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聽眾,又到了每周二下午的『地球漫步指南』時間,今天的節目是我們在2010年的第一期,也就是說,地球轉著轉著已經轉到了新的一年了,讓我們一起來歡呼一聲:新年快樂!」徐彥鵬播放了一個熱鬧而歡快的背景聲,就仿佛是同時有十幾個人在吹口哨、敲鑼打鼓或是尖叫。
「那麼,」他繼續說,「項峰以及見飛,你們對於新年有什麼寄語嗎?」
項峰湊到麥克風前,用低沉的聲音說:「不知道銀河系其他星球的各位是否也迎來了新的開始,不過還是祝新年快樂!」
彥鵬拍了拍手,然後看向見飛。
「新年快樂!」她也送出同樣的祝福,「另外我只想跟各位金星來的朋友說一聲,要小心你們周圍的火星人。」
「哇哦,今天一開場就火藥味很濃,」彥鵬一臉興奮,「讓我們來聽聽本周的趣聞吧。」
「好的,本周的趣聞只有一個,但是篇幅非常得長,是關於秘密——男人的秘密。」
梁見飛趁著放背景音樂的時候喝了一口水,然後繼續道:「科學家總結了45個男人的致命秘密——男人很容易喜歡一個女人,卻不會輕易深愛一個女人;男人在感情的王國裡,絕對是個昏君,女人只要肯奉承,他什麼都答應;男人普遍喜歡外表溫柔的女子,寧願把精力花在事業或其他地方,也不願全用來征服女人;男人都不太重視對自己太好的女人;男人都怕女人死纏爛打,但喜歡用同樣的方式對付沒追上的女人……」
「——這條我同意。」彥鵬插話。
「哪一條?」
「你剛才讀的最後一條。」
「男人都怕女人死纏爛打,但喜歡用同樣的方式對付沒追上的女人?」
「沒錯。」他點頭附和的樣子看上去有點賤。
「我比較同意『男人都不太重視對自己太好的女人』。」
「我同意『男人在感情的王國裡,絕對是個昏君,女人只要肯奉承,他什麼都答應』。」項峰說。
見飛微微一笑:「噢,你是想說男人比較蠢嗎?」
「不,因為男人比女人單純。」
「哈!那些在夜店想掀女孩裙子的男人很單純?」
「這句話的基礎是『在感情的王國裡』,也就是說當一個男人真的愛上一個女人。」
「那我提醒你應該先看看第一條,『男人很容易喜歡一個女人,卻不會輕易深愛一個女人』。」
項峰抬了抬眉頭,像是不想再就這個問題爭論下去。
「男人的夢想之一,是擁有可以超越友誼界限的紅顏知己;男人會以很理性的態度取捨愛情,就算他感性上很愛一個人,但當他清楚她並非一個好妻子時,他會放棄她,另找合適家居生活的那一個;男人認為戀愛和結婚是兩回事,很多時候,他拖延結婚,根本原因就是他認為身邊的女人不是想像中的好妻子;男人對妻子的要求,可能比對戀人更低--在外型上,在性格上則更高;懂得欣賞聰明女人的男人不多,和她們在一起,男人總覺得缺乏安全感受……」讀到這裡,見飛忍不住說,「哈,不得不說,這句總結實在是太精辟了!」
「你是想說你自己就是個聰明女人嗎?」項峰挑了挑眉。
「謝謝。」
「聰明的女人並不是乏人欣賞,而是她們自己太咄咄逼人了。」
「所以女人必須是看起來很笨才會可愛?」
「必要的時候——是的。」
梁見飛撇了撇嘴,繼續讀道:「當有喜歡的女人在場時,男人會有如下表現:話多、顯得聰明些、比平日慷慨、把話題扯到得意成就上、說一些自以為好笑的笑話引大家發笑、刻意顯露平時少見的好心腸。」
「當有喜歡的男人在場時,女人通常會有如下表現:話少、顯得矜持些、比平日性感、把話題扯到最近的球賽上、說一些自以為優雅或有趣的小笑話好讓男人對她刮目相看,不過有一點上,女人和男人是一樣的,」項峰說,「那就是『刻意顯露平時少見的好心腸』。」
「一個男人同時是大男人和小男人的化身,」梁見飛瞪著眼睛,「大男人的他,希望女人完全遷就他,令他放心;小男人的他,意識到自己懦弱無能的一面,猶豫不決。說穿了,他們很多都是忌妒心重的小器鬼,又像孩子般容易被哄騙。」
「一個女人也同時可以是天使和魔鬼的化身,」項峰笑容可掬,「天使的她,希望在男人的保護下快樂地生活,要男人愛護、遷就;魔鬼的她,意識到掌控男人就等於掌控生活,所以一再提出無理的要求。說穿了,她們都是自私自利的典范,不過麼……也像孩子般容易被哄騙。
「男人遇上舊情人多半會自作多情,以為與自己有過感情的人,內心總會保存一份情,幻想愛過他的女人永遠愛他。女人只會美化眼前的男人,男人卻不自覺地美化逝去的戀情。所以男人比女人更認同:分手還是朋友。不管是甩人還是被甩,男人多半願意與前女友繼續保持聯絡。」讀到這裡,梁見飛自動地停下來,等待項峰說出一個爭鋒相對的反駁。
但他卻沉默著,直到她忍不住抬頭看他的時候,他才湊到麥克風前,淡定地看著她說:「那麼梁見飛小姐,作為一個女人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如果』,你跟已經分了手的男人——比如前夫——重逢的時候,你會怎麼做?」
她沒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一下子怔住了。他……是認真的嗎?還是只是隨性地調侃她?
