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暴發戶阿璨

喬稚覺得晏玳和晏璨這一對兄弟的相處模式有些怪。

晏璨年紀小脾氣差,老對晏玳呼呼喝喝地,沒有一點規矩講究。晏玳對他卻極為容忍,從不介意對方的語氣不好。但是偶有幾次兩人發生了齟齬,只要晏玳沉下臉,他馬上就安靜了。

看著確實是嘴硬心軟的類型,但……還是個麻煩人物。

這天喬稚心血來潮,打算晚餐弄意大利麵吃。準備好材料後照舊讓晏玳為自己打下手,他也從善如流地繫了圍裙去拍蒜頭切青椒,正在洗蕃茄的時候晏璨大爺睡飽了溜躂進來。

「你在幹嘛呢?」問的是晏玳,看的卻是喬稚,「竟然在這裡做這種事?」

喬稚額上掛下幾條黑線,不等晏玳回答就硬聲駁道:「什麼叫做這種事?不做飯你喝西北風啊?寄生蟲。」

「你做飯就做飯,幹嘛拖著他啊。這是他該做的事嗎?」晏璨氣得青筋都快暴了,「你怎麼能使喚他?你怎麼敢使喚他!」

她把意面放進滾開的鹽水裡:「他一直在做這些事,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就算是將來,只要他住在這裡,就必須幹活。你也是,要不想被人說是吃閒飯的寄生蟲,也要學著做事。」家裡又多了只妖怪,她的精神壓力很大,經濟壓力更大。這兩隻可都是白吃白住,還無法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順便補貼她一點伙食費。只剩一點剩餘勞動能壓榨的了,不用白不用。

晏璨顯然不像晏玳那麼好揉捏,此君冷哼一聲,扭頭就走:「誰要吃你這閒飯,我自給自足。」

給臉不要臉,她也不必和他客氣。倘若不是看在晏玳的份上,她早就把他給踢出去了:「你能自給自足那當然好,不過我很懷疑你是不是真有這能力。」

晏璨扭頭恨恨地瞪她一眼,又沖晏玳吼道:「別做啦!」晏玳沒理他,繼續將手上的蕃茄洗淨去了蒂頭。晏璨氣急敗壞地拉他一下,「別做啦?幹嘛做這種事?」晏玳被他又吼又拉,也不急不生氣,只是說:「小心開水。」晏璨的屁股一縮,頓時就覺得肉疼皮癢,條件反射地跳出老遠。

晏玳用開水燙蕃茄,再一一剝皮,動作無比地熟練。晏璨越發鬱悶:「不吃她家的飯我們也不會餓死。」說著要去奪他的刀,可手剛搭上刀背就聽見他極輕地說了句:「別鬧了。」晏璨像是觸電般地縮回手,眉頭緊蹙起來。

「不幫忙就出去。」喬稚撈起面條過水,瀝乾,「別在這裡礙手礙腳。」

晏璨剜了她一眼,默默地退了出去。

黃油滑鍋時散發出迷人的甜香味,下蒜頭爆香後再下洋蔥末煸炒。晏玳不再像以前那樣做好前期工作就離開了,而是盡職盡責地在邊上遞上青椒、蕃茄、培根還有面條。

煮好的意面顏色鮮豔活潑,散發出的酸甜香味都能誘引著味蕾跳舞。她小講究地用兩個新盤子盛面條,落了黑胡椒粒後還揪了兩片香菜葉子點綴,搞得似模似樣地。

晏玳吃了一口,不吝讚美:「太好吃了,真是太好吃了。」喬稚覺得今晚自己確實超水平發揮了,因為原來有算上晏璨的份,所以面比較多。喬稚一邊吃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趴在沙發上的晏璨,人家正很淡定地看著電視,一點也沒被食物的香味和他們所發出的聲音干擾。

麻煩歸麻煩,倒還挺有骨氣的。

喬稚吃完一盤而正要裝第二盤的時候,門鈴突然響了起來。這個時間會有誰來?喬稚管晏玳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識相地端著盤子往陽台走。比較不配合的是晏璨,這大老爺還趴在沙發上撅著屁股看電視,晏玳二話沒說就上前把他提了出去。

