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
人生無常

不同於以前小住幾日又出發,這次喬繭停留的時間出乎意料的長。喬稚自然是樂意妹妹在家長住的,但這麼一來就苦了晏玳和松與。小旅館雖然乾淨整潔,可怎麼也比不上在家舒服。

晏玳住了一週後便和松與一齊搬到昭霜的住所去,時日久了昭霜也有意見,「你這樣東住西宿的,不如自己租個房子安定下來。」順手財大氣粗地甩了把珠子,「你總不希望她到我這裡來和你互訴衷腸吧。」

這話真是說到狐狸心坎裡去了。巧合的是這邊晏玳剛以光速租好房子,那邊的喬繭也有了動作。

喬繭的一位師姐在市郊開了間幼兒美術沙龍,正需要專職的畫師輔導,待遇優渥不說還包食宿。雖然和姐姐感情好,但長年在外遊歷導致生活習慣散漫的喬繭,一時半會還融入不了姐姐那平整規矩的生活空間。因此師姐一開口相邀,她就欣然應允。

喬稚有些不捨,但她也知道妹妹是那種打定主意便勸不回來的人。因此也沒反對。

晏玳從松與那裡得到消息後樂得眼歪嘴斜,把剛租到手的房子鑰匙一甩就屁癲癲地奔回去幫忙打包。

喬繭看了也只是抿嘴微笑。姐妹倆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聊了許多的話,一些原本想刻意迴避的話題也談到了。喬繭生性瀟灑,亦是有情飲水飽的堅定支持者。因此對於喬稚與晏玳,她是樂見其成的。

但對於自己和松與,她卻只是嘆氣,

「那男人是顆石頭,我怎麼努力也是捂不熱的。」她說,「他也會關心我,愛護我,但只是出於保護我的需要,是為了完成狐王交給他的任務。除此之外他對我沒有任何感情,那天他跟晏玳走時連回頭看我一眼都沒有。他生存的意義就完成狐王交辦的每一項任務,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一直以為他的無微不至是對我有意,誰知道他只是想讓任務完美無缺。」

喬繭長相出眾,自小就不乏追求者。雖然她不是個心高氣傲的人,可多少也有些小女兒家的脾氣。大半年時間的相處讓她會錯意,在挑明後才知道自己表錯了情,再豁達瀟灑也會心存嗔怨。

「這只死蠢的木狐,這輩子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晏玳知道後只是嘻嘻笑,說:「松與的口風很緊,我竟然不知道這事。」轉念一想,覺得自己可以賣小姨子一個面子,便問道:「他這麼不識時務,不如我打發他去極西之地守寒窟?」

喬繭又吞吞吐吐起來,最後乾脆甩一句『以勢壓人影響不好』就再沒搭話。

喬稚私下和晏玳咬耳朵,「真的沒戲?」晏玳不敢瞞她,「松與天生腦袋裡缺了根情愛筋。」並不是在一起的日子長久了都一定能培養出感情來,情愛是最勉強不得的。

喬繭很快便搬到美術教室為員工提供的宿捨去了,晏玳便順理成章地住了回來。松與本來想跟回來,愣是被他一通唬喝給嚇住,只得乖乖地在租房裡看家,不敢隨意走動。

週末喬稚去沙龍看望喬繭,喬繭正在教小朋友們畫水彩畫。孩子們穿著五顏六色的罩衣,像一盞盞胖胖的燈籠似地擺來擺去。胖乎乎的小手抓著畫筆塗抹著,凌亂而毫無章法的下筆,有時飛濺出的水彩濺到了臉上,花花綠綠一片。

她看得出神,「孩子們好可愛。」晏玳默不作聲地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並肩而立,隔著玻璃看那一室的喧嘩吵鬧。慢慢地,便有一股凝重的氣壓降了下來,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她是很喜歡孩子的,而她也必定從昭霜那裡知道斷絕子息的事。所以在這個問題上他一直保持沉默,小心翼翼地不去觸動。可,怎麼能不遺憾?