「我……我認同『分手還是朋友』,」她頓了頓,「但是最好是從此以後盡量避免見面的朋友。」
她同樣對自己感到吃驚,因為她竟認真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項峰看著她,她也看著項峰,盡管兩人之間還隔著一個徐彥鵬,但此時此刻,她卻有一種錯覺,好像天地萬物之間,只剩他們兩個。
「希望這是真的。」他只是這樣淡淡地說了一句,便低下頭不再說話。
「哇噢,」徐彥鵬終於找到機會插話,「項峰,你只是聽見飛讀一遍,就能把那些大段大段的話都復述下來……太偉大了。」
「她讀的稿件導播一共準備了三份,」項峰白了他一眼,「不介意的話,請把你面前這疊A4紙翻到第三頁。謝謝。」
「……」
「我感到本期節目的收聽率會增加一半以上。」直播結束的時候,徐彥鵬如是說。
梁見飛扯了扯嘴角:「但願吧。」
她起身走出直播室,口袋裡有一些早就放好的硬幣,是準備在自動販售機上買熱可可的。
「賭氣的女人會顯得很不可愛。」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她彎下身子拿起掉落下來的熱可可罐子,掰開蓋子,搖頭晃腦地說:「我本來就沒打算走『可愛路線』。」
「可不可以說說看實際上你是在走什麼路線?」
「『失婚的老女人』路線。」她一邊喝一邊瞪他。
項峰怔了怔,然後笑起來,笑得毫無心機:「好了,師太,老衲只是一時失言,你何必計較。」
她想忍,卻還是忍不住地咧開嘴:「喂,你別惡心了,讓我想起那個關於『師太跟老衲』的黃色笑話。」
他聳肩:「是不是再大度的女人,一旦有人質疑她的魅力,她都會奮起反擊?」
「我不想跟一個不懂女人的男人聊這些。」
他沒有回答,直到她那罐熱可可被喝完了,他才說:「可以走了吧?」
「去哪裡?」
「今天是你的牙齒復診日。」
她的臉立刻皺成一團。
盡管極其不情願,梁見飛最後還是被項峰拉上了車。
「我的車怎麼辦?」她皺眉。
「等看完醫生我開你回來取。」
如果說原本還寄希望於診所沒有開,那麼當那位盡職的女醫生站在診所門口招手的時候,梁見飛有一種夢徹底破滅的感覺。
「有沒有遵守我上周的醫囑?」聽上去這句話應該是問見飛的,可醫生卻是在對項峰說。
他搖頭:「我猜沒有。」
「我有。」見飛大聲反駁——除了咬牙切齒的那一次。
醫生讓她在皮椅上躺下,燈光照在她臉上,一種莫名的恐懼感又一次襲來,她閉上眼睛。
「放鬆,這次不會疼了。」
「真的?」她感到自己一直張著的嘴裡都是口水,忽然想到自己這麼丑的一面竟然被曝光於「死敵」面前,不禁有點洩氣。
「嘴張大。」醫生提醒。
她只得照做。算了,人總有丑的一面,這就像是秘密,盡管不想被別人知道,卻總有大白天下的一日。
醫生認真地開始在她的牙齒上擺弄著,她用眼角瞥到項峰坐在牆角,喝著熱茶,沉默不語。她覺得這樣的場景很奇妙,他竟陪她來看牙科醫生,並且如果沒有他,她甚至無法下定決心到這裡來。他其實並不像他變現得那麼冷淡和漠然,他也懂得關心別人——即使她是他的「敵人」。
在一片安寧中,梁見飛的肚子叫了,而且叫得很大聲。醫生和項峰愣了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先去吃東西吧。」從牙科診所走出來,項峰說。
見飛低著頭上了他的車,系上安全帶:「我剛才那樣是不是很丟臉?」
「哪樣?」他微側過頭看著她,故意問。
