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衛二老爺派出去的人回稟,告知盛湖衛家已經人去府空,不知所蹤。

衛二老爺一震,盛湖衛家好大的膽子!竟敢欺瞞他!看來姚氏的死,果然是他們捏造的。

衛二奶奶慌張,問:「他們為何這般做?姚氏若沒死,又去了哪呢?」

衛二老爺心煩意燥,吼她:「沒死能怎樣,她一個小寡婦,能去哪裡?無非是逃去鄉下,她家裡人都死了,她在外面能活幾天?」

衛二奶奶腦海裡冒出奇怪的想法,問:「她……會不會跟人私通跑啦?」

衛二老爺一拍桌子,「她敢!」

頓了頓,又道:「若她真敢跟人私奔,為了錦之,為了我們衛家的面子,定要將她和姦夫碎屍萬段!」

想起衛錦之說過的話,衛二老爺發話下去,命令全府上下動用所有關係,一定要將姚氏找回來。

衛二奶奶聽得心窩疼,將茶端給衛二老爺,輕拍他背,為他舒氣。衛二老爺稍稍平息心情,問:「平陵王府那邊,跟襄陽王妃可說好了?什麼時候帶靈兒去給那位姑娘賠罪?」

衛家人微言輕,認定自家長輩帶人上門,王府肯定不讓進。故此求了襄陽王妃,也就是東怡的母親,一起前去王府。有襄陽王妃在,王府姑娘肯定不會不見。

只要肯接見,事情就好辦。

衛二奶奶張嘴答:「明天用過午膳去。」

衛二老爺點頭,交待:「這次,可別搞砸了。我們府裡最近的麻煩事夠多了,不能再得罪平陵王。」

衛二奶奶明日也一起去,扶了扶鬢角,笑道:「放心,這次有我出馬,定將那小姑娘哄得開開心心。」

別的本事她沒有,交際結交卻是一把好手。衛家能攀上眾權貴,她這個賢內助功勞也不小。

琳琅園。衛有光接到沈灝出行的通稟,早早地就在廳堂等著了。衛林知道禾生要來,挑了個竹林翠饒的石亭,一五一十地數著讓下人備好的零嘴茶水。

「……栗粉糕、如意酥酪、蓮葉羹、吉祥果……」

怎麼好像少了一樣,她讓人備下的梅花香餅呢?轉身喊人,交待再拿一份香餅來。

石桌下忽地伸出一隻手,五指一點點往碟盤裡挪。衛林回身的瞬間,正巧望見賊手抓了好大一把吉祥果,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躲回去。

好哇,竟有人敢偷她東西!

漠北四王子拓跋侖看著衣袍兜的點心,隨意揀了幾個往嘴裡塞。一邊吃一邊舔嘴,心想:這中原的東西就是好吃,不光光主食味美,就連這糕點零嘴都做得精緻別緻,待他日後回漠北,定要抓幾個廚子回去。

他吃得開心,完全沒注意身旁有人接近,待回過神時,面前一團黑影壓過來,衛林的笑臉擺在跟前,語氣怪異:「拓跋侖,你在幹嘛呢?」

拓跋侖下意識往回一縮脖子,遮住懷裡偷來的零嘴,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虛:「我……看風景呢……」

話落,他起身就準備開溜,被衛靈一把逮住衣領。她力大如牛,拓跋侖有傷在身,根本無法反抗,任由她拖著往地上甩。

衛林叉腰:「瞧你這熊樣,還敢偷姑奶奶的東西,是不是皮癢啊?」

拓跋侖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討好似地去拉她衣角:「姑奶奶,你們家的碗太小,我根本吃不飽,實在餓得緊,這才借點零嘴填肚子。」

衛林揮開他手:「呸!到底是我們家碗小,還是你胃口大?跟個餓死鬼似的,每餐都要吃個十五碗,要知道,廚房給你備的可是海口那般大的碗啊,再被你這麼吃下去,我們家非得吃窮!」

拓跋侖不服,拍拍灰從地上站起來,整理髮冠,「我可是漠北王子,待我事成歸去,定賞你們家黃金萬兩。吃幾碗飯咋了,有你這麼小氣的女人嗎?」

衛林攤手:「先把萬兩黃金拿來。想吃山珍海味,上刀山下火海都給你弄來,有銀子,好說話。」

拓跋侖氣噎,落難的鳳凰不如雞,堂堂王子,竟被欺負至此!他瞪衛林一眼,「漠北的女人也沒你這般凶狠的!」

他自由慣了,在園子裡依舊我行我素,有一次不小心毀了衛林心愛的古琴,從那之後幾乎每天都要被衛林逮著揍一頓。

拓跋侖越想越憋屈,在漠北時誰敢動他一根毫毛?竟被個女人打得鼻青臉腫,想想就覺得丟臉。

不行,一定要想法子報復回去!只要找到衛林弱點,他定要讓她求著喊他大爺!

