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回絕情殿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白子畫房裡黑著,似乎是休息了。
元氣損傷太厲害,時間有限,他等不及慢慢修煉恢復,只能強行逆天借助外力彌補或是用內力強制催發。本來仙身已失大半,自然是負荷不了,時常陷入昏睡。
白子畫成仙百余年,就算是休息,也是冥思靜坐,一面修煉一面吸收日月天地的靈氣。卻沒想到連睡覺都很少的自己,居然還會做夢。夢裡全是他提著斷念一劍接一劍刺在小骨身上,他的白衣,她的臉上,到處都是血。
花千骨此刻隱身於院中的桃花樹上,心緒無比雜亂。她去而復返是因為糖寶興高采烈的找到她跟她說了最後拜師大會發生的事。
「骨頭骨頭!尊上把幽若收入門下,做了長留第一百二十八代弟子啊啊啊!」
「我知道了,收就收了吧,就當多個師妹,至少好歹師父還沒有不認我。」終歸還是收了,花千骨徹底絕望,無精打采的低頭安慰自己。
「傻骨頭,你忘了自己的輩分了!你是一百二十七好不好!!幽若不是尊上的徒弟!是你的徒弟啊!!」
「蝦米?!」花千骨像被點穴一樣驚得一動不動。
糖寶打她掐她咬她:「我就說尊上怎會說話不算話,食言會長肥的!哈哈哈!」糖寶好開心,之前因為白子畫對骨頭的懲罰還恨他恨得要死,一看見就吹胡子瞪眼睛的,現在總算有一小點原諒他了。
怎麼可能?!幽若怎麼成了她的徒弟?!她明明人都不在,怎麼就憑空多了個徒弟出來!
太想跟白子畫問個清楚,再顧不得許多,一眨眼,又溜進長留跑到絕情殿上來了。
可是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守門神一樣在院子裡的樹上蹲著,眼巴巴望著房門發呆。
嗚嗚嗚,想見師父,想激動的一頭扎進他懷裡。
師父,你真的沒有不要小骨?
就在這時,聽到以前自己房間裡傳來幽若的一聲尖叫。心頭一震,莫非殺姐姐擄人擄到絕情殿上來了?!
正想飛奔過去,卻見幽若喜滋滋屁顛顛的手中捧了個盒子,笑得花枝亂顫的向白子畫的房間跑了過來。
花千骨愣在樹上,張著嘴巴半天反應不過來。
什、什麼!?
糟了!
幽若門也不敲,直接就推開白子畫的房門闖了進去。
花千骨氣呼呼的橫眉冷對,齜牙咧嘴,一百萬個的不滿。師父大人在睡覺呢!她怎麼能就這樣沖進去!就算沒把師父吵醒,要是不小心看到師父沒穿衣服,她這就下去把這丫頭給毀屍滅跡了!
「幽若,什麼事?」白子畫手指輕彈,房間東南和西北角的夜明珠頓時亮了起來,照得有如白晝。
「尊上!我今天終於拜師了好激動!睡不著覺,就爬起來在師父的房間裡翻翻翻!結果沒想到在床底下的暗格裡找到了這個盒子,應該是師父以前藏起來的。」
「什麼東西?」
「尊上!你啊!好多你啊!你看!」
幽若打開盒子,裡面竟全是花千骨以前的心血畫作,幾近上百張,張張畫的都是白子畫。幽若小心翼翼的攤開來,獻寶一樣拿給他看。
外面樹上的花千骨緊張激動得快要抓狂了,有沒有搞錯,這樣都被她翻出來?!