「……沒什麼。」她別過頭去。
他開車上路,沒再跟她說話。
「喂……」她靠在椅背上,輕聲道。
「嗯?」
「你很少有出丑的時候對嗎?至少我從沒見過你出丑。」
他輕笑了一下:「也有的吧,只不過各人對出丑的定義不同。」
「但你至少沒有張著血盆大口,含著口水一邊尖叫一邊肚子發出『咕咕』的聲音啊。」
他笑得比剛才厲害:「嗯……那倒沒有。」
「……」
「不過我有比這更愚蠢的經歷。」
「是什麼?」她興奮地轉過頭看著他,很想知道。
「秘密。」他回答。
「……你耍我。」她終於得出結論。
「好吧好吧,」他說,「我大學的時候參加一項考試,進行到一半的時候,老師忽然瞪著我說『那位同學,請你把桌子下面的書交出來!』,於是我思想斗爭了半天最後戰戰兢兢地把書拿出來放在桌上,誰知道那個老師說『啊?我是說你後面那位同學』……」
「就這樣?」她翻白眼。
「這樣還不夠嗎?」他愕然。
她扯著嘴角,說:「只能說,勉強算是出丑。」
「那你說一下你的出丑經歷,我們比比看。」
梁見飛想了想,嘴角有一抹微笑:「有一天我同事跟我說『我昨晚看到你老公了也』,我聽了之後心裡有點吃驚,因為他出差應該今天才回來的,但我還是若無其事地說『是嗎,在哪裡看到的?』,同事說『電影院』,我說『哦,對啊,他的幾個朋友約了他去看電影』,同事說『他摟著一個女人』,我笑著回答『嗯,我也去了』,但同事卻說『那個女人是長波浪,穿著禮服裙和高跟鞋,根本不是你』……是不是很出丑?」
他專注地看著前面的路,像沒聽到她在說什麼,過了一會兒,當見飛以為他對於「出丑」這個話題已不感興趣的時候,他才平靜地說了一句:「那你為什麼還讓那個混蛋坐在你客廳的沙發上?」
「……」她訝然,是啊,為什麼?
「還是說你已經『好了傷疤忘了疼』?」
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於是反問:「那……如果以前拋棄你的那個女友現在回來說要約你喝茶,你會怎麼做?」
「我會拒絕。如果去了,可能又會開始一段糾纏不清的故事,所以何必呢。」
她苦笑:「也許你說得對。不過……我是那種如果愛了就沒辦法恨的人,總是沒辦法狠下心來伸手打笑臉人。」
「看來我有點高估了你的智商。」
「……你剛才說過笨的女人比較可愛。」
「嗯,你剛才也說過『失婚老女人』不適合走可愛路線。」
梁見飛抿著嘴瞪他:「總之我就是不可愛。」
「算了,有自知之明算是你最可愛一點。」
「項峰,」她咬著牙,「你是地球上最可惡的男人!」
「哈,」他抬抬眉毛,「地球上的男人你都見過了?」
「……」
這天晚上,他們去喝了粥,也是他帶她去的,小小的一間店面,味道是出乎意料得好。她這才感到,他很擅長去發現一些別人很少會注意到的東西,或許,偵探小說家本身就是比常人注重細節,或者說……也更敏感。
吃完飯他載她回電台取車,分手的時候,他坐在車裡喊她:「喂……」
「?」
「雖然這個地球上能欣賞聰明女人的男人不多,但還是有的……而且就像你剛才說的,『女人只要肯奉承,他什麼都會答應』。」
說完,他沒有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升上車窗,開走了。
梁見飛看著黑色的越野車消失在夜幕之下,不禁想:他的意思是說,她應該多拍馬屁,而不是跟他唱反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