衛林見他面容浮現詭異笑容,眼裡冒著光,一看就知道在琢磨什麼壞主意。

她走過去,因身量不如他,踮腳跳起往他腦袋上就是重重一拍,痛得拓跋侖嗷嗷叫疼。

拓跋侖下意識揮手準備反擊,剛抬起手臂,衛林瞪大眼睛,把臉湊過來,「怎麼,想打我啊?」

拓跋侖顫了顫,慢悠悠地把手收回去,趁衛林不注意,快速捏住她的鼻子,衛林猛地被抓住鼻子,喘不過氣。

「哈哈哈,凶女人!」拓跋侖仰面大笑,放開手就跑。

衛林追上去打。

兩人在林子裡你追我趕,忽地迎面走來一行人,衛有光斥責的聲音傳來:「衛林!」

衛林停下,轉臉一看,是禾生和沈灝。當即對拓跋侖不管不顧,跑過去拉禾生小手。

沈灝掃一眼不遠處略顯狼狽的拓跋侖,與之問好。

三年前他承聖人之命,巡視邊疆,曾與拓跋侖交手,兩人不打不相識,後漠北有意修好,蒙古挑事,漠北出兵相助,為首的便是拓跋侖。沈灝記著這份恩情,曾對拓跋侖道:「日後定當相報。」

故此次漠北皇室政亂,拓跋侖第一個找的便是沈灝。

看見故人,拓跋侖很是高興,飛奔過去,「你總算出現了!」剛想痛訴衛林的蠻橫,話到嘴邊又嚥回去。

若被人知道他堂堂一介男子漢,被小小女子欺辱,成何體統!

算了,還是先忍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拓跋侖恨恨看一眼已經遠走的衛林身影,回頭斂神肅目對沈灝道:「我們去商量要事。」

沈灝應下,兩人往書房去,門口派侍衛把守。

這邊,禾生東張西望,沒看到宋瑤,問:「宋瑤呢?不是說已經來望京了麼?」

說曹操曹操就到,衛林指著後面一個姍姍來遲的身影道:「喏,來了。」

宋瑤路上遇到點事,耽誤了行程,匆忙趕來,喘著大氣。與禾生衛林相見,激動不已。

曾以為禾生逝世,現在看她活生生地在眼前,而且一躍成為平陵王府裡受萬千寵愛的姑娘,不由感歎,幾乎要落淚。

「我就知道,好端端的,你怎麼會突然病去,老天爺不會這麼不公平,現在好了,你過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衛林撇嘴,笑:「什麼時候你竟如此多愁善感了?」

宋瑤嗤她,「我看到禾生,高興不成?就你跟個沒事人一樣。我還沒找你算賬呢,這樣大的事情竟不告訴我,當初我得知禾生死訊,可足足在家哭了好幾天,眼睛都腫了,你賠?」

禾生出言:「是我不好。當初我跟他走,也沒想到他竟是王爺身份,怕連累你,所以沒說的。你別怪衛林。」

宋瑤笑:「我說著玩罷了,難能真怪她,這樣的事,你瞞著總有你的道理。噯,總歸都是過去的事,不提了。」

禾生點頭。宋瑤想起那日遇到衛錦之的事,思忖半晌,還是決定告訴她,畢竟都為了她吐血,定是很重要的人。

哪知她說完,禾生反倒疑惑了,「我並不認識這樣的人,是不是弄錯了?」

宋瑤奇怪:「沒有啊,他說的清清楚楚,還知道你名字呢,聽聞你死了,非得讓我帶他去墓地,親眼見到你的墓碑,他才肯信。哎呦,才看到墓碑,就吐了一地血啊!想來也是傷心欲絕才會如此。」

禾生絞盡腦汁回想,知道她在盛湖的人,就只有大府衛家人,她在大府待的時間短,根本沒有結交這樣能為她掏心掏肺的人,更何況還是個男子。

想了許久,都想不個所以然,索性拋之腦後,與宋瑤衛林討論之後出遊的事。

宋瑤本有點擔心,怕禾生攀了王府後,便擺出架子來。現如今見她這般親切,與從前並無兩樣,暗罵自己小心眼。

禾生提議,這幾天日頭稍有收斂,涼風習習,正是郊外放風箏的好時候。

「那一片種滿碧桃花,有白有紅,開起來簇簇相擁,不知是誰,在那鋪了磚路,磚路旁邊有花瓦牆,牆上掛滿紫籐。一般人家出行,總愛往那湊,帶點醃脯肉瓜果,困了便往桃花樹下鋪竹蓆,喝點楊梅酒,一歇便是一下午。」

