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第126片 醉翁之意

  胡氏再好涵養,聽得也變了臉色,「這話怎麼說的?莫非你們以為我願意讓自己女兒這般不明不白嫁了人?」

  這下,輪到趙子朔煞白一張臉。

  胡氏女兒眼見著趙子朔這般,心尖兒疼,「母親,別這麼說。」

  胡氏對女兒苦笑,「怪只怪你父親死得早,又無兄弟能替你出頭。我雖知成全你不對,蘇娘卻說得不錯,確實是我一己之私,作為娘親,不忍見你日夜傷心。罷了,這事既然讓趙家的人撞上,實在是天意,趁此時還來得及,你與子朔到此為止吧,就當這幾日美夢一場,從今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胡姨,萬萬不可。我對燕燕真心一片,今生今世不相離。況且,您已經答應的事,怎能反悔?」趙子朔滿面墾切,「我再說一遍,我自己的婚事,自可作主,爹娘將來若不認燕燕,我也不認他們,老死不相往來便罷。此話天地可鑑,絕不食言。」

  他說完,轉身面對趙青河和夏蘇,怒氣橫生,「我與你二人又不相熟,何需你等多管閒事?」

  夏蘇心想,這是合夥唱戲呢吧。

  趙青河沒想法,很稀奇地看著同父異母的弟弟,「誰說我要管你的事?分明我一直在同胡姨說話,眼珠子都不拐過你那兒,你不必特意衝著我來。」

  趙子朔頓時啞了。

  這位可憐的未來狀元郎,自從人生中多出一個大哥,天之驕子就變成熱鍋裡的餃子了,處處不順心,隨時顛來倒去,無所適從。

  「不過,你既然要跟我講道理,那我也就不吝賜教。」

  不吝賜教可以這麼用?夏蘇又想笑。

  趙青河卻開始「賜教」,「你學誰一鳴驚人?好的不學,非學不像樣的。且你嘴上說得濃情蜜意,我只替這對母女抱屈,又不是不正經出身的姑娘,明明清白的良家好女子,你何故不能稟了父母明媒正娶,要偷偷摸摸成親?有遠走高飛的決心,無替心上人爭取雙親點頭的勇氣,實為懦夫。你這麼想學某人,看來最終還要學他拋妻棄子,到頭來仍回家去當聽話兒子,改娶門當戶對的女子。只不知,胡姨的女兒將來會不會像我娘那麼慘,要千里託孤,抱憾終生。趙子朔,教訓別人之前,先管好你自己,究竟是真心,還是自私,搞清楚再當痴情種……」

  趙青河越說越激憤,夏蘇感覺河堤決口,知是他傷痛最深,親身經歷,一番肺腑之言。

  但胡氏女兒哭著跑了出去,趙子朔被「教」得臉色變青變紅,要不是惦記著心上人,俊哥大概下一刻就會化身豺狼虎豹撲來咬,而不是出去追姑娘。

  夏蘇拉拉趙青河的袖肘,「每個人的命運皆不同,點到為止就好。」

  趙青河瞠出紅絲的雙眼垂看袖上素手,淡淡一抹苦笑,即刻沉默。不過他說得已足夠多,引得胡氏神情凝重,眸裡沉思。

  夏蘇暗嘆,就怕連唯一支持趙子朔的人都沒有了。

  她認為趙青河說得在理,只是趙子朔也沒那麼壞。

  出生以來一直很順當的人,敢於追回心愛的姑娘,敢於許諾一生情,敢於自己作主成親,其實是值得嘉許的,儘管衝動有餘,思慮不足。

  胡氏卻忽然笑了,「青河,你這話說說閱歷淺的年輕人或者可行,想說動我,卻不容易。子朔與燕燕真心相許,我家財豐厚,幾輩子都花不完,根本無需擔心親家,只要女兒開心就好。不知就裡的人,以為趙氏名門望族高不可攀,我則十分不以為然,不過是一處龍潭虎穴,沼泥深潭。若非看在子朔必登科為官,不會常留本家——」話未完,意味深深,笑轉了冷。

  「胡姨怎得也不信我?」趙青河好似不曾激憤過,「我無意拆散一對良緣,甚至願意助兩人一臂之力。您上回已提及,趙府有不可見光的幽潭,一不小心都會被捲進去,離開興許還是幸事,如今又說龍潭虎穴,沼泥深潭。果然不枉我來一趟,請教胡姨究竟是何意。」

  胡氏眼角眯尖,神情頓然了悟,「原來,你為此多管閒事。」

  趙青河道聲,好說。

  夏蘇一聲不吭,坐下來,慢慢品茶,因畫匠多愛旁觀,圍觀,各種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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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空清朗,無月星明,風輕暖。

  西湖某處的避雨亭上,開了一個賣面的攤子,燈火澄澄。

  客人剛走一批,此時才靜。

  白鬍子老闆不僅賣面,還賣畫,那麼一幅幅掛著,當作蓬蓽,頓時風雅。

  夏蘇獨坐一角,專心吃一大碗肉臊面。好面要好湯好澆頭,這家看似普通的麵攤子做得精道,實在是意外之喜。至於這些參差不齊的畫卷,她卻刁挑,看過一眼便罷。

  面香自引人,不到片刻,又進來幾名夜遊的客,點完了吃的,再繞亭子看畫,七嘴八舌笑評好壞。

  有人咦道,「各位來瞧,這麵攤上還有溪山先生題跋的畫,若是真的,還得了麼?」

  老闆不在意得自嘲,「哈哈,客人們瞧個熱鬧就是,要是真本,小老兒還擺什麼麵攤。」

  夏蘇望去,原來這幅畫與別的畫疊在了一起,這時讓那幾人翻到前面沒,所以自己之前沒看到。這會兒瞧見了,章印題跋和留字不怎麼清晰,但畫為宋風,青綠設色,遠為蒼山險水,近有綠坡小宅河邊路岸,格局大氣,色彩濃郁,華麗又熱烈,似極那時皇家畫院盛行的筆法。

  她仍只看一眼,繼續低頭吃麵,不是真假易分,而是畫面過於眼熟,不覺有趣。

  另有人道,「這是說墨笈上的畫,能仿成如此,實屬難得。」

  「要說近年畫市最熱,便是溪山先生說墨笈上的畫了吧?因皇上點了名,宮裡年年抬著價往外征,民間畫商跟尋寶似的。去年,江北卷裡的一幅畫現世,傳聞黑白兩道爭搶激烈,還死了人,最後曇花一現,下落不明,只知叫價到三千金。」又有人道。

  「真跡咱們是無緣瞧了,仿畫也不錯。」還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