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蘇雖沒聽到什麼新鮮事,無非就是爾虞我詐,互相勾搭,可也知道看似清靜的院子裡,除了她和她爹,還有別人。
慶幸自己之前沒有輕舉妄動,她再度專心,想將神思放在畫裡。
嗒……嗒嗒……嗒嗒嗒……
沒過多久,忽聞極細小的敲打,夏蘇一抬頭,驚見躺在床上的爹瞪瞧著自己。手不由發抖,頓時畫壞一筆雀翅。
與劉莉兒不一樣,夏蘇不找劉徹言毒害父親的證據。以劉徹言作惡的能力,她自覺根本找不到他的錯漏。她要找的,是劉徹言也在找的東西。用這東西,抓住劉徹言的把柄,換取她的自由。
她笑,輕呵又爽快,「爹別嚇人啊,害我畫壞一筆,好好一隻鳥飛不起來了。」說著就拿了畫,坐到劉瑋床邊,「您瞧是不是?」
腳步聲聲入耳。
「紫姬……」劉瑋的眼皮子耷拉下來,「蘇兒又上哪兒頑皮去了?天分高,不用功,照樣會成廢物。我就這麼個像我的孩兒,便是女兒家,我也想把這身本事全教給她。你這個當娘的,別只顧寵孩子,盡讓她玩那些沒用的。慈母多敗兒啊。」
「……」夏蘇本以為父親清醒了,因他剛才的目光實在嚴厲,和她記憶中的一樣,誰知會聽到這番話,突覺悲從中來,嗓子噎住了。
她才愕然,忽又聽爹喊——
「劉蘇兒!我雖是你親爹,也不用白養著你!你姐妹們至少能嫁得富貴,你走路連頭都抬不起來,天生奴婢相到底從了誰?還哭!哭什麼?……牡丹都描不像,你還能有什麼用處?」
劉瑋將夏蘇手中的畫奪了過去,瘋狂撕成碎片,「滾!給我滾!一隻隻都是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還想喝老子的血,扒老子的皮?休想!休想……」
夏蘇被推到了地上,怔怔望著她爹發瘋,看他終因體虛而竭力,頹倒昏迷。
「來人。」好一會兒,她從地上爬起。
也許猶豫該不該露面,過了半晌,才有個小廝跑進來,「四小姐……小的……小的……」還沒想好理由。
「老爺發過一通脾氣就暈了,你快去請大夫來瞧瞧,許是恢復了神智。」夏蘇卻沒追究。
小廝鬆口氣,回道,「四小姐不知,老爺這兩年一直這樣,亂喊亂叫,捉著姨娘的手喊姑娘的名,也聽不明白他的話,請大夫也沒用。今日發作得厲害些,大概是肚子餓了,脾氣大。」
「是這樣麼?聽到爹訓我,還以為他省過神來了。」夏蘇有些失望,但道,「既然你在這兒,那我就不等徐管事回來了,你照顧著吧。」
小廝巴不得夏蘇趕緊走,唉唉應了。
夏蘇回到自己的居所,正來回踱步的禾心趕忙迎上來。
「好姐姐,你去哪兒好歹也給我留個便箋,嚇得我以為你讓劉徹言捉了。」
「我不是已經讓他捉了?」這話說的。
「還沒捉到他屋裡啊。」禾心拍著心口,「真是急死我,這人到底什麼時候來——」啊,啊,說漏嘴了!
不料夏蘇置若罔聞,往寢屋裡走,「禾心,我歇個午覺。」
禾心悶悶應了好,坐進太師椅裡,蜷上兩腿,只覺百無聊賴,捉了自己一隻辮子,數著頭髮自言自語,「狐真大人,夏姐姐疑心重,可我不怪她。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她總有一日會相信我是真心當她姐姐的。」
夏蘇的笑音傳出,「有那麼委屈嗎?那就進來看著我睡覺吧。」
禾心跑進裡頭,笑眯眯道,「總比一個人待著強。」
夏蘇也並非真午睡,而是從袖中拿出一片破破爛爛的葛絲,對光,背光,翻來覆去地瞧。
「這什麼呀?」禾心問。
「我爹塞進我手裡的。你幫我想想,可能會有什麼含意?」夏蘇一開始確實以為爹神智不清,誰知爹搶畫去撕,同時往她手裡塞了這片絲,那瞬間她感覺他的目光份外清明。
禾心想了不一會兒就愁眉苦臉起來,「一片巾子扯下來的破絲條,能有什麼啊?」
「巾子?」夏蘇突然笑,「……原來如此。禾心,你可幫我的大忙了,一定記得要向趙青河邀功。」
禾心莫名所以,「唉?」又猛地想起趙青河的囑咐,大眼轉悠悠,「姐姐,我真是碰巧上你船的。」
「碰巧就碰巧,只是在別人面前,我不能跟你太親近。」當日禾心讓戚明領到船上,萬分出乎夏蘇意料,自然不相信禾心的巧合說,又很難認為某人昏迷不醒中還能把禾心送來。
不過,某人的推斷猜測,一直神準。
禾心訕笑,「我知道的。姐姐的兄長說善不可,說惡也怪。我不是去廚房了嗎?按姐姐吩咐,將大公子看過飯龕的事告訴了廚子,那廚子還挺不當回事,可沒一會兒,就見幾個武師跑進廚房,把每個人都揍了一頓板子。大公子到底是關心姐姐,還是討厭姐姐呢?」
「別說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從小到大,夏蘇都沒明白過劉徹言的陰晴不定,從前懼怕他,如今無視他。
要說他的身世可憐,她的身世也不怎麼樣,卻並沒長成陰陽怪氣。
可見,天生的性子。
「禾心,你有沒有想過辦法出門?」
禾心嘆氣,「想過,可我一近外牆,就有武師晃來。其他園子可能守衛鬆些,但都上了門鎖。劉府是不是很有錢,養那麼多家武護院?」
劉府巨富,府庫好似金山,怎能不花錢養守財人。當初夏蘇純屬僥倖,劉徹言不在家,各園夫人從暗鬥轉了明爭,看管鬆懈,才能順利逃出去。
「果然。」夏蘇既能回來,這點覺悟還是有的,「罷了,你今後別再亂跑,若引人起疑,可能一點出門的機會都沒有了。」
禾心應聲,「不怕,還會有人來救姐姐的。」
夏蘇怎會不知禾心指誰,淡笑盈盈,不言語。
今日收穫很大,謎題的一半已經解開,劉徹言急切想找的東西,就在「葛巾」之中。