「呆子。」她突然開口,「我骨子裡是個很自私的人,所以我永遠只會選擇自己有把握能牢牢抓住的東西。」

晏玳覺得掌心一片濕黏,連呼吸也屏住了。

「我從不後悔抓住你。」

這是她的選擇,所以無論如何她也不會後悔。雖然有這樣的缺憾,但是他們仍然可以相依為命。雖然只有這一世,但這一世少說還有幾十年。幾十年的時候對於她來說足夠久,她很滿足了。

喬繭下午沒課,便約了喬稚一起去市裡買窗簾,晏玳卻被留下來當寫生課的模特兒。

「不費什麼力氣,只要坐著就好。原來的肖像模特長得賊眉鼠眼的都要價三百一堂,你這身段模樣要個五百不成問題。」喬繭壓低聲音,「但是注意那幾個交頭接耳的女孩子,有時她們會借近觀察找機會吃冰淇淋。」

他本有些不樂意,可看喬稚笑吟吟的模樣再想想自己的不事生產,也只能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

到了家居店挑好窗簾,喬繭又要去商場買衣服,折騰到下午四點多姐妹倆才從商場出來。此時正逢出租車交班一輛接一輛地拒載滑過。喬繭氣得要打運管電話投訴,喬稚按住她,「交班的時候是這樣的,我早讓你收收手了你不聽。」

「那我們怎麼回去,也沒有直達的公車。」喬繭跺腳,「逛了一下午腿疼,我不想走路啊。」喬稚瞪她一眼,「繼續攔車啊。」神奇的是這次她的手剛伸出去,便有輛車停了下來。

小雨燕的玻璃窗滑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喬姐,去哪兒?」

喬稚搖頭,「挺遠的,你不順路。」

白蓉蓉笑道:「沒事,反正我有空,而且油費有報銷的。」見她還在猶豫,便主動開了車門,「等計程車交班還有很久呢,上來吧。」

喬稚坐到副駕駛位上,從後視鏡看到喬繭已經累得合上眼,便輕聲問道:「晏璨還賴在你家嗎?」

白蓉蓉穩穩地把住方向盤,「嗯。」

「這傢伙真是的。」喬稚嘀咕一聲,「要不我和阿玳說說……」

「不必麻煩君上。」白蓉蓉輕扭方向盤,「這事我能處理的,你別放在心上。」

喬稚見她堅持,也不好多說什麼。而且在這樣情況不明的狀態下,連安慰都有些多餘。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通往市郊路上的車很少。

放在車台上的手機響起,白蓉蓉拐了個彎將車子停在路邊打起閃燈,「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應該是個很難纏的客人,白蓉蓉費力地解釋了很久才打發了對方。放下電話後支著額角緩了口氣:「真不想幹了,好累。」

對於這只半妖喬稚一直抱著憐惜的心態,現在看著越發心疼,「請假休息一下吧,誰都不是鐵打的。」

白蓉蓉笑了起來,「嗯,等忙過這陣子再說。」頓了頓又說道,「喬姐,君上是個……呃,是只好狐狸。」

喬稚低頭淺笑,「可惜他那兄弟卻不怎麼樣。」

白蓉蓉的聲音一下就壓低了許多,「主君,他其實也不壞,就是……」

喬稚本想接著問『就是什麼』,可沒等她開口便看白蓉蓉的臉突然扭曲起來,電光火石之間她只來得及扭過頭去,看見一輛巨大的水泥攪拌車迎面向她們衝來。

女人們的尖叫聲與急速的剎車聲交錯,最後被陣陣玻璃碎裂聲和金屬碰撞、扭曲的聲音淹沒,小雨燕在巨大的衝擊力下被撞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車頭幾乎完全凹陷了進去,車子的零部件散落了一地。

在車子被撞擊的瞬間安全氣囊便彈了出來,在慣性的作用下像拳頭一樣擊中頭胸部。大概是在重擊來臨前抬手擋了一下,她這時竟然沒有昏厥過去,尚有餘力去拔弄身邊的白蓉蓉。

白蓉蓉痛苦地哼了一聲,從蔫扁的安全氣囊上抬起頭來,「媽的,這車怎麼開的!」

見她沒事喬稚又扭頭去看身後的喬繭,喬繭沒系安全帶,此時頭靠在破裂的車後窗上,額角一片血跡。她心膽俱裂,正要下車救她時卻發現自己雙腳被卡住。好在白蓉蓉的情況不錯,拉開車門下去將喬繭從後車座拖了出來。

