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第73片 徹寒冷岩

  劉徹言甚至都不知那人是怎麼逃出去的,從那間只有氣窗的地牢中,還要經過那些護院的眼皮底下,竟然能夠悄聲無息。

  一幅勝過趙子固的《歲寒三友》?

  天下能有很多這樣的畫工麼?

  沒有名氣,為了餬口,為了度日,在充斥著古畫的繁盛地方,施展長才也不用擔心被認出來。

  他忽然心念一動,大叫來人。

  一個管事跑進來。

  「讓江南一帶分堂的掌櫃們開高價收精品蘇州片,若有生客,立查底細,尤其是畫匠的底細。」他不能再怠惰。

  管事心裡有數,「大公子覺得四小姐在江南嗎?若然如此,要不要多派點人暗訪,把握更大些。」

  劉徹言點點頭,聽著管事跑出去的腳步聲,伸手撫過《歲寒三友》,神情陰鬱著,眼裡卻閃興奮的寒光,慢慢道出三個字——

  「劉蘇兒。」

  廣和樓裡,夏蘇打了個冷顫,回頭看一眼窗,關得好好的。

  「冷麼?」本來正和董霖說話的趙青河,立刻偏頭來問。

  「好像一絲冷風吹脖子。」夏蘇說著,想這人腦門後面肯定還藏著一隻眼。

  趙青河起身,把合得很好的窗子打開再關上,問她,「這回應該關實了,還冷麼?」

  讓五個人十隻眼睛好奇或好玩地盯著,夏蘇有點尷尬,「不……不冷了。」

  這晚來同趙青河的三個好友聚面,除了董霖還未娶妻,孤家寡人來的,另兩家是成雙成對,千斤堂的葛紹和妻子江玉竹,還有程晟與妻子茂欣。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下巴掉。呀,趙青河,你還是這麼關心妹妹的兄長啊?」程晟的性子和董霖一對,兩人一旦起鬨搭腔,沒人說得過。

  董霖立刻搭來,「我跟你們說的時候,你們都不信,怎麼樣,眼見為實了吧。」

  葛紹是冷性子,但也有市井混棒名,絕不是不生事的,「以兄長之名,打什麼鬼主意,路人皆知。」

  趙青河氣笑,「滾你們的蛋,一個個都沒妹妹,眼紅就直說。」

  夏蘇不想聽他們扯,江玉竹瞧出來,就左手挽著她,右手挽著茂欣,去樓道那頭看燈聽戲。

  江玉竹是常州人,茂欣是揚州人,都剛嫁到蘇州不久,而且她們與各自的丈夫都是互相看對了眼才自主擇嫁的,性格各不一般。

  江玉竹出身書香門第,家道中落之後擔當大戶人家的女教席,養活一大家子弟弟妹妹,所以說話行事都像大姐一樣。

  茂欣娘家富裕,沒吃過苦,但心地善良,性子活潑。

  兩人對夏蘇不約而同得照顧周到,讓她頭一回嘗到有姐姐細心的滋味,十分溫暖。

  三人說著瑣碎話,磕著瓜子仁,有聽沒聽著戲,又拿混棒圈來笑,說如今只有董霖能繼續這個市井稱號,另外仨都算有家小的人了,應該「金盆洗手」,「退隱江湖」。

  正笑得好不高興,桌前來了兩人,與夏蘇打招呼。

  夏蘇一看,連忙站起身,輕巧福禮,「吳二爺回來了麼。」

  興哥兒搶話,「回來了,回來了,剛才二爺才提到夏姑娘,讓小的送帖子請你和青河少爺吃飯呢,這麼巧就碰上了,正好,不用小的多跑一趟。這些日子不見,夏姑娘好像瘦了一圈,西風一吹就飛得起來吧。」

  吳其晗冷瞥能幹的手下人一眼,示意他不要那麼囉嗦。

  夏蘇笑了笑,依禮數,給吳其晗介紹了江玉竹和茂欣。

  能上廣和樓來吃飯的女子,多是開明的人家,男女直直見面也不拘謹,心中各自遵禮。

  江玉竹幫夏蘇解釋,「蘇娘兩個月前遭遇凶險,受了挺重的傷,怎會不瘦。」

  吳其晗吃驚,連忙細問。

  蘇州城裡近來也無大事,除了馮保盜換古董書畫,還出了命案這一大樁,江玉竹不覺得需要隱瞞,一一如實告知。茂欣拽住夏蘇的袖子,笑盈盈看著吳其晗皺眉擔憂的神色,發現這兩人之間要比戲台上更好看些。

  「想不到竟然會出這樣的事,萬幸夏姑娘痊癒了。」吳其晗聽夏蘇說她的傷已好透,臉色稍霽,「我在城裡有家生藥鋪子,明日讓興哥兒給夏姑娘送些補藥,不知你可有忌口的或不能服用的,叫興哥兒記下。」

  「吳二爺不用客氣。」夏蘇不是亂拿免費好處的人,慢吞吞推卻。

  吳其晗看似不強硬,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回頭讓那些人稍等,再對夏蘇道,「今日我也是來做客的,不能與夏姑娘多聊,明日再會。」

  夏蘇客氣回是。

  忽然,上來一人,拍住吳其晗肩膀,從他身後探頭來瞧,年歲不大,面色酒紅,似已喝得不少,「吳二哥讓哪家姑娘拌住了腳步?莫非是未來的嫂子?小弟特來見個禮。」

  吳其晗俊面生厭,目光十分不悅,「崔岩,你胡說什麼?」他才輕喝完,卻見夏蘇渾身一顫,面露驚惶,迅速低了頭。

  這姑娘行為謹慎到過度的地步,但她的膽子並不真小,應該不是被酒徒的胡言亂語驚嚇到。那麼,如此惶恐不安,卻是為何?

  「咦?嫂子這麼害羞,小弟完全看不到模樣呢。」崔岩噴著酒氣,嘻嘻笑道,「吳二哥,讓嫂子去給兄弟們一人敬一杯,如何?」說罷,竟然伸手去拉夏蘇的衣袖。

  夏蘇低頭低到脖子都快斷了,死死瞪著那隻伸在眼皮下的手,前有吳其晗,後有江玉竹和茂欣,她不想施展輕功逃開去,但又不想讓崔岩看到臉,剎那驚出一身冷汗,貼衣彷彿凍出一層薄冰,四肢發僵了。

  一道影子,遮去了刺眼眩暈的滿堂燈輝,也隔開差點要觸到她衣服的爪子,如一片屬於她的天空,她輕輕捉住影子的衣角,心中瞬間安定。

  趙青河的聲音,沉著,好聽,「二爺何時回來的?您這位兄弟好像喝多了,要不要我幫著扶一把?」

  吳其晗淡笑,他的手這時已抓住了崔岩的手肘,不動聲色將人拉到後面,卻也因趙青河的高大身材,看不到夏蘇的模樣,擔心她受驚,又沒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