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長留上仙

在糖寶還在興高采烈的瀏覽眾仙,收集情報數據之時,花千骨對白子畫的緊張等待還有微微好奇已經超過了她對瑤池裡所發生的其他事的興趣。

終於,「長留上仙到——」

她聽外面宣了一聲,眾人起身。

……

那個,即將成為她師傅的人……

……

踏著清風,緩緩從天而降。

……

花海飄香,桃花林旁的五色瑤池水靜靜蕩漾,萬年不改。清風掀起層層粉浪,落英繽紛,飄花如雨。

花千骨身子輕輕晃了晃,那如月光清輝一般皎潔又幽靜的光芒,仿佛從亙古一直穿越射破到她面前,明亮閃爍的讓她幾乎睜不開眼睛。

白子畫,從天的那一端緩緩向她走來,腳步花開如海,風過如浪。

淡淡的銀色光暈籠罩周身,素白的袍子襟擺上繡著銀色的流動的花紋,巧奪天工,精美絕倫。肩頭飄落了一兩片粉色的桃花瓣,無暇的幾近透明的宮羽在腰間隨風飛舞,更顯其飄逸出塵。

劍上華麗的白色流蘇直垂下地,隨著步伐似水般搖曳流動,在空中似乎也擊起了細小的波蕩。長及膝的漆黑的雲髮華麗而隆重的傾洩了一身。

四周眾仙人無不臣服而恭敬的向他彎下身子。連那一片桃花海也堆起層層細浪,追逐著他的腳步,上下歡騰翻飛著,仿若在他腳下騰起了粉色的雲彩。而他走過的草地,步步生出一朵潔白未染的蓮花。

花千骨無端的慌亂起來,大口的呼吸,害怕自己因為遺忘而窒息。眼睛,卻不離那漫天緋色中,白的不染塵埃的身影。

萬籟俱靜,仿佛,這早已經不是了群仙宴,沒有群仙,只有如畫的人,從畫中走出,被萬千粉紅的雲彩簇擁著前行,獨木出林,俯瞰風雲。

驚為天人的眉宇面貌間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單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眉間是殷紅色的掌門印記,淡然而帶著冰冷的目光,流洩如水如月華的,傾入花千骨的心裡。不知覺的,突然竟感受到一陣疼痛。為何呢?

無法用任何詞語去描述他,任何描述出來的他都不是他。

只是那樣的清雅,那樣的淡漠,那樣冰涼如水一樣的眼睛,還有遠遠的骨子裡就透露出來的清冷,卻把他隔絕在塵世之外,聖潔的讓人半點都不敢心生向往,半點都不敢靠近。

瓔珞輕舞,暗香浮動。淡香的風從鼻端輕輕的擦過,微微的癢,從鼻尖一直到心底。

世界,一片銀白……

世界,一片漆黑……

世界,一片金黃……

世界,一片柔和的水光蕩漾……

……

白子畫,黃泉路上,忘川河中,三生石旁,奈何橋頭,我可有見過你?

***

花千骨癡了傻了好半天才發現,他竟然坐在了自己的樹下。

大風越過,一樹桃花仿佛都在雀躍般,快被吹到半空中去,一時間萬千飛花,浮光躍金。

輕輕在半空中轉了個圈,花千骨看見糖寶大驚失色的望著自己。莫名其妙的轉頭看,等反應過來時,已經隨著身體下的那片桃花瓣,往樹下飄落了去。

仿佛踩著帆一樣,悠揚的在半空長打著轉兒。然後,竟徑直的掉落到了白子畫的酒盞之中。

花千骨傻傻的躺在那片花瓣上,猶若一葉輕舟,在酒盞中蕩漾,清醇的酒香讓她有點昏昏欲醉。

白子畫低頭看她,眼中一絲詫異,似乎微微上揚的唇角,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表情。

花千骨開始渾身哆嗦,比她這輩子任何一次見鬼還有看見的恐怖場景都覺得可怕。

白子畫看著這個誤入自己酒盞中的小蟲子,難得興致大發的伸出兩根手指把她小小的身子從酒盞裡拎了起來。

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花千骨閉上眼睛在心裡不斷的喃喃自語。

他竟然用他的手指觸碰到了她的身體,不等他把她捏死,她自己就已經心跳快到自爆而死了。

把小蟲放在自己左手掌心裡,白子畫細細看來,發現她生得晶瑩剔透,玲瓏可愛,不由竟心生憐愛,伸出右手白皙修長的食指輕輕的在她身上來回撫摸揉弄了兩下。

花千骨緊咬住唇,身體一陣顫抖,連魂魄也跟著一起顫慄起來。感受著白子畫指尖皮膚的溫度還有溫柔,從身子到心靈全部都要融化成水。奇怪又說不出的麻癢與悸動從心底深處如火山般的噴薄而出,占據了身體和靈魂的所有角落。再也看不見眼前的任何景像,只是那種舒適與愉悅讓她差點就要忍不住叫出聲來。

太恐怖了!要是死了就好了……

那麼近的凝視著白子畫的臉,他的鼻尖幾乎就在咫尺之間。花千骨完全聽不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感覺不到自己的血液還在流動。

白子畫捏捏她僵硬的肢體,突然忍不住微微一笑。剎那間,時間萬物都靜止了。

花千骨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竟然也是會笑的。那愛憐的望著自己的眸子突然變得爍亮無比,像是亙古長明的星辰,像是朝花夕拾隕日,像是盛大華麗的煙火,像是開到荼糜的花盞,絢爛的讓她義無反顧的栽落進去。

心中的一切緊張與不安全被撫平,這樣溫柔而又慈悲的笑容直直打在人心中最柔軟的角落裡,時空幻滅,一切都成了空白。如滾滾驚雷,如駭浪驚濤,映襯在漫天飛舞的桃花雨裡,纏繞成她一生一世的劫難。

***

「不小心掉下來了麼?」他啟唇,碎玉一般的聲音。

說著,舉杯,將銀盞中的清液一飲而盡——包括,酒中還漂浮蕩漾著的那片桃花瓣。

花千骨呆在那裡,看著酒盞裡一滴不剩,也不見了那抹桃紅。

白子畫低頭,輕輕對著她呵了一口仙氣,忘憂酒的清香迎面撲來。

花千骨整個人都被攝了魂去,望著他嘴角邊的一點濕意,突然很想去舔。莫非?自己只是聞聞,也醉了麼?

身子開始緩慢的飛騰起來,突然很不想離開他掌心的溫暖,用力的伸出手想去握住,身子卻越飛越高。

看著樹下的人兒離自己越來越遠,她突然鼻子竟有些酸楚。

重新安穩的又回到樹枝上,躺臥在一朵桃花裡,卻已是大夢一生。

花千骨,再不是她自己的花千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