接著白蓉蓉試著拉她,可腳被卡得太緊抽拔不出,喬稚疼得滿頭大汗。白蓉蓉咒罵了一聲,「手機壞了,我去攔車借電話報警。」說著往那輛肇事的水泥車看了一眼,駕駛室空空如也,不由暴怒道:「我X,竟然給跑了!」

喬稚想說蓉蓉別管那司機了,先找電話報警吧。可是她疼得厲害,張著嘴怎麼也說不出話來。所以在那幾條黑影出現在白蓉蓉身後時,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擊昏、架走。

沉著、冷靜且訓練有素。

那幾個人撬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將她的身體扯出往處拖。她的腳依然卡在座位下,每拽動一下她便疼得冷汗直流。她喘著氣,喉嚨裡一片乾澀。肺部好似破了個小洞,每一下呼吸都能牽動神經傳來一陣劇痛。

這樣的拉鋸戰使他們很快便失去了耐性,於是不顧技巧與損害地將她生拖硬拽出來。她清楚地聽見自己腿骨折裂的聲音。

連尖叫與呻吟的力氣都沒有,直接墜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去。

在黑暗中醒來後,她猶以為自己在做夢。可是腳上的疼痛是那麼真實,指尖還染著腥黏的液體。

在沒有一絲光源的環境裡她只能胡亂摸索著,身邊空無一物。靜謐的空間讓她沒來由地慌亂,剛試著移動身體,右腿就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痛。

她一邊倒抽著冷氣一邊坐正身體,還沒從疼痛中緩過神來便聽見『啪』的一聲。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刺眼的燈光,足足花了幾分鐘才消化去那陣眩暈。

進來的是一個戴著墨鏡的黑瘦男人,看到她醒來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只是將手裡的碗往地上一放就要出去。她趕緊叫道:「喂,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男人卻連看也沒看她一眼,轉身就出去了。

她怒極攻心破口罵了幾句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喬姐。」喬稚這才發現白蓉蓉竟然就在離自己不遠處的牆角,她頓覺得心安,「蓉蓉,你沒事吧。」

白蓉蓉的情況比她好些,身上只有一些不太明顯的擦傷。在這樣的環境下她還是很從容鎮定,「沒事。沒留神就被偷襲了。哎……我還真是沒用。」她將喬稚扶到牆邊倚著,又把碗拿了過來,裡面只有一點水。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喬稚扶著額角,無如何也想不通,「這事情太奇怪了。」

白蓉蓉餵她喝水,「車禍不是意外,他們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喬稚一下糊塗了,「綁我們做什麼?我們也不是有錢人。」

「真是為了錢就好了。」白蓉蓉說,「最怕不是。」喬稚腿上的傷被簡單包紮過,看著不是業餘的手法。而且也沒將她們綁起來,而是這樣的散放著,說明他們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

「那是尋仇?」喬稚更糊塗了,「那更不合理了。」

「先不管這個,」白蓉蓉問道,「你現在能走嗎?」

喬稚搖頭,「不如你找機會逃走,再找人來救我。」白蓉蓉一口否決,「我怎麼可能丟下你的。而且,再怎麼說我也是只半妖。雖然只會一點皮毛法術,可這些也足夠用了的。」

喬稚還是不放心,不是她對白蓉蓉信心不足,而是覺得即使她能成功突圍出去,自己走不動道也會拖累她。

「放心喬姐,」白蓉蓉輕聲說道:「哪怕他們的意志再怎麼堅定,也會迷糊上個把小時。而且我剛才仔細聽了,有車子過路的聲音,應該離公路不遠。」

商定了計畫,喬稚與白蓉蓉就安靜地等著對方再次出現。這次倒沒久等,約摸一個多小時後又有人進來了。依然是戴著墨鏡的男人,不過比先前的年輕許多。

男人放下食物轉身要走。

「站住。」白蓉蓉支著牆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蒼白的臉孔上有著絕望與憤怒,她指著喬稚的腳,氣息都不順溜,「她受了這麼重的傷,你們就這麼簡單處理,難道不怕她出事嗎?」

男人轉過身來。

「你們不過求財,有必要這麼折磨我們嗎?」白蓉蓉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帶著女性特有的柔弱無助,「求求你,能不能再幫她看看,或者給片止疼片也好啊。」

男人的眉頭皺了皺,剛往前走了兩步門突然被打開,先前那個黑瘦的男人喝道:「你幹什麼?」

該死,差一步!