她不但未拜師之前就和師父住在這絕情殿上,還那麼多房間不選,偏偏住在自己的房裡。住了不算,還東翻西翻,把自己以前藏好的那些練習畫師父的習作也拿出來獻丑。嗚嗚嗚,太欺負人了!花千骨噴火掀桌的沖動都有了!抑制不住的怒氣和醋意在上下翻滾著,超級想立刻跳下去把那小屁孩暴打一頓。
白子畫斜倚在榻上,不似白天神采,又恢復成面色蒼白的模樣,接過畫來靜靜看著。
的確都是小骨所畫,每一筆都下得十分認真,沒有絲毫馬虎,仿佛生怕一不小心就褻瀆了畫中人一樣。只是她那時畫功實在不到家,筆法也不嫻熟,手抖個不停,很多線條都歪歪扭扭的,像毛毛蟲一樣。
可是既然畫的是師父,不能因為沒畫好便隨意丟了。依舊珍寶一樣好好收藏起來,年復一年便攢下了許多張。
花千骨並不喜歡畫畫,她只是喜歡畫師父,喜歡一邊想著他,一邊勾畫出他的身形,他的眉眼。似乎這樣讓他一次次出現在自己筆下,便能多了解他一些多靠近他一些。也正是這樣的壞習慣,給她惹出了仙劍大會被霓漫天威脅的大禍。
白子畫一點點翻看著她的那些畫,透過紙張感受著她當初的溫度,透過那些線條感受她筆尖下一點點凝結的對自己的愛意,六年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海中閃現,心頭不由一痛。
「尊上,你看我花花師父多厲害啊!連畫畫都畫得那麼好!」
幽若嘟著嘴巴,小手撐著下巴,睜大眼睛看著一張張畫像,一臉崇拜極了的模樣。白子畫無奈搖頭,這樣她居然都能看出畫的是自己,真不愧和小骨是同道中人……
「你在床下面找到的?」
「恩恩,師父藏得可隱秘了,不過還是被我找到了。」
看到白子畫看她,連忙又張牙舞爪的向他解釋:「尊上你放心你放心,我記得你的吩咐,半點都沒有弄亂,也沒有移動過師父房間裡的東西哦!她的衣裳我也沒有試穿過,書我沒有翻閱過,發飾也沒有偷戴過……還、還有啊,我每天都很勤快的打掃來著……」
幽若心虛的低下頭,兩個食指對戳、戳戳戳。
白子畫再次無奈的搖頭,連床底下的暗格她都翻得那麼透徹,那房間還有哪個角落沒被她掃蕩過的。
看著幽若凍得有些紅撲撲的面龐,像極了當初初上山時的花千骨,不由微微有些失神。
「外面下雪,殿上風大,你尚未修得仙身,骨子還弱。夜裡要是覺得冷,便不要睡那玄冰床了吧。」
「呵呵,我不怕,師父能睡,我也能睡。尊上你才要注意身體,不要總穿這麼單薄的袍子,難怪病會越來越重。要是師父回來見你這樣,會埋怨我沒照顧好你,就不喜歡幽若了。」
回來?
白子畫輕歎一聲,慢慢合上眼。
幽若望著他完美無暇的臉不由得瞪大眼睛,屏住呼吸。啊啊啊!尊上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好看啊,她要噴鼻血了!不行,她要把持住,不可以起邪念,尊上是師父一個人滴!
連忙指著畫岔開話題:「這張是尊上在彈琴耶!挖,這張是尊上在寫字耶!哈哈哈!連尊上坐在桌邊吃飯的也有啊!原來尊上你也是會吃飯的啊!」
白子畫望著那副畫,畫中有他,有扎著兩個發髻的花千骨,盤子裡還躺著糖寶,圍著桌子正在吃飯。
那時的絕情殿雖也談不上熱鬧,卻不知為何總是感覺很溫暖。
「啊!」幽若喔著嘴巴,整個人完全僵化。蒼天啊,大地啊,尊上居然笑了。雖然只是嘴角微微上揚,笑意一閃而逝,可是的確是笑了啊!天啦!她來長留山大半年了,第一次看見尊上笑了啊!原來尊上也是會笑的!
