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一覺得自己一直就不是拖拖拉拉的人,如果感情真的沒有辦法繼續,那麼就繼續往前看。所以,她不在讓自己呆在一個人的屋子裡發呆,下了班,經常會參加同事的聚會,偶爾朋友打電話她也不會因為害怕與他碰到而拒絕,好似又回到了那個開朗快樂的許念一。
只有她自己知道,身體裡那巨大的傷口,隨著時間越來越深,越來越黑暗。
阮子路約她約的越來越頻繁了,她拒絕了好幾次,他卻依然不氣餒的,倒是弄得她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現在有點不適合談戀愛,還需要點時間,所以她覺得那是對他好,可是對於阮子路來說,是不是能跟他出去,給他機會就是幸福的?
就如同唐佞和她一樣,他覺得和她分手是為了她好,可是對於她來說,能跟他在一起,買對任何都是幸福的,是一樣的道理。
所以最後她也不拒絕了。
他願意約她,她願意去,就去。不一定會討好,也不一定會迎合,更多的是滿足和圓滿。滿足阮子路的希望,圓滿那她自己那顆心。
佟安找她也很頻繁,其實他倒是每次都讓她很頭疼。他的大部分業務還是在加拿大,但是為了她,好似飛來S市越來越頻繁了。可是他給她任何壓力,從不給她電話,每次一下飛機就是會在她家門口等著她,然後告訴她一聲,他來了,呆幾天,如果有事給他電話。
來來回回好多次,她也不好意思了。終於有一天和同事吃飯結束回到家,突然覺得冷清的很,給他發了一個短信約他出來喝酒,沒一會就收到他的短信說來她家接她。等到碰面了,看到他車子後面的行李箱才知道,本來晚上他要走的,只是因為一個短信,什麼都扔下了。
許念一有的時候想,愛情對於很多人來說只是要這樣,把你捧在手心裡,寵著你,想著你,那就是幸福。
於她,曾經也是。
而現在,她迷路了,首先需要的就是走出那個迷宮才行。
唐佞也在發生變化。
她零星從薛平和林幼斌那裡得之他的工作,偶爾還會從阮子路那裡瞭解他的業餘時間。好似他的身邊充斥了三教九流的人,再不像原來這樣,只是那個圈子。那些他曾經絕對不會大交道的人,現在他也無所謂。
有一天,她打車路過大排檔,看見他襯衫袖子挽起來好似和混混一樣的人吃飯,讓她有點發愣。
他走的那條路好似越來越遠,而且不許她更隨,許念一真的看見了,突然透著幾分荒涼。那種心窩被掏空的感覺,說不清楚。
回到家,又看到了佟安,他依然風塵僕僕的樣子,微笑的看著她,讓她也忍不住淡淡的笑了,「吃飯了?」
佟安搖搖頭,「請我吃麼?」
許念一笑了,「冰箱裡什麼都沒有,我可以給你煮麵吃,可是今天我想吃好吃的,要不我換個衣服,你帶我去大吃一頓?」
「求之不得。」他挑眉,露出孩子氣的笑容,讓許念一覺得親切了一點,剛剛拿到硬傷,好似被灑了藥,又不疼了。
於是開門讓他進來,然後快速的去臥室換了套衣服,就拉著佟安出去了。
這頓飯吃的很安靜,兩個人話很少。許念一有點不想說,第一是白天上班累了,第二是因為下班看到的。而佟安很貼心的從頭到尾都沒有煩她,好似真的只是帶她出來吃好吃的。靜靜的陪著她,在沒有別的多餘話,讓她很感謝。
吃了飯,他要去開車,許念一叫住他,「陪我走走吧,吃太飽了。」
他笑著點點頭,然後陪著她慢慢的走。
外面下了點雨,好似剛剛停下,馬路上還是濕漉漉的,空氣裡有一種灰塵被沖洗乾淨的味道。她問他,「車子放哪裡沒有事?」
「嗯,大不了我打車回家,明天讓司機去開。」他跟她一樣,低著頭,看著馬路上的石磚,嘴上一直洋溢著淡淡的笑容。
「當初為什麼不要孩子?」她突然想起來,然後抬起頭看著他。
而他依然看著地上,臉上的笑容有點苦澀,唇張開又合上,好似不想說,又像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只是突然想到,」她想想算了,「你要是……」
「沒,」他這才抬起頭看著她,「我只是在想怎麼說。」他停頓了一下告訴她,「我父親在外面又很多女人。所以他有很多私生子。我媽一直懷不上,大家都說她身體不好。後來她懷了我,也算是個奇蹟。所以她很開心,小心的保胎,就盼生個兒子。最後她如願了,只是她年紀太大了,所以沒走出手術臺。」