喬稚開了門,門外站著一位紅衣黑褲的小帥哥,小帥哥身後背著的大紅箱子上畫著一個大大的W標記。

「您好,我歡送。這是您的訂餐單,請核對一下內容,確認無誤後付款。」小帥哥露出標準八顆牙的燦爛笑容,差點沒閃瞎她的眼睛。

「弄錯了吧,我沒叫餐啊。」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我都快吃完飯了。您沒看錯地址吧,是不是樓上或是樓下的?」

小帥哥大概是遇見多了這種事,拿出訂餐單就大聲念出地址,確實是她家的門牌。她更加奇怪了:「這是我家的地址,但我確實沒訂餐啊。」

「您有合租的夥伴嗎?說不定是他訂的呢?」小帥哥提醒道。

家裡倒是有兩隻妖怪,但他們怎麼會訂餐?正想著後面就傳來一道討人厭的聲音:「是我訂的餐。」喬稚猛地回頭,聲音都變調了:「你訂的?」礙著外人在場,她嚥下後面那句:你有錢嗎?

晏璨看也沒看訂餐單,將裝著食物的紙袋往玄關台上一放,很豪氣地問道:「多少錢?」

「盛惠一百七十七元。」

晏璨在喬稚無比震驚的目光中從運動短褲口袋裡掏出一大把鈔票,抽出兩張付款:「不用找了,剩下的是小費。」

我歡送小哥走後很久,喬稚都合不攏嘴巴。直到晏玳看不下去過來關門,她才回過神來:「你哪來的錢?」

晏璨那張漂亮的臉上有一股令人討厭的得意神情,他示威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疊厚厚的鈔票在她面前晃了晃:「有這個,什麼也買得來。」那標準的小人得志嘴臉可把喬稚鬱悶壞了,現在她看晏玳那真是各種貼心可愛。

晏璨從紙袋裡掏出東西大嚼起來,不忘策反晏玳。晏玳目不斜視,專心地吃著她分配的食物。她雖然嘴巴上不說,但心裡還是很滿意的。

晏璨把幾袋漢堡薯條雞翅膀都吃個精光,躺在沙發上直打飽嗝,那副怠懶樣要多討厭有多討厭。他叫喚道:「喂,那個誰,給你房租。」又在鈔票上壓了一枚硬幣,「電話費。」

雖然像討厭蟑螂一樣討厭他,但她不會和錢過不去。她點出幾張鈔票,剩下的依舊放在桌子上:「一個月五百,多的我也不會要。」晏璨揚起眉毛:「給你一千,我要睡床。」晏玳先一步斥道:「鳩佔鵲巢,好沒道理。」晏璨扁了扁嘴:「要不床給你,我學你睡地板好了。」

這次不待晏玳回話,喬稚先開口了:「對你只有五百塊睡沙發和一百塊睡陽台的選擇,你愛要不要。」晏璨好奇道:「睡陽台怎麼睡?」喬稚不懷好意地看著他,「把變成狐狸的你裝進袋子裡,掛起來。」

待到喬稚熟睡了,晏玳才躡手躡腳地爬起來。客廳裡,晏璨也在等他。

他將房門仔細關好,說:「那種錢不要再用了,會有麻煩的。」

晏璨滿不在乎:「至少一個月才會變回葉子,到時候也不知道過幾手了呢。」晏玳將他的腳拔到一邊,在沙發上坐下:「那也不行。」晏璨縮了縮腳,嘀咕道:「別告訴我說你沒用過障眼法。」

晏玳挺挺胸膛,「我沒用過。」

晏璨哼了一聲:「知道你最守規矩,可真要是這樣,你為什麼又和她糾纏?就算她對你有恩,你也不必以身相許吧。而且這種事,她可逼不了你。」

晏玳不說話。

晏璨坐起來,壓低聲音:「是,族記裡確實有這樣的例子,但是後果你也知道的。」

晏玳聲音低啞:「這些我都清楚。」

「你要真是清楚明白,為什麼不跟我走?」晏璨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要知道,現在的你不管做再多也是沒用的。她現在是對你好,但再怎麼對你好,你在她眼裡依然是異族。」