白蓉蓉暗咒一聲,臉上還是一副柔弱無助的模樣,「先生,我姐姐疼得厲害,您——」

「疼得厲害又不是要死。」黑瘦男人冷笑一聲,對同伴說道:「上面的人快來了,別節外生枝。」高壯男人點點頭,轉身就跟著往外走。

白蓉蓉咬咬牙,再管顧不得地衝上前去。兩個男人幾乎是同時轉過身來,黑洞洞的槍口齊齊對準她。

「蓉蓉!」

白蓉蓉的眼眸從黑□□的槍一點一點地移到男人的臉上,纖細的手慢慢抬起輕輕搭在冰冷堅硬的槍管上。雪白的手指扣著漆黑的金屬,像一隻柔軟的蜘蛛般慢慢舒張開來。

「先生,我只是想要一片止疼片。我不會耍花樣,也不會有任何反抗行為。求你幫幫我,我姐姐真的很痛苦。我知道你們心腸並不壞,因為到現在為止你們都沒想要傷害我們。我能理解你們的立場,我也願意配合。現在我只想要片止疼片,只這個小小的請求。」

她的聲音低緩,想要努力冷靜克制卻依然帶著絲害怕的顫音。一雙翦水秋瞳含漾著水光,毫不掩飾眼底的恐懼與哀求。女人這樣柔弱的姿態對男人來說雖然不是一擊必殺,可也足夠讓對方心軟。

槍口連同男人的戒備防線一齊垂了下來,黑瘦男人先開口了,「你去拿藥。」年輕男人遲疑地將目光從白蓉蓉臉上移開,「隊……」黑瘦男人有些粗暴地打斷他,「讓你去你就去!」

年輕男子出去取藥,黑瘦男人依然站在原地看著白蓉蓉。雖然他戴著墨鏡,可喬稚就是覺得他正一眨不眨地看著白蓉蓉。

白蓉蓉上前一步,撫上男人的臉柔聲說道:「很累吧,坐著歇一歇。」黑瘦男人的身體一震,緊張地倒退了一步,拿槍的手又舉了起來,「你——」

「怎麼,」白蓉蓉的震驚地看著他,隨即掩面低泣,「你還是不能原諒我嗎?嗚……」

黑瘦男人像是觸電似地將槍往地上一摜,緊緊地抱住她,「不不,這不怪你……全是我,都是我的錯!」

喬稚目瞪口呆。

「你一出任務,一走就是幾個月半年不回家……你想過我有多寂寞嗎?」白蓉蓉的聲音越發哀怨,「我是一時糊塗,你不原諒我我能理解。可是你不能,不能說我不愛你,不愛這個家……」

「我知道,我知道……」黑瘦男人摘下眼鏡,泣不成聲,「都是我對不起你,是我對不起你……」說著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喬稚捂著心口表示場景轉換太快信息量太大,腦子不夠用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白蓉蓉動了手腳,黑瘦男人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人也站不穩地跪倒在地上。白蓉蓉將他攙扶到邊上,還未起身就聽見門開的聲音。

