了令了,這不就是讓他去守陵,一直守到聖上這裡生下兒子為止嘛?
吳國舅是有口難言,卻不敢再說別的了,那一起跪著的吳月娘也是個聰明人,此時聽了,花容失色的,哆哆嗦嗦的,在那顫聲說道:」陛下,父親父親只是……」
永靖帝淡淡的望著座下的女子,若是別的他都會看在生母的面上給吳家幾分薄面。
此時卻是懶得浪費口舌,見吳月娘梨花帶淚欲語還休的樣子,只回道:「你若是捨不得你父親,便一起去吧。」
一句話便也定了吳月娘的後路,吳月娘嚇的手腳冰涼,正要再說什麼,那些過來攙扶著她父親同她的太監,早都做出請的手勢。
吳國舅如同做夢一樣,沒想到不過是拽著孝顯皇太后說了那麼一段情真意切的話,便惹來這樣的潑天大禍,如今若是去了守陵也不知道啥時候才能回來。
吳月娘也是哭哭啼啼的,等出了殿門,忙垂淚道:「父親何苦說那樣的傻話,如今惹怒了陛下,咱們……咱們……」
一邊伺候的太監,見他們父女在說這樣的話,忙笑瞇瞇的催促道:「吳國舅快請吧,這大過年的往皇陵趕,路可不是太好走啊,走慢了只怕要在路上過夜呢……」
等人出去後,蘇嬋才從茶杯上抬起頭來。
眼睛是望著他的,而她在望著他的時候,他也在側頭看著她。
以前見過他穿的端端正正的樣子,可坐在龍椅上,戴著旒冕穿著龍袍的他,卻還是頭次看到。
好像只在上次封后大典上,遠遠的隨著儀式看了一眼他。
因為當時自己心情低落,都沒怎麼仔細看,現在她也便大大方方的打量著他。
永靖帝剛被她看的時候,也未覺著什麼,後來見她看的直皺眉,才問她:「你怎麼了?在看什麼?」
她的目光沒有落到他的臉上,倒好像在看他頭頂戴的東西一樣。
「臣妾在想這個東西會有多沉?」她說著伸手摸了摸綖板,這東西前圓後方的,她剛入宮的時候,聽宮內的女史說過,這東西是用來代比天圓地方的,表示博大之意,塗黑漆,則昭顯莊重,前後繫垂旒,以示帝王不視非、不視邪、是非分明……
以前看戲文的時候,總覺著這東西很輕,此時真用手觸碰到了,她才發現哪裡輕了,這東西重的很呢。
他戴著這麼個東西,一眼一板的樣子莊重的待了那麼久啊!
她臉色都不由的變了,忙捂著他的脖子心疼的說道:「陛下這麼坐了半日,不覺著累嘛?」
說著手指更是輕輕揉著他的脖子,他脖子的肌肉是有些僵硬似的。
她想起自己之前封后大禮上戴的那個鳳冠了,那東西她已經打算好了,是能免則免啊。
「不礙事。」他望著她淺笑著,伸手握著她的手。
只是握住她的手後,他沉默了片刻,那樣子很像是有話要說。
可蘇嬋等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他的話。
他殺伐果斷厲害的很,此時不知怎的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裡,他的手心暖暖的。
可是她卻不覺著有多溫暖,她如同明白了什麼一樣的,心裡猜測著天下都奪了的他,還能有什麼為難的,難道他也動心了?想多招女人填充後宮?
畢竟有些男人是可以做把感情和身體分的乾乾淨淨的。
只是這要擴充後宮的話,也的確是難以啟齒了些。
她曾經發過誓的,不再讓他為難,可偏偏他次次都在因為她在為難。
蘇嬋一想明白這個,也不等他開口,便淡然一笑,努力做出無所謂的樣子說道:「陛下,吳國舅這個人雖然說話不大中聽,可話也沒錯,便是孝顯皇太后不急,只怕朝中大臣也急了,天下的人也會議論,而且事關國本,原本便耽誤不得,再者新帝登基采選後宮,都是該有的,陛下沒有立即如此,還一直在等著臣妾,臣妾心裡感激,只是臣妾沒福氣,如今藥罐子一樣,臣妾也不好再耽擱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她說話的時候表情不大好,他明顯不想她說下去了,忙伸手點在她唇上,輕點著說:「此事不急,一切都有朕,皇后只需修養身體便是。」
蘇嬋被他點著唇的,心卻像是被什麼挖去一般。
她不敢停下來,知道這樣的話她今生也只會說這一次了,而且他的那句一切都有朕,所預示的是他會為了她,駁斥朝中的大臣,痛斥那些關切國本的人們……
只是能拖著多久,一年兩年,便是十年後,也要有這一天的……何苦讓他為自己擔負那些……
被他阻止後,她反倒更快的說了出來:「陛下便是為了成全臣妾的賢名也不能拖著了,臣妾已經聽說朝中議過了此事兒,只是陛下沒有允,陛下這是在為臣妾著想,那麼臣妾便不能不為陛下著想,也請陛下成全臣妾,您就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