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一觸即發

海底深處,白子畫依舊安靜的漂浮著,衣袂隨著水流輕輕鼓動,周身一片祥和的光暈,猶如躺在巨大的水晶棺中。紫薰淺夏在一旁看著他,目光裡全是哀傷。

源源不斷的向他輸入內力,只盼著他趕快醒過來。而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這點了。

想到自己覺得越發可悲起來,千骨雖然只是個孩子,可是卻可以為了子畫付出那麼多。而自己這百些年除了自怨自艾,自甘墮落,還會什麼呢?

她和花千骨一樣愛著白子畫,可是她的心裡有了白子畫的那一刻就再容不下別的東西了,仙界、眾生、天下,在她心裡便再也無關緊要了。妖神出世不出世,與她何干?六界塗炭,與她何干?可是千骨愛白子畫,也愛了他所愛的天下蒼生。關心他,所以關心了他所關心的一切。

自己被愛欲所蒙,一直在痛苦裡掙扎,她卻從不奢求回報,只求他一個安好。與她相比,自己白活了這麼多年,原來自己才是個不懂愛的孩子。

癡癡的看著白子畫,她其實很希望他永遠不要醒來,她就可以永遠這麼看著他。可是為何千骨就可以愛得那樣無聲無怨尤,她的愛就這樣自私呢?

白子畫終於悠悠轉醒,紫薰淺夏趕忙擦掉眼角的淚。

「小骨!」他睜開眼一坐而起,看到的卻是多年未見的紫薰淺夏。

紫薰淺夏看著他,顫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紫薰?你怎麼在這……」好像沉睡了太久太久,很多事情仿佛都記不得了。

紫薰淺夏看著白子畫依舊冰涼淡漠的臉,努力想笑,想像曾經幻想過千萬遍一樣,重逢時將最美的笑容綻放在他的面前,可是此刻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他知不知道,知不知道這些年她為他吃了多少苦,那個孩子又為他吃了多少的苦……那個孩子,比她還傻……

「怎麼回事?我的毒……」白子畫一運內力,驚奇的發現劇毒已經全解了。這怎麼可能?

「小骨呢?神器呢?」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多,他心緊繃起來。

「來不急了……」紫薰淺夏輕輕搖了搖頭。

「什麼……來不急了?」白子畫眉頭一皺,觀微海面,天空一片妖異的紫色,日月慘白的掛在天上。十六件神器封印已解,在空中釋放和集聚著驚天動地的力量,巨浪滔天,風起雲湧。海面上空密密麻麻全是人,都在無可奈何的靜觀事態發展。

白子畫心頭一涼:「是小骨解開的封印麼?」他一字一句的問,六界之中如今有這個能力的,怕只有她一人。

紫薰淺夏仍然看不出白子畫的情緒,就算到了這個時刻,他依舊沉著冷靜。

「是。」她咬著牙說。

「為什麼我的毒會解了?」

「你中了藍雨瀾風神農鼎的劇毒,還好她事先有一起煉制過一份解藥。千骨找到我,求我幫忙救你。於是我們聯手用計從藍雨瀾風那裡取得了解藥,這才解了你的劇毒。」紫薰淺夏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照著花千骨跟她說的那樣說了,只因為她們倆都太了解白子畫的為人。

白子畫冰冷的眸子,讓紫薰淺夏心裡完全沒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

「她為什麼要盜取神器,放妖神出世?」當初發現小骨是神的事,他誰也沒說,就是怕妖魔知道了利用她解開封印,更怕師兄他們知道會殺了她。卻沒想到最後,還是到了這個地步。

都是為了你啊!紫薰淺夏好想這麼說,可是終於還是忍住:「她是多年前奉殺阡陌的命令混入你門下的,目的就是為了找尋機會,奪取神器。」

白子畫拂袖轉身:「一派胡言!我收小骨進門的時候會不清楚她的背景麼?她和殺阡陌明明是之後才結識的!」

「原來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白子畫眼神突然變得銳利如冰。他怎麼會不知道花千骨那點小秘密,例如有時候跑出去跟殺阡陌見面,時常和東方彧卿通信。雖然二人都不是正道中人,可是也不算大奸大惡之輩。小骨跟他們有此緣分,他做師父的沒必要連這些都干涉。

「你對她倒是寬容。」紫薰淺夏輕歎一聲,「連長留門規都不顧了。那可能就是之後二人慢慢謀劃的吧,我們魔君很喜歡她,我想這你肯定也知道……」

「夠了!」白子畫冷面道。她想說什麼,想說小骨和殺阡陌有私情麼?

「小骨現在人在哪?」他剛剛迷蒙中似乎有聽見過小骨的聲音。

他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許多了,只想找到她好好問個清楚。除非她親口承認,別人說什麼他一概不信。可是為何仙力幾乎都已完全恢復依舊到處都找不到她?她到底又藏哪去了?

紫薰淺夏低著頭不說話,只是伸出手把依舊昏睡中的糖寶遞給他。白子畫看見糖寶心頭陡然一驚,小骨不管走到哪幾乎都帶著它的。

「她……人呢?」

「怕你處罰她,躲起來了吧。」紫薰淺夏轉過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臉上的掙扎。

妖神出世,小骨失蹤,白子畫眉頭鎖得更深了。不過現在,眾仙不能群龍無首,先解決妖神出世的事再說。

白子畫准備離開,看著她低聲道:「謝謝你……」

紫薰淺夏心酸的眼淚差點就要掉下來。

「你不要謝我……不要謝我……不是我,不是……」

「你跟我回去吧?」白子畫突然問道。

紫薰淺夏苦笑著搖頭:「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現在連妖魔都不如。

白子畫回頭看她一眼,與百年前一樣,依舊沒有半分溫度。

紫薰淺夏看著他的背影飛向海面離自己越來越遠,喃喃自語道:「若是你百年前來尋我,若是你當時對我說這話……可是終歸,你連我墮仙的原因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對你而言,連你長留門下隨便一個弟子都不如吧。對他們你還有一絲責任,對我,你只當路人而已。白子畫啊白子畫,你知不知道看似心懷眾生的你,才是九天之下最無情的仙。你知不知道,只有關於千骨的事情,你才會有一點點不一樣的情緒……她若知道自己在你心底的這一點不同,卻是死也瞑目了……」