白子畫毫無自覺的望向她:「怎麼了?」
「沒、沒什麼……尊上,你醒了肚子餓不餓,還想不想吃東西啊?昨天的桃花羹味道怎麼樣?我再去做一碗來好不好?!」被一個笑容迷得七葷八素的幽若笑瞇瞇的大獻殷勤。
還沒等他開口回答,卻見幽若已經屁顛屁顛的跑出去了。
「尊上你等我一會啊,我馬上就做好。」
白子畫無奈搖頭,那孩子總是活蹦亂跳的,話又多,小嘴說個不停,他耳邊總是嗡嗡嗡。雖然頭痛,卻總也好過一個人在殿上安靜詭異得可怕。
輕輕咳嗽兩聲,合眼輕歎。
小骨,這個孩子這麼像你,為師自作主張幫你收她入門。不知你是歡喜還是會生師父的氣……
花千骨見幽若在廚房乒乒乓乓忙活了半天,然後便聽見她抓狂的一聲慘叫。
「嗚嗚嗚,又忘了怎麼做了,怎麼辦?!為什麼會這麼難?!我去找小七去!」
然後粉色身影嗖的出來,飛快的向殿下竄了去。
糟了,花千骨皺起眉頭,她要去寢殿中找不到自己肯定身份被拆穿,不過大不了自己不再以這個易容的面目出現。但是她今天剛拜師,風頭正盛,妖魔定想抓她,她怎麼還敢一個人溜下殿去。
無可奈何哀歎一聲,也嗖的跟了上去。
哼,她可不是擔心她,更沒承認她是她徒弟,都是師父自作主張。只是身為長留弟子,有責任保護她而已。
搶先一步進了廚房,未待喘氣,幽若就鬼頭鬼腦的鑽了進來。
一看見她大喜過望的就撲了上來。
「小七!你果真在這裡!我還說你不在我就溜到你寢殿去拖你出來!」
「我、我肚子餓了,每天晚上這個時侯都會偷溜出來做點東西吃才睡得著。」
「哦哦哦,你今天拜師大會上看見我沒有!我威不威風?」幽若得意洋洋的說著。
「呃……看見了,恭喜恭喜!」花千骨干巴巴的說著,滿頭黑線,恭喜什麼?恭喜她當上自己的徒弟?!
「嘿嘿,小七——」幽若突然聲音拖得長長的,拽著花千骨的胳膊上搖下搖,左搖右搖,嗲聲嗲氣撒嬌道,「我又忘了桃花羹怎麼做了,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花千骨被她搖的頭都暈了:「好好好,教教教。」
卻未防摟著她腰的幽若突然就動手向她偷襲,想要摘她臉上的假面皮。
花千骨飛身後退,幽若的指尖從她臉上剛好滑過,抓了個空。又立刻反手一掌向她劈來。
花千骨連忙出手一一化解她的攻勢,心中暗叫好險,差點被她揭下面皮,看到一張毀容的臉,非嚇壞這丫頭不可。
「你究竟是誰?!」幽若一看她那麼厲害,知道自己不是對手,立馬收回招式,不再攻擊,兩手叉腰,仰著頭質問她。
花千骨不由好笑:「我是小七。」
「胡說,長留山根本就沒有你這個人,我昨天晚上就懷疑了,不過一時不敢肯定,今天去書香閣果然查不到你。今晚你居然還溜上絕情殿,到底是何居心?」
花千骨這才想到,應是看見她將自己的畫捧了出來,一時心緒起伏,不小心洩了氣息,被她察覺了。然後才故意又說什麼要做桃花羹,然後又嚷嚷著忘記了,故意引自己出來。
花千骨苦笑無語,她剛剛還納悶來著,以幽若的聰明機智,昨天一看就會,怎麼那麼快又說忘記了。卻原來是中了她的計。看來做了人家師父的,人突然就會老許多,智商下降,比不過她了。
「你說話啊!你到底是誰?!」
「我是魔界混進山來的。」
「撒謊!你那麼厲害!要是魔界的人早就把我抓走了!」
幽若眉頭緊鎖,想起摟住她時不經意間聞到的那股熟悉的異香,再看看她的身形。兩度出入長留山如入無人之地,還潛伏在絕情殿上許久卻什麼也不做。莫非……
她眼睛一亮,心頭一震狂喜。
「師父?」
誰是你師父?!花千骨看她竟聰慧至此,再留下去身份就全曝露了。連忙退了兩步,就要抽身離開。
「真的是師父!?」幽若見她眼中的驚詫和慌張,知道自己猜的沒錯,激動得身子都劇烈顫抖起來。老天竟如此善待她麼?!今天剛拜完師就讓她見到師父了!?
「你胡說什麼!什麼師父?我怎麼知道你師父是哪棵蔥!」
花千骨閃電飛出一掌將她推開老遠,腳尖輕點,嗖的便向外飛了去。
卻沒想到幽若一個魚躍撲了上來,半空中緊緊抱住她的腿,大聲哭鬧耍賴。
「師父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