衛林和宋瑤一聽,很是神往,當即應下。

時間一晃兒便過去了,沈灝來接她,臨走前,禾生不放心,拉了宋瑤交待:「我的事,暫且不要聲張,待王爺與我定下來了,屆時再告訴你家裡人,可好?」

宋瑤自是應好。

她記得禾生本家望京,據說有很厲害的娘家人在,想來也是不想讓他們知道。且她哥哥若是知道禾生尚在人世,定是要分神,不能專心備考。

禾生想起宋武之,問:「宋大哥可還好?」

宋瑤答:「下個月聖人秋獮回來,便要開設秋考,他每日在家唸書練武,一心想考個狀元。」

禾生點點頭,「定能高中的。」

宋瑤笑:「承你吉言。只要你家那位爺不吃醋使壞,大哥還是有希望拔得頭籌的。」

禾生紅臉,戳她肩頭,「小妮子!」

兩人咯咯笑,旁邊沈灝等不及,見她笑得這般開心,走過去攬了人就走。

衛林宋瑤站在門口送他們。上了馬車,沈灝見她一副戀戀不捨的模樣,打趣:「你既這般喜歡她們,我將她們招進府做伴陪,天天在你跟頭伺候著。」

禾生捏他手,「她倆不是下人,才不許你這般做呢。」

將宋瑤今日說的奇怪事與他一說,他果然緊皺眉頭,問:「你可還有什麼失散的兄弟姐妹?」

禾生道:「沒有呀,就只我弟一個。」見不得沈灝額間蹙紋,她拉他手,笑道:「許是我曾幫助過別人,人家記著恩,過來一問罷了,你別放在心上。」

沈灝沒說話。許久回看她,正經臉道:「以後若是男子,一律不許瞧不許多管閒事,你的眼裡只准有我一個。」

禾生捂嘴笑,「小氣鬼。」

沈灝將她手窩在胸前,神情孤傲:「哼,我就是小氣。」

·

派出去的探子回稟,將查到的事情悉數告知,沈茂回頭看衛錦之一眼,見他冷著臉,貌似不太滿意?

沈茂問探子:「就這麼點?還有其他的嗎?」

探子答:「屬下無能,查到的已是全部。」

沈茂一腳踢過去,「廢物!」

衛錦之出言喊他:「殿下,你過來。」

沈茂知道他心情不好,提氣走過去,招手將殿上伺候的人全部屏退。

才到跟前,笑嘻嘻地問:「有啥好事?」

話剛出口,衣領被人一把抓住,衛錦之寒著聲看他,譏諷:「殿下,你的屬下,就只這點能耐?」

沈茂扯扯嘴角,火氣上來,掙開罵:「衛錦之,你不也是我屬下嗎,別不知趣啊,見好就收聽過沒?」

他力氣大,衛錦之一個不小心,半伏在案上,差點摔倒。

沈茂心頭一震,傷著碰著了他可賠不起!趕忙過去扶,氣焰全消,問:「磕哪了?」

衛錦之不讓他扶,咳得厲害,帕子一抹,全是血。

沈茂沒轍,歎氣道:「你不就知道那小娘子的事嗎,過幾天七王宴,我帶你去,到時候我把二哥引開,你自己當面問那小娘子。」

這樣做的風險有點大,沈灝不是那麼輕易能被引開的人,屆時只能犧牲一下他自己咯。

衛錦之氣虛,「當真?」

沈茂拿了帕子為他擦嘴角的血跡,「廢話!我堂堂三殿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當然是真的!」

衛錦之垂下視線,想了半晌,而後慢吞吞地說道:「你提過的太子跟前司議郎,我會使法子讓他辭官歸於你。」

沈茂驚喜,「那廝可是個忠烈之臣,你能弄來他?」

衛錦之扶著他的手,使力站起來,眼神堅定,「一切有利於我們大事的人,只要你想,我赴湯蹈火定當相赴。」

沈茂虎軀一震,拍他肩,「好兄弟!」

·

衛二奶奶帶著衛靈,亦步亦趨地跟在襄陽王妃身後,感歎終於進了平陵王府。

禾生在屋裡,吩咐翠玉躲好,千萬不要出來。

今日沈灝不在府裡,襄陽王妃來得突然,且直言要見她,當初東怡郡主來,有他在尚可回絕。但這次襄陽王妃親自到訪,不能不見。

拿了面紗遮住臉,屋外看門丫頭喊:「見過王妃,見過衛夫人,衛姑娘。」

禾生有些緊張,想到即將見面的衛二奶奶,腦海裡浮現當初嫁進衛家的事,雖在衛府時間不久,但那種壓抑的氣氛,是她至今也無法忘卻的。

她深呼一口氣,起身去門口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