年輕男人捏著一個塑料袋進來了,他看見同伴的模樣第一反應就是呯一聲甩上門要掏槍,白蓉蓉見狀厲喝一聲,「住手!」

年輕男人的身體明顯震顫了一下,動作也僵滯住。

「你都把爸爸氣成這樣了,你還沒完是吧!」白蓉蓉此時的聲音完全不同於之前的柔弱綿軟,是青春少女特有的清脆,「父子倆哪有隔夜仇的,非要整個你死我活高興?」

「不是的小妹,」年輕男人囁嚅起來,「我沒有……」

「我不管你有沒有,反正都是你害的。」白蓉蓉臉上的表情不變,可聲音卻帶上了幾絲哭腔,「都是你都是你!」

男人慌了,有些手足無措的上前,「小妹,你別這樣。」

白蓉蓉一把將他拉下,面對面,眼對眼。兩片唇間吐出的話語像是一柄鋼刀,直直刺入男人的心臟:「你害死了爸爸。」

男人像是神經錯亂似地抱著頭咆哮起來,白蓉蓉冷下眉眼退到一邊,「喬姐,可以了。」

喬稚強忍著疼痛扶牆站起來,「那外面呢?」

「他們有六個人,有四個出去了。這裡就他們兩個人,」白蓉蓉將塑料袋裡的藥片餵她吃了,繼而攙起她,「我們得快點,要是四個一起來的話,我就支使不開了。」

喬稚看被惑住的兩個男人一個已呆呆木木,一個正在努力用頭撞牆,這會已經頭破血流了。

她咬牙強撐著自己,在白蓉蓉的助力下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

「喬姐,外面有車子,上了車就好了。」白蓉蓉吃力道,「很快就沒事的。」

好不容易挪到門口,喬稚已經疼出一身冷汗。白蓉蓉喘著氣,「你等我去把車開過來,省得你再受罪。」

喬稚此時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只能一個勁地點頭。

可白蓉蓉的手還未觸到門把手,門卻從外面打開來。白蓉蓉暗叫不妙,幾乎是立刻退到喬稚前面,將她護在身後。

門外沒有意外站著四個高大的男人,清一色的黑衣墨鏡裝扮。他們心理素質強硬到在看見同伴倒地不醒的模樣時,也沒露出半分驚訝。

白蓉蓉銀牙暗咬,「你們求財而已,實在沒必要這麼為難我們。你們要多少錢?」

沒有人回答她。

正在僵持的時候從男人們的身後傳來一道細細的嗓音,「你們讓開。」

喬稚握著白蓉蓉的手不自覺地抽動一下,白蓉蓉飛快地往身後瞄了一眼。喬稚的眼底有掩不去的恐懼與震驚,「雅奇?是你!」

男人們讓開一條道,那個熟悉的小小身影慢慢地走近,「姐姐,我真想你。」

喬稚看著這個面容清秀可眼神卻無比陰褻的孩子,心底有止不住的寒意湧出。自從她知道雅奇的身份後,她就再不敢將他當成一個孩子看。更何況她從晏玳對他的態度與反應,還有那些隻言片語中得出的結論是他接近自己本就是居心叵測的。

而現在他的出現再完美不過地解釋了她眼下的遭遇:一個極有權勢的家庭,一個擁有絕對話語權的小孩,一個未明的目的和可怕的野心。

「雅奇。」她瘸著腿從白蓉蓉身後走出,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你到底想幹什麼?」

雅奇沒有直接回答她,他的眼在那兩個已經昏過去的男人身上掃了掃,說:「真厲害。姐姐是怎麼辦到的?」

「你……」喬稚的話未完便被白蓉蓉打斷,「是我做的。」

雅奇像是現在才看到她,歪了歪腦袋,「哦?」

白蓉蓉含著笑半蹲下來,雙手搭在雅奇的肩膀上,用再甜美不過的聲音說道:「姐姐不會騙人。」

雅奇的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像是無意識地『嗯』了一聲。

喬稚的心提到嗓子眼。

「小弟弟,你想不想——」

白蓉蓉的聲音戛然而止的同時,喬稚的尖叫也破嗓而出,「蓉蓉!」

像是電影裡的慢動作似地,白蓉蓉的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微卷的長髮像是潑染的墨汁一般披散開來,原本明亮眼睛猶睜著,眼底似乎還殘存著一絲嫵媚。她的唇微微張著,像是還含著那聲未逸出口的驚呼。

她心臟處像是破了一個窟窿,汩汩的鮮血從那破洞裡不停地流淌出來,很快匯成一條蜿蜒的河流。

喬稚的頭皮發炸,瘋了似地要撲上去,「蓉蓉,蓉蓉!」可男人們的力量太強大了,她被壓制得動彈不得。受傷的那條腿被踩在皮靴下,可竟然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蓉蓉——」