許念一靜默,然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相比你,我是幸福的。至少我媽現在過得很開心,我爸爸過得也很開心。」
「那你呢?」他問。
她依然低著頭,眼睛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她想起了很多往事,只是覺得鼻子一酸,好似這麼多年,無人依靠,一直在這條艱苦的道路上摸索。
她曾經以為唐佞是他的依靠,可是抵不過現實的殘酷。
「我在努力開心。」她低頭,淚水滴在石頭,淹沒在黑暗中,無聲無息。
努力讓自己去尊敬自己的母親,努力讓自己與父親溝通,努力去忘記他,她真的盡力了。
「念一……」
她的肩膀被他緊緊的捏住,然後擁入懷裡。那雙手臂緊緊地抱著她,那種感覺好像她就是他的全部。而許念一只是覺得那一刻,她的情緒全然崩潰,眼淚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委屈,無奈,辛酸,還有無助。
她從來沒有見像現在這樣的複雜,感覺這些年她一直努力蓄著電往前走,不管生活多累,不管那條路多少荊棘,她都會往好的地方看,往樂觀的地方想。
只是這一次,她有一種過不去的感覺。
那個關卡好高好寬,她嘗試過,努力過,然後感覺自己身體裡那些精力被消耗殆盡,再沒有辦法像從前那樣了,她累了。
「念一,乖,別哭了……」
「念一,你別哭了……」
「念一,不管什麼時候你都有我,可以把我當做他,我不是非要和你在一起……」
「念一……」
佟安的聲音很溫柔,透著一股成年男子的成熟與安全感,那一聲聲的安慰,到最後喚她的名字透著顫抖,都讓她覺得很感動。
伸手擦乾了淚,然後抬起頭看著她,「佟安,謝謝你。」
「不客氣。」他的大手輕輕的捧著她的臉,大拇指帶著一點點繭,卻儘量輕輕的擦著她的臉頰,那張臉一直優雅,如今也露出了幾分焦急和無奈。
她的情緒平復了,帶了幾分不好意思,頭低著著往外退,卻被他牢牢的抱著,感覺又貼近了幾分。他的動作很大,嚇了她一跳,抬起頭看著他,卻見他眼裡的掙扎。
最終,她還是自私的逃避了那樣的眼神。
沒辦法,真的不是現在,她還需要點時間。
再沒有話了。
他明白了她的心意,即便剛剛的那一霎那,她再依靠,她在軟弱,可是最終她還是選擇了等待。等待忘記,等待放棄,等待別的不可預測的事情,這些他不確定。唯一他可以確定的就是他不想嚇壞她,於是什麼都沒有說送她回了家。
回到家,她衝進浴室洗了一個澡,炙熱的水澆在身體上,她覺得腦袋亂亂的。
洗完澡,還沒吹頭髮,她的手機就開始響。她彎腰從包裡找出來,是佟安給她的消息,上面只有一句話——念一,能這樣我也覺得幸福。所以別太負擔,別覺得自私,別覺得那是不對的。
她輕笑,剛準備放下,手機又響了。
只是看著螢幕上的名字,她又發愣了。
他怎麼會給她電話?
號碼在閃爍,最後她還是沒有抵住,輕輕的按了接聽,「喂……」
「念一,我是薛平,你能出來一下麼?」
她皺眉,「去哪裡?」
「唐佞進了醫院,你來一下吧。」
「怎麼進的?傷的嚴重麼?」
「打架……」
「嚴重麼?」她再次追問。
「他情緒很糟糕,念一……」
許念一笑了,果然,只是朋友的好心。
「不了,我已經睡覺了,你讓他少跟別人動氣,有什麼事情好好說。」說完,她便掛了,索性關了手機。
她不能對每個人自私,只對他永無底線的給予。
她沒辦法給別人愛,那麼也該嘗試對他說「不」。
至少——是對自己說「不」。
其實,或許他身邊的所有的朋友都覺得他們還會在一起,只有她知道,不會的。
唐佞這個人,從來都是做好最壞的打算的。
他說不,那就是不。
即便後悔,即便最後她恨他,他也會說不。
對於他來說,只有他要什麼。
然後他會根據那個目標前進。
中間只要阻礙他完成那個目標的,他都可以放棄。
如果後悔了,他只會繼續懲罰自己。
他是那樣的人。
從來,他都是對誰都很狠的人,包括他自己。
所以,對於別人來說,他們是分手男女,一切皆有可能。
對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兩條平行線。如果能夠遙遙相望,那表示都放下了。
如果不能,那麼也再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