「她只是需要時間而已,畢竟這種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會輕易接受的。」晏玳搓弄著指甲,「再過一陣子。」

晏璨冷笑一聲,「你們過同床共枕過了,她還有什麼接受不了的。是,就算因為你不自覺地發出歡妙香,誘引了她。可過後她是清醒的吧,既然清醒了,要麼接受,要麼了斷。像現在這樣裝做沒事,是想做什麼?人類不像我們,他們的生活裡充斥了太多東西,所以他們早失了純粹,變得處處小心顧忌。長久下來,連自己的本心都被禁錮扭曲了。他們自傲自大,對於自然從不心生敬畏。對於他們無法理解,除了恐懼就是消滅。……像是遇到這樣的事,他們第一在意的不會是自己的心,而是週遭的影響。哪怕別人不知道的,他們依然會庸人自擾。扯上一堆所謂的天理人倫,自以為是!他們看不起我們,我還看不起他們呢。不過是媧女補天灑下的泥點子,我們可是九尾天狐一族正系血脈。」說著像是想起什麼,一把抓住兄長的手,口吻嚴厲:「那天,那天你是不是露出元身了。」

晏玳將手抽回:「就一小會兒。」

「你真是失了心了。」晏璨牙關咬緊,「在那種時候露出元身,不要命了嗎?」

那不是沒枕頭……麼。

晏玳將頭埋低,「是我不太不謹慎了。」

晏璨素來吃軟不吃硬的,見到他這副模樣口氣也鬆軟了,反而寬慰道:「好在就一小會兒,散不出多少元息來。但我還是勸你,早點離開好。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晏玳沉默了很久才說道:「確實,她這樣不好。但是她在這個世間生活了這麼久,會這樣也是很自然的事。我們不也一樣嗎?會不自覺地避諱異族,無法信任他們,因為我們對他們瞭解不多。可因為我們有超越過他們的地方,所以絕不畏懼,反而處處挑剔。他們則相反,因為不瞭解所以才恐懼害怕,為的也不過是保自己周全。況且人類的社會關係遠比我們的複雜,她在此間浸淫數十年,怎麼可能一朝脫離。她需要時間,我可以等。」

晏璨駁不了他很是胸悶,只好扯開話題:「她身上的味道我已經去掉了,你不用擔心露出痕跡。至於雀精和那半隻兔子精,抽個空我和她們再會會,一切好辦。所以,你還是做好準備,我們找機會離開。你看著吧,再怎麼等她還是掙脫不了自己,開不了竅。」晏璨拉拉雜雜說了一堆,見晏玳還是一付油鹽不進的模樣,轉念一想又湊了過去:「莫非,你是食髓知味了。」

晏玳白了他一眼,嗔怒道:「齷齪。」可到底是被說中了些許小心思,臉便有些泛紅,好在沒開燈,晏璨也看不見。但在長久的沉默中,他也能翻拔出兄長的心思。若真是因為這事兒,那還真是沒辦法自控。

「她會接受我的。」他的聲音很輕,卻無比堅定,「她需要時間來說服自己,這很困難,可我相信她。」

「可在這裡到底不安全。」

「襲蓮,已經被制住了吧。」晏玳看著晏璨一臉『你怎麼知道』,不由笑道:「如果不是這樣,你早二話不說帶我回去了,更不必把元珠給我送來。」

晏璨頂不高興:「松與那傢伙倒什麼也和你說,所以你才拖期不歸。現在更過份,竟然要等。」

「……阿璨,你有沒有過哪怕是多看某個人一秒也會有覺得很幸福很幸福的感覺。」

這也太言情太死心塌地了!晏璨抖了一地狐狸毛,瞪了他許久後勁兒一鬆:「那她不能趕我走。」

「嗯?」

「我得保護你,這是我的義務和權利。」看著他瞬間明亮的眼睛,晏璨咬咬牙,「但是,倘若時經日久她還是這般拖拖拉拉,無論如何你都必須做個了斷。」

「還有,你絕對不能用妙歡香作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