雅奇將染沾血跡的尖刀往袖上一拭,「一隻骯髒半妖……竟然敢碰我。」

「你這瘋子!瘋子!」喬稚嘶吼道,「你這魔鬼!你這個喪心病狂魔鬼!」

雅奇冷冷地看著她,直到她精疲力竭時才開口,「姐姐,你為什麼生我的氣?半妖要在這世上過活是很艱難的,我這是在幫她解脫。」

「放屁!」她嘶啞著嗓子唾他,「你這魔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算她是半妖,就算血統不純受鄙視欺凌,被人不公平地對待,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害人!她那麼努力地生活……一直那麼努力……你有什麼資格說她骯髒!」

雅奇被她這麼劈著蓋臉地罵也不生氣,倒是身後的男人用力扭了扭她的肩膀。骨骼的摩擦所帶來的劇痛讓她慘叫出聲,可即使是這樣,她依然在詛咒著。

雅奇踱到她面前低頭看她,依然是孩子的語氣口吻:「姐姐,和那些怪物們在一起,一定很害怕吧只要他們一個不痛快,隨時都有可能把你生啖了。也可以把你慢慢折磨後,再一點一點地吃到肚子裡。那樣可真疼,好疼啊。」他每說一句,臉上便猙獰一分,目光亦如虎狼般凶狠。

冰冷的刀尖從她的喉間一點一點滑下,劃開她的領口最後停留在心臟處。

喬稚的手腳一片冰涼。

「你是不是還等著他們來救你?」雅奇問道,隨即又像自問自答似地說道,「來不及了。」

在最後一個『了』字落音時,她的身體猛地一顫,脆弱的心臟被一刀貫穿。很怪,其實一點也不痛,只是覺得全身的力量全匯聚到了心口,像水流般淌洩了出去。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看著刀柄上繁複的花紋漸漸被自己的血液浸沒。四肢再沒有了支撐的力量,神經的末梢像是觸電般痙攣起來。視界漸漸變得模糊,可聽覺卻依然敏銳。

「這筆賬,我替你們記在騏卿的身上。」

她張著嘴,想笑又想叫,於是乎臉上便呈出一種哭笑不得的神情。真是沒想到,自己和蓉蓉竟然成了嫁禍與引燃仇恨的犧牲品。

簡直是……躺著都中槍啊。

身體被放開,像一個被掏空的麻袋似地攤在地上。生命力隨著血液的流動在一點一滴地消逝,漸漸地什麼也聽不見了。眼前影影綽綽晃動的人影慢慢糊成了一片,最後只剩下一片灰白……

呆子,老實說你是真沒有廚藝天份的。雖然你會煮麵條,但每次多少都有些糊鍋。當然我不會明白告訴你,因為你的心肝是水晶玻璃做的,損傷不得。

呆子,你有時真的很小心眼又記仇,可是我才不告訴你我很喜歡你那耍小性子的傲驕模樣。特別是眼睛汪汪地扯我衣角的時候,我太喜歡了。

呆子,我最喜歡枕著你的狐狸尾巴睡覺,冬天的時候蓬蓬軟軟的一尾特別暖和。當然只能在客廳裡,你這樣的形態爬到床上我是接受不了的,人獸什麼的太重口了。

呆子,我剛收到一顆紅色炸彈。於是很有誠意地鄭重邀請你參加我大學好友的結婚典禮,剛就在下個月。這樣,你就不會再說我把你藏著掖著了吧。

呆子,其實我很想很想要個寶寶,只是如果不是和你那便沒有任何意義。你不必有任何的愧疚與不安,我知道你比我更加難過傷心。

我說只我們兩個過一輩子也是很好的,那是實話。雖然我們只有一世的時間,但幾十年也是很漫長的。

我說過不貪心,只要這一生一世。

我總是這麼自信。

我以為不貪心就可以了,卻忘了人生無常。人的一世可以幾十年上百年,也可能轉瞬就消逝了。昭霜提醒過,我卻從來沒當回事放在心上。老覺得我身心健□活規律,沒有嫖賭抽的壞習慣應該可以長命百歲。

可是,我錯了。

我自私自利地要求只得這一世,而後的輪迴你卻連尋找都不被允許。

呆子,我好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