殺阡陌已經嘗試過無數次的想進入神器的墟洞中把花千骨救出來。無奈全部被巨大的力量彈了回來,卻又怎麼都想不通她又是怎麼能夠進去的。

神器已經在天空中吐納風雲整整一天了,仙魔二界的人幾乎都來齊了。東方彧卿趕到,依舊是獨自一人。再然後居然軒轅朗也來了,帶著千余精兵。仙界無不詫異,人間的帝王不但自己仙術了得,居然還專門培養了一批習法術的士卒,訓練有素,氣勢逼人,連妖兵天兵也不由得忌憚三分。

於是仙界,妖魔界,人界,三足鼎立的圍繞在神器周圍。各懷心思,卻又都只能按兵不動。注意力基本上都放在妖神何時出世這個問題上。

妖魔自然是急不可耐的坐等其成便可,人仙兩界隨著時間推移卻是越來越焦躁不安。要緊關頭,白子畫卻不在,眾仙只好望著摩嚴,盼著他做出決定趕快下命令。趁著妖神元神尚未復蘇和完全成形,現在或許還有一絲希望。若真等他脫離雛形,從神器中出來,就真的只能生靈塗炭了。

「師兄?」笙簫默望著他,摩嚴始終緊皺著眉頭,加上臉上的傷疤,更顯得可怖。

「我察覺到子畫的氣息了,再等等。」

「二師兄他沒事?」笙簫默驚喜道,突然心就輕松了大半。

軒轅朗和東方彧卿得知花千骨進入墟洞裡面,也是心頭一驚。軒轅朗並不清楚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情,只知道必須阻止妖神出世。東方彧卿卻都是知道的,也大約料到白子畫的毒已經解了,而——朔風已經死了。

如今妖神也因骨頭即將出世,她心裡肯定痛苦自責到了極點。想要憑一己之力進入墟洞重新封印妖神,或者哪怕同歸於盡也是完全可以想到的。

東方彧卿長長的歎一口氣,望著上空。他痛恨自己的身份,更痛恨自己知道再多,卻永遠只能當一個旁觀者的無可奈何。可是心裡卻又始終抱著殷殷的希望,骨頭從來都沒有讓他失望過。相信這次也一定可以!

就在此時,一個白衣勝雪的身影從海中盤旋急飛而上,海浪隨著他一層又一層在海天之間掀起細長的銀柱,一直升到最高空。白子畫就站在水柱上,俯視眾生。衣袂飄揚,表情肅然中更顯得神聖高不可侵。黑發如瀑,不斷被風吹拂上超凡絕世的容顏;眸若寒星,冰冷的一一掃過眾人,妖魔無不腿軟,仙人無不臣服。

「尊上——」

眾人歡呼,之前心底籠罩的絕望和恐懼的陰霾一掃而光。白衣翩翩的他,猶如一道光將紫色的妖異天空照亮。

「師弟,你的毒?」摩嚴傳音問他。

「已經得解,沒有大礙了。」

白子畫看著墟洞,開口道:「封印雖解,妖神即將出世,但是解除的只是十六件神器中的妖神之力,妖神尚未得實體。承載如此巨大的力量,最起碼還要二十一個日夜,才能正式成形。眾仙聯手就算毀不了墟洞,也一定能大傷他元神,推遲他出世之日。」

「好——」白子畫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遍每一個角落,下面一片附和之聲。妖魔卻開始有些慌亂了。

「眾仙聽我號令,擎天飛真火,八卦旱風雷,東西南北再布四個焚星破日陣。」

一時間空中劍芒飛掠,繚亂人眼。妖魔亂作一片,縮小圈子,將十六件神器環環圍繞,手持利刃,面向眾仙。

軒轅朗大驚失色,知道白子畫想要硬來,就算墟洞不坍塌,也能傷了妖神正在成長復蘇的雛體。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雖然有一定可行性,但是花千骨還在裡面!這可如何是好!左右為難之下,他還是一揮手,下令保護神器。

看著人界突然反戈,兵將紛紛與妖魔站做一排,將神器圍了個結實。

摩嚴心有不悅:「軒轅陛下,你這又是為何?難不成你這次來也是為了保妖神出世的?要知道妖神肆虐,首當其沖受害的便是人間界!」

眾兵將也都不解的望著軒轅朗,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軒轅朗心亂如麻,一臉擔憂的看向白子畫:「尊上,千古也在裡面!」

白子畫臉色微微變了變,望向笙簫默和摩嚴,摩嚴不屑的冷哼一聲,笙簫默皺著眉輕輕點了點頭。

白子畫未待沉思便冰冷說道:「那又如何,這妖神難道不是她放出來的麼?就是死千次萬次也不足以抵她的罪過。」說著大手一揮。

「你敢!」殺阡陌雙目紅得耀眼,又帶幾分血腥。往白子畫身前一攔,長劍出手,殺氣震天。亂發不斷拂過他絕世的容顏,在場的人,無不被其虜獲失神。

白子畫想起紫薰淺夏剛剛說的話,想起幾次見花千骨和他的摟摟抱抱,心雖不信,卻不知為何仍微微有怒火。

「你看我敢不敢。」白子畫冷冷說道。橫霜劍